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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冰雪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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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完了口脂,初夏凤仙花开得旺盛,裴珍又兴致勃勃要染指甲,与顾昭约了一早便要去园子东角摘花。
顾昭诧异,“让人摘了回来便是,你要一早去啊。”
“自己摘的才有趣嘛。”
顾昭也不知道她哪里来这么好的精神头。
第二顾昭迷迷糊糊的,芍药就开始唤她了,“娘子,娘子。”
“唔,”她坐起身来,任由芍药替她穿衣。
顾昭不爱早起,和梦游似的被芍药和采薇扶着去了院子东角,这一片的凤仙开的最好。
裴珍比她早一点,竹篮里已有一层鲜花,顾昭也一朵一朵开始摘起来。
顾昭被一阵茉莉花香吸引,找了一会才发现墙角处开了一丛小小的白花,她俯下身子轻嗅。
“姐姐不像是爱这样热闹的花香的人,你说最爱山茶这般冰天雪地里的花时,我就觉得很贴合。”
“珍儿好聪慧哇,之子方热中,濯濯冰雪花。茉莉之香可不就似天寒之花。而且茉莉香味多清雅呀,有诗人爱得痴迷,说是,他年我若休花史,列作人间一等香。而且你不知我年岁小些时候,很贪图热闹的。”
“如今你便年岁大啦,说的什么话。”
“我总觉得过了好多年的岁月才来到冀州,与你们相见。”顾昭摇头笑着。
“那姐姐摘回去插瓶吧。”
“我院子里有。”顾昭院子里种了不少花卉,茉莉也有几株。
裴曜早起打了一套拳,刚用过早膳出门,隔得远远的就看见二人在墙角摘花。
她们声音不小,偏巧他耳朵也好,倒是听了一耳朵。
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夜晚踏着月色再路过之时,入夜香味越发浓郁,月色掩照之下,小小的花朵也披上了一层柔和的月光,忽然闪过那张脸,像极了夏夜婵婵的月光。
裴曜步履原本匆忙,此刻也为此驻足,脸上不复白日里的冷厉,侧颜看上去竟也柔和了许多,“这丛茉莉开得好,折些回去插在屋子里。”
程松见裴曜回头是看着他的,他挠了挠头,上前去将长枝折断,捏了一小把随裴曜回了梧桐院。
大郎君屋子里从未插过花,更何况是茉莉这般香浓的花,“大郎君如何想起插花了?”青棠也是一头雾水。
她是梧桐院的大丫环,负责裴曜一应起居,是裴老夫人拨过来的人,跟在裴曜身边已有四五年了,如今将将是双十年华。
程松如何就说是今日遇到顾娘子,正在剪茉莉回去插瓶呢,只敷衍道,“许是近日事物繁杂,瞧着好看吧。”
青棠可不信,大郎君平日里从不在意这些小事的人,他的心神全都用在冀州军政上,别说是这些花啊熏香啊,就算是吃食也从不挑剔的。
程松随口应付两句赶紧跑了,他也觉得最近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难怪程林那家伙让他不要议论顾娘子呢!
风流不肯逐春光,削玉团酥素淡妆。疑是化人天上至,毗那一夜满城香。
裴曜于夜深人静之时躺下就寝,忽的就想起这句诗来。
像极了那个倔强而又让人无法忽视的女郎。
他的生活里极少有这般闲情去想无关紧要的事情,近来却总是不受控的要冒出几回。
他合上眼强逼着自己去想军务,连年烽火,生灵涂炭的年代,衣裳食物、兵器战马、军饷士卒,哪一样都是操心不完的操心。
不过战马短缺的问题,近来或许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了。
外人眼中战无不胜的裴如晦也是要一遍遍思索计划是否周全的。
裴曜每日都是连轴转的,一忙起来哪里还知道时辰,只是程松又进来添了烛火,才抬头问了一句,“几时了。”
“酉时一刻了,菜都凉了。我让厨下热一热端来?”
他以为裴曜还会如往常一般在书房用了晚膳继续处理公务。
“府中其他人在哪里用膳?”
程松挠了挠头,府上这么多人,谁还打听在哪吃的啊,但大郎君问起,也只得捡着重要的说。
“侯爷在书房与杨大人一起用的,老夫人在自己屋里。四郎君回了北苑。哦,几位女郎在府里清凉榭筹办了荷花宴,听说是准备了好几日,这会儿估摸着刚开始吧。”
“走吧,回去了。”
“啊?”晚膳还没吃呢!他也还没吃上饭啊。
一愣神的功夫裴曜已经走出去老远,从最东边梧桐院一直往西,他家郎君步伐之快,他都要跟不上了,这着急什么啊。
主仆二人拣着近道走了一刻多时辰,穿过回廊曲阁,假山流水方才到了西院。
还真是巧,就遇上了想遇上的人。只是不止长乐县主一人,前前后后还跟着三娘子与四郎君。
日头越来越长了,天色还未黑透,几人原本轻松热闹,有说有笑的,看见裴曜一律敛声,沉着行礼。
“这么晚了,你们这是去哪?”他倒是自若的很。
裴珍平日虽说有些怕他,但还是很敬重裴曜的,“我们想去清凉榭玩,提前几日便自己糊了灯笼,是阿昭姐姐画的画儿,我从前见过阿昭姐姐做的一盏,简直是美轮美奂,采薇说是废了好多功夫,我们忙活了几日,今日正好布置了前去坐坐。”
此时又遇上了裴曜,几人可不敢将裴曜晾着,都笑着开口邀请他,裴曜又不是这会参与这些聚会的性子,便都以为他不来呢,说知他竟然点了点头。
“走吧。”
裴策砚没忍住要与顾昭说话,“听说你得的那匹料子裁了衣裙,这纱清凉,正适合夏日里,怎地不见穿出来呢?”
