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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哄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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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如晦看着在那里站了半天还没有要回转的人,还在望着天边晚霞,他眉头微皱,冷哼一声,大踏步向顾昭走来,“表妹再哭下去,旁人得以为是我绑着你去冀州的了。”
“旁人怎会这么以为呢,将军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感谢都来不及。”她抹了抹脸,抬脚便走,不想搭理他。
“表妹对谁都湿温驯有情意的,倒是对我颇有敌意啊,”他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顾昭头也不回,“裴将军误会了,若不是将军救我,我还困在洛阳呢,我对将军犹如仰望高山之颠,满是崇敬之情。”
“那对江淮远就是男女之情喽,不知陛下如何想呢,表妹这朝秦暮楚的本事令人叹服啊!”
她停住,目光磊落,“我知道裴将军厌恶我,以后我会尽量不在你跟前蹦跶。只是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说清楚,我与陛下从前是父母之命,武威公与我父亲交好,两家又是世交,是以与江郎君关系近些。并不是表哥说的别的情愫。”
“那你答应他求娶?”裴曜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你是有顺风耳吗?也不算答应吧,他此时伶仃一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若我再冷硬些,万一有什么不侧呢,至少他还有求生的意志吧。”
“那就能把自己许出去吗?”他好似气得不行,顾昭觉得这人简直有病。
“是他萧忘机负我,难不成我就一定要矢志不渝,为他守一辈子吗?裴将军日理万机,我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武威公江家倒是下得一手好棋啊,前番有江家旁枝投到我裴家,如今又将嫡子放到雍州,看来是要广撒网啊。可怜表妹一片痴心怕是又要被辜负了……”
他又叹了一声,“不过表妹可不像是有痴心的人呐,你这么会哄人,也不知你们究竟是谁哄到了谁。”裴曜追上顾昭,那张讨厌的脸此刻近在咫尺,偏说话又这么难听,顾昭恨不得伸手挠上去。
她脸色逐渐阴了下去,这周围均是他的军队,他自然有千里眼顺风耳,自己如同笼中雀不得自由。
待过了几息整理好情绪,再抬头时面上转瞬又笑颜如花,一双微微上挑的眼里带着几分调侃与惑人,如同暗夜里的妖精。
“我与江淮远自幼相识,他是巍巍君子,就算他哄我我也甘愿被骗。”
顾昭慢慢地挨近了他,二人衣袍交缠,呼吸交错,远远望去如同拥抱在一起,双目对视。
只见顾昭一张朱唇吐出轻柔的声音,“江淮远是不是骗我又如何呢,只要当下快活就好了。有这样的郎君拿出一颗真心来骗我,此时此景何必做煞风景的人?就算是表哥捧着心来这样问我,我说不得也会同意呢。”
此刻换作裴曜脸色黑得阴沉了,忽又挑着眉毛看她,顾昭看着他的神情心里咯噔一声,每每此人表情这样,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时候。
果然,这人语带三分讥笑,“只有烟花柳巷的女子才这般行事。”
不待她反击便扬声吩咐,“启程,”抬脚便走了,留下顾昭在原地跺了跺脚,气得牙根痒痒。
顾昭心头火灼热,直到马车再次出发良久依然压不下去这口气。
她闭目沉思,分析梳理自己如今面临的局势,看来这出美人计父亲和太后自以为掩藏得很好,可是也是众所周知了。
他自己知道,萧杞知道,萧彤云知道,竟连晔哥也能看透,那这算什么上策。
无非是羊入虎口,送了一颗小小的马前卒罢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这人根本不会娶朝廷和王家的人,他们的痴心妄想是会落空的,把希望寄托在她顾昭身上无异于痴人说梦,毕竟从古至今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男人还没有出过,她顾昭凭什么能例外?
他不愿意,她也不愿意,那些汲汲营营算计的人凭什么以为能去如愿以偿,他们用拿她来使美人计,那么她也可以阳奉阴违啊。
树立一个难缠讨厌品质粗俗的形象很难吗,这些时日已经有了一些成效了,她要再接再厉。
让这人对她避之不及,她就可圆满脱身了。
只是这其中分寸如何把握,还需琢磨,毕竟她的宴哥还在洛阳呢,还需想法子将姨娘与夜哥接走才是。
她出招,人家不接啊,怪得着谁呢?她笑的狡黠,她顾昭可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子,偏就生了一身反骨,要让我心甘情愿为卒子那是不可能的。
生于乱世之中,如屡薄冰是谁也避不开的,太多的女子就沉寂在漫长的岁月里,幸运者尚可留得寥寥几字给后人诉说心中千千结。
她早该明白的,命中一切都有定数,不执拗,莫强求。
自江淮远出府后,武威公府闭门谢客,武威公夫妇二人私底下吵得天翻地覆。
武威公夫人中年生的江行舟,排行老幺,虽有一些世家子的怪脾气,但自幼敏而好学,更兼文武双全,一向是被夫妇视若珍宝,可惜这少年慕艾的对象颇为不妥。
从前因着那顾娘子得了一门好姻缘,他心思尚且藏着。只是一味推拒成婚之事,夫妻两人也没当回事,直到顾昭被弃,这幺儿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竟跪求夫妇二人向顾家提亲。
此时王家如日中天,排除异党,正是清理整顿的时候,哪家士族不是老老实实的,生怕点了王家的眼,以求家族长存。
况且顾五娘先前与今上有婚约之事无人不知,他们江家门风严谨,岂能与顾家结亲?因此断然拒接了江行舟,并将他送出洛阳去历练,希望能磨砺他,断了这荒唐念头。
但他不知从哪里得来顾五娘被郑家女逼得上吊之事,又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武威公夫人看着自己的麒麟儿长跪阶前,心痛的无以复加,“儿啊,从前你不近女色,我只当你还不开窍,现如今为了一个顾五娘,你要将家族置于何地?为什么呀,我不信你对她了解多深,若是被皮相所惑,天底下清白人家的绝色姑娘可着你心意选好不好?”
