《莽儿的科举之路》洛听雨

1、第 一 章

　　池州县地处大晟国的西南边界，环山抱水、云蒸础润，此时正值春冬交替之际，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下着连绵不绝的阴雨。

　　距离县城百余公里的安福村，最近刚刚搬来一户新人家，男女老幼皆皮肤光洁，举止稳重，看起来不像农户子，只不过他们居住的小屋因年久失修，反倒比其他村宅破落许多。

　　傍晚时分，淅淅沥沥的雨滴从破了洞的屋顶漏下来，地上、桌上、柜子上到处摆满了接水的木桶。一家六口披着袄子，围坐在炉火旁，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躺在床上的秦萧突然感到一股寒意涌上全身，大脑天旋地转，挣扎了很久才勉强睁开双眼，看了眼前的一幕。

　　“嘶——这是哪里？”

　　他依稀记得，自己刚刚以复试第一名的成绩上岸了名校研究生，准备请身边的损友大吃一顿，难不成吃的是农家乐？就算是农家乐也不至于这么寒酸吧。

　　他想要张口询问，嗓子却干得发不出动静，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出一个字来。

　　“水——”

　　听到秦萧的声音，一个中年女子立马从板凳上弹起来，火速冲到床边，满眼激动地唤道：“我的萧儿，你终于醒了，可要把娘亲给急死了！”

　　还没等秦箫反应过来，炉火旁的男子愤怒地吼道：“他还有脸醒过来，闯了这么大的祸，干脆死了算了！”

　　紧接着，又一道苍老的声音喝住了男子：“萧儿天生神力，上了武场哪顾得上轻重，怪也要怪你这个当爹的，学业没有进展，性子还倔得像头驴，本来就是个芝麻大的小官，还不肯巴结别人，早晚都要落得这个下场。”

　　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哎，莫要再说了，生了个混账，真是家门不幸！”

　　秦箫强撑着坐起身来，望着眼前神色各异的面孔，一连串陌生的记忆倏地窜入了脑海。原来他穿进了一本前几天刚看过的科举小说。

　　原书的设定中，男主角秦桓的父亲秦朝海本是农户子，但天资聪颖，年仅廿四岁便考中秀才，成为了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子，可惜池州地势偏僻，学习资源紧缺，直到四十岁也未考中举人，半辈子只做了个九品官。

　　秦朝海自知前途无望，便将希望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嫡子秦萧头脑愚笨，脾气暴躁，但身体健壮，力大无穷，主攻武举，庶子秦桓温文内敛，聪慧勤勉，主攻科举。

　　本来一家人日子过得还算顺遂，不料秦萧那个没脑子的莽儿竟在武场上打伤了知县家的独子。秦朝海和知县早有过结，这次直接被免了官，只得从县里的宅子搬出来，回到安福村的祖宅。

　　秦萧刚刚理清思绪，耳边又响起了老太太的声音：“都是一家人，互相抱怨有什么用，不如想想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秦朝海沉声道：“咱家后山有一片闲置的田地，现在正是播种的季节，只要把田种好，一家人的口粮就不用愁了。“语罢，他指着秦萧道：“这孽障一身的蛮力，往后就本本分分做个农夫罢。”

　　大娘子刘金凤立马痛哭起来，拉着他的袖子质问道：“咱们不是早就商量过了，好好培养萧儿，送他到战场上做武将军，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秦朝海怒道：“这样愚蠢莽撞之人，就算学了武艺也只会惹事生分，如今我们家财力有限，只能培养桓儿一个人读书。”

　　此话一出，火炉旁的年轻女子和小男孩同时瑟缩了一下，面露惊恐之色，生怕被那对蛮横的母子记恨上。

　　按照大娘子往日的性格，非得跟丈夫大吵一架不可，但秦萧刚刚闯了大祸，她自知理亏，不敢出言反驳，只能搂着儿子撕心裂肺地大哭。

　　秦朝海被吵得脑壳疼，不顾外面下着大雨，直接抬脚离开了屋子。

　　*

　　秦萧不记得原主为什么会发高烧，只知道自从清醒过来，这副身体恢复得极快，但他不急于让别人知道自己康复了，而是留出一些时间慢慢接受现实。

　　首先，他发现如今这副身板非常壮实，虽然年纪只有十岁左右，身高却与成人无异，龙精虎猛，力大如牛，难怪能把年长几岁的知县儿子揍得满地找牙。

　　接着，他发现只要自己凝神聚力，脑海中就会弹出一个专业科举论坛，天蓝色的界面清晰地划分出科举资讯、科举经验、科举资料、心情驿站几个不同的板块，每个板块又划分童试、乡试、会试、殿试几个专题组。论坛的右上角显示着个人信息：

　　姓名：秦萧
　　ip属地：池州
　　用户组：新手上路
　　积分：2
　　精华：0

　　脑子里突然多了这么个玩意儿，换了谁都会吓得不轻，不过秦萧每天躺在床上实在无趣，便开始翻帖子消遣时间。

　　最开始看得是自然是【心情驿站】板块，随手点开一篇名为《考了二十年还未中举，该不该继续坚持》的帖子，只见楼主字字血泪地分享了自己参加科考几十年的辛酸历程，下面有很多人跟帖：

　　1#
　　【太理解LZ的心情了，我也是考了十几年的乡试，心好累，想放弃又不甘心。】
　　2#
　　【我家爹娘天天唠叨，要是再考不上都没脸面对父老乡亲了。】
　　3#
　　【哎，我从会走路就开始学习经史子集，要是不考了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4#
　　【楼主加油，不要轻言放弃，一朝中举后半辈子都扬眉吐气了。】