“实在贵重,便先收起来了。”
“再贵重能贵重得过人去?你放心穿吧,若我以后有这样的好料子,定给两位妹妹送去。”
“哟,四哥还记得住还有我这个胞妹呢?”
“给你的好东西还少了?”
裴曜走在前头一言不发,也不知在听他们说话没,他过头示意裴策砚在他身旁来,“父亲前段时间给你布置的功课可都写完了?”
平日策砚顿时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自上次在庄子上回府的第二日,府中就开始传他画了一幅牡丹图,可谓是惊艳绝伦。
起先他还红着脸解释了几回,自己确实画得一般,后来传得更厉害了,门客僚属还赞他谦虚,他也没多想,原本也是被称赞惯了的,并不在意。
不知怎的便传到父亲耳中,他当即让人将画取来,父亲结果画纸便展开细看,平日里他都会与各谋士传看的,那日却并无此举。
待到了晚间,定北侯私下将他叫到书房,考教了一番学问,若是按书上来的倒也难不倒他,偏偏父亲那日不知怎地脾气大得很,提问的全是实策,他讷讷说了几句,换来一顿斥责。
最后还是大哥正好来向父亲回禀军务,见他垂头丧气的,便向父亲求了情,最后罚做了五篇五章,父亲亲自检验后才允了他出门,这才见到顾昭呢。
这样丢脸的事自然是藏住最好了,不想大哥却在昭昭和珍儿两个妹妹面前提及此事。
少年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一双清澈的双眼悄悄看向了顾昭。
她假做不知道,替裴策砚解围。“大表哥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先生给我们布置的功课还没做完呢!”
裴曜接触到她那忿忿的眼神,显然是下说他扫兴呢,他垂眸不语,整个人散发着寒意。
凉屋建在湖边,名字也取得通俗,就叫清凉榭,高有两层,四周种有花卉柳树,山石交错。
屋子里装了扇车,与水车造型相似,都是通过水流驱动,让水扇得以转动起来,同时水流送上屋顶,又顺着屋檐落下来,如同瀑布垂下。
再有凉风习习,这清凉榭到了夏日就很是抢手,有时定北侯也和幕僚来此议事消暑。
他们还是提前让丫鬟来布置了,才得以抢占了此处。
侍女们掐着时间,早早便布置了一番,裴珍与顾昭亲手做的那盏灯也点亮放置在石桌之上。
顾昭一行人到时,三房的裴珞与申蓉却已经坐在此处了,裴珞手中一把蝶扑花的团扇轻轻摆动着,不想还有裴曜与裴章,两人还有些羞怯。
其实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可能裴珍就是格外喜欢这份心意,她上前去凑近了仔细看,“真好看呀,我要将这盏灯拿回我房里好不好。”
“当然可以啦。”
湖心四处都挂满了各种形状与花样的灯笼,唯独桌上那盏是顾昭亲自提笔,裴珍糊上去的,她打趣顾昭,“阿昭姐姐你不是最讲究四时应景吗,怎地是画了山茶不是荷花呢?”
顾昭不好意思地笑笑,“并未多想,当时落笔后就这样了。”
“好热闹,老远我便听着了。”杨成君远远走来。
她若有所思地补充,“山茶花有品节,在开的最烂漫的时候凋零,落花的时候也是整朵落下,只要还在枝头就不会有半分褪色,是高洁之花呢。”她虽不低看顾昭,但若以高洁之花来喻人,倒也不是谁都相衬的。
顾昭笑笑不说话。
裴曜略微一点头便将目光落向裴曜,她落落大方地解释之前说不来又来了的原因。
“你们好生自在啊,这亭中纳凉,又花有景,我原本是要抄一本借来的书的,到底禁不住诱惑,还是想与各位妹妹呆在一起玩闹。”
“是呀,成君姐姐再不来我也是要让丫环去请的。”裴珍可不想单独落下一个谁。
顾昭看了看身后的婢女,竟然多出一个晴雪,她浅粉色的衣裙颇为精致,袖口与裙摆处用银线绣了层叠的兰花,发髻挽起插了钗环,看着像是小户人家的女郎了,顾昭拧了拧眉头,她记得自己告诫过晴雪,不可张扬。
桌上莲花与荷叶错落有致地摆着,各色点心精致,莲子凉糕,晶莹如白玉般,盛在小小的盘子里,上面淋了些桂花蜜,看着好不诱人。
裴章拿了一块尝过后直说好,“从未见过这般做法,这心思灵巧,是谁想出来的?”
裴章只以为是顾昭,含笑看她,顾昭并未插手饮食茶水并不知是谁。
晴雪小步上前福礼,“回禀四郎君,这是奴婢以前在宫里时跟膳房的嬷嬷学的,以新鲜莲子去壳去皮去芯,上锅蒸至软烂,粉粉糯糯的样子即可,再加入牛奶冰糖捣舂多次过筛,加入一些糯米粉在锅里搅拌至凝结再装入模具后即可。”
她语气娇糯,人又生的清丽貌美,只是在场大多都是女子,见她这般可谓是轻浮了。
裴章了然地点点头,“果然费心思,阿昭该赏你这婢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