江淮远长途跋涉几夜未曾合眼,眼底熬得通红一片,天下没有女子比她更好了。
“那时她不过是个小丫头,顾大人调任洛阳,她因母重病,片刻不离,侍母至孝,在一间破庙,我那时车马缀在他们后面,一同避雨。破庙中尚且有乞丐挤满了一屋子。
她将自己几日的粮食全都分了出去。我听见她身边的仆妇劝过她,不要给流民粮食,以免造成哄抢。
那时她帏帽覆面,我不曾见过她真容,她偏是镇定无比,从容安排着一切,那时我就想,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姑娘。
后来她回洛阳,当时的淑妃娘娘重提旧事,我只将这番心意深藏,唯恐泄露半分给她招致麻烦,后来我敛了所有心思,专心读书习武,欲平祸乱。
她那么好的姑娘,本来被家人夫婿疼宠,不该被人如此欺辱。”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武威公夫人愣愣地看着眼前声音哽咽的儿子,心中震惊不已。
“老爷……”
武威公双手背着,良久不发一眼,“行舟,你要知道我与你娘不同意,不是不能同意,而是根本无法同意。就算我们去顾家提亲,顾家也不敢应下来的。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剜你爹娘的心。”
江淮远瞬间了悟,“儿子多谢父亲成全。”
江淮远已然清楚,纵然他父亲是武威公,也有不得已的时候。
他向着夫妻二人重重得磕了三个头,“不孝子今日自请出家门,若不得功名成就,再无颜提及江姓。”
武威公夫妇二人泪眼模糊,就这么望着江淮远一步一步踏出府邸,却只字不能说。
这支队伍来时日行两百,如同神速。去时不过降到日行一百,这位顾家五娘叫苦连天,大吵大闹,要住上等驿馆,要□□细食物。
每日里等她的侍从烧锅造饭,做好已是过了两个时辰,她丝毫不觉得自己耽误了进程,毫无贵女门风,令一中士卒跌目不已。
同行的朝中官员虽也吃不消如此行程,但都是大老爷们也不好意思叫苦,硬是生生忍住了。
这不,此时她又在胡搅蛮缠了,将干粮从马车里扔了出来,传来声声娇斥,“这是人吃的食物吗,我要喝冰酥奶酪,吃鲥鱼,让人去买。”
天知道,这两样东西对她这样的贵女来说不过普通食物,这在外头可是无比金贵,洛阳又不靠海,鱼虾之物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冰块也不是普通人家的用度,上哪里买去啊。
更何况这一路向北越加荒凉,路上流民乞丐不断,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剔啥啊。
长长的队伍依然有序的排列,没有因为在用饭就乱了章程,女子的娇蛮在军中已是众人皆知了。
裴如晦忍无可忍,黑着一张脸大踏步走来,大手掀开车帘跳上马车,大马金刀地坐下来,“表妹这一路走得颇热闹啊,冀州苦寒怕是不适宜表妹,不如我差人将你送回顾府如何?”
他生得一张薄唇,此时愠怒更是浮于面上,顾昭不敢彻底惹怒他,她执壶犯了一杯茶水捧到他跟前,柔声开口,“天气太热了,表哥解解渴。”
他斜斜睨她一眼,脸色似好了些,接过杯子一饮而尽,顾昭收回手,轻轻摩挲着被他触碰到的食指。
“天气这么热,我昨夜里就在马车上睡的,一点也不舒服,我想睡大床。”
“若不是你耽误行程,本就可以到驿馆的。”
“我拢共就这么两个故人,总得见一见的吧。”她看着眼前男子双手抱臂,眸色深沉,弱声弱气地反驳。
那你是见一个故人便要以身相许?裴如晦生生忍住了,到时两人之间又是剑拔弩张。
“行军在外本就艰苦,你若再胡闹,走的慢吞吞的怕是今晚的驿站也要错过了。”
顾昭露出惊喜的笑意,走了几天都是在荒郊野外露宿,也无法洗澡,她觉得自己都要臭了,虽说有做戏的成分,但她确实快受不了了。
“今晚能住驿馆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裴曜看她眼底的亮光都要溢出来了,微点了下巴。
“太好了,我一定老老实实的,不给表哥添乱。”她几乎是雀跃着回答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