　　啧啧，这些心理活动这不就跟现代的考研党、考公党一样吗？秦萧回忆起自己考研的时候，也是每天疯狂刷论坛、跟帖、求资料，只可惜上岸后还没来得及跟大家报喜，就穿到了这来。

　　他看了半天乐子，又进入童试组，随手点开置顶帖子《论语二十篇全版本及注释，分享有缘人》，楼下面纷纷跟帖表达感谢。

　　出于好奇，秦萧也想下载看看，谁知系统弹出大大的红色提示：

　　您当前积分不足，是否通过完成指定学习任务获取积分？

　　果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秦萧暂时还不想切换到读书模式，但不得不说，这个系统正合他的心意，虽然现在这副身板很强壮，但战场上刀剑无眼，走武举这条路很可能丢掉小命，相比之下，还是参加科考更适合他这个现代学霸。

　　过了两日，连续的阴雨天终于放晴，秦萧也不好意思再称病了，从床上爬起来，一口气啃了六个馒头，感觉浑身都是劲儿，撸起袖子在铜镜前欣赏自己的肱二头肌。

　　前世因为体弱挨了不少欺负，要是有现在这副身板，还不是走到哪都能昂首挺胸？他越想越爽，忍不住比划两个挥拳的动作。

　　这时，刘金凤刚巧从屋子外面走进来，看到眼前一幕，以为儿子还惦记着习武练兵，忍不住心疼地落下泪来。

　　秦萧赶紧问：“娘，你怎么了？”

　　刘金凤擦了擦眼角，强挤出一副笑脸：“娘没事，你也躺了好几天了，娘带你去后山放放风，对身体有好处。”

　　秦萧见她背了一个大竹筐，框里放着的镰刀、锄头等农具，猛然想起秦朝海让自己做农夫的狠话，瞬间明白过来母亲找自己做什么，却也没有直接点破。

　　母子俩来到后山，放眼望去是一片十分广阔的庄家地，土壤肥沃，水分适中，要是种满小麦和玉米，不仅足够一家人的口粮，还可以卖掉一部分贴补家用，只是这片田地许久没有打理过，已经杂草丛生了。

　　刘金凤将秦萧领到一颗大树底下，给他塞了两张烧饼，交待道：“萧儿自己在这儿玩一会儿，娘看着满地的杂草碍眼睛，用镰刀除一除，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秦萧知道，母亲这是不忍心娇生惯养的儿子干这种苦力活，想用自己瘦弱的肩膀独自承担下来。原书中的刘金凤是个典型的反派，嚣张跋扈，溺爱儿子，害丈夫丢了官不说，还因为嫉妒屡次迫害庶子，最后落得抑郁而终的下场。

　　但她也只是一位普通的母亲，在艰难的处境中，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为儿子遮风挡雨。秦萧百感交织，最终下定决心，一定要通过努力改变母子二人的命运。

　　秦萧将烧饼塞回母亲手中，浅浅笑了一声：“娘，你把自己的早饭都分给我了，哪有力气干活，我这副身板想铁打一般结实，不锻炼反而荒废了，田里的活以后就交给我吧。”

　　刘金凤瞪大眼睛，错愕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自己的儿子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懂事了！

　　三月的天气还不热，刚刚下过雨的空气格外清新。

　　秦萧从母亲手中接过锄头，走到田地里，沿着垄沟一下一下地铲起来，他自小在乡下外婆家长大，懂得一些耕田的技巧，加上身体强壮，未到晌午就除了一小半的杂草，并未感到劳累。

　　他挺直腰板，望着平旷的土地，想象秋天来临的时候，金灿灿的稻穗在微风中拂动，心中便油然生出一股朴素的幸福感，或许他可以一边种庄稼一边读书参加科举，劳逸结合，不仅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说不定还能提高学习效率。

　　秦萧正想着学习的事儿，突然听到田边土路上传来一阵清脆的读书声，好奇地望过去，发现自家的庶弟秦桓正捧着一本书，带着两个更小的孩子念得起劲，远远听着好像是《论语》。

　　秦桓温柔隽秀，头脑聪慧，又勤勉好学，虽是庶子，却备受父亲的宠爱，因而被原书中的刘金凤和秦萧嫉恨，闹出了无数血雨腥风。

　　秦萧有点无语，这一家子已经落魄到饭都要吃不饱了，怎么还有心思搞内斗，兄弟共同进步，双双考取功名不香吗？

　　想到这里，他决定走上去跟那位小兄弟套套近乎，不料小男孩抬眼看到他，立马吓得变了脸色。

　　秦萧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皮：“刚才听到你在这边读书，学到什么进度了？”

　　他问这个问题，其实也是想了解一下古代孩童的学习进度，他比秦桓年长四岁，虽然有点语文基础，但要想走上科举这条路，是绝对不能懈怠的。

　　秦桓脸上露出极度惊讶的表情，兄长平日最讨厌的都就读书识字，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的功课来了。他咽了一下口水，过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回答：“学到了《论语》为政篇。”

　　果真是论语啊，秦萧小时候被当语文教师的老妈逼着背完了整套《论语》，虽然现在记不全了，但考考小朋友应该是没问题的。

　　于是，他冲秦桓招了招手：“把你的书给我看看。”

　　没想到秦桓立马将书护在身后，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哀求道：“哥哥，你要是心里有气就揍我一顿吧，咱们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买本教材实在不容易，你千万别毁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