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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劫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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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里走走停停,露宿野外,比急行军还累人,这日终于到了官道上的一处驿馆。此处靠近北方的一处城镇,看得出来并不繁华,驿站也不过是二进的院子,外观看起来就有些破旧,但是对顾昭来说也算久旱逢甘霖了。
顾昭先前所说的冰酥奶酪与清蒸鲥鱼不过是随口一提用来刁难人的,她也知道这东西不好弄,不想坐在这简陋的饭厅见着桌子上赫然摆着这两样,不禁侧颜看了上座的人一眼,面带疑惑。
“吃吧,吃了这顿下顿再没有这些了。若是再胡闹便自己去冀州。”
顾昭轻轻眯眼,一点也不敢相信这么温和的语气是出自裴曜。
身旁的程松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何时见过自己郎君这样温柔的时候,还提前派人前来安排吃食,这破天荒的头一回啊。
他再小心的确认般的瞟了一眼这位长乐县主,能令皇帝倾心的女子肯定不是善茬,自家郎君可别陷进去才是啊。
再一想也觉不对,自家郎君冷心冷性,怎么可能被哪个女子迷住,纵然是长乐县主也不可能。
他觉得这说法更为靠谱才是,又想起临行前邓先生已经叮嘱过大郎君,万不可遂了大夫人心意才是。
朝廷那帮人也是许久不曾好好歇息,虽是疲惫,但眼见天色尚早,哪里肯歇息,喝酒的去喝酒,逛花楼的也不在少数,喧喧嚷嚷,让人好不烦心,本是些腌臜事,但他们毫不避讳,因此顾昭也听了几耳朵。
子时过后顾昭躺在侍女为她重新铺整的床榻上睡得安宁,根本不知道驿馆东侧火势渐起。
顾昭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几声响动,感觉到被人背在了背上,可惜迷药发作,她很快便不醒人事了。
顾昭吸进的迷药很少,靠在黑衣人怀中很快醒来,但是她一点也不敢动弹,她身上还裹紧了黑衣人的斗篷,熟悉的气息传来,她还未曾来得及仔细辨认。
就被黑衣人识破,“你醒了,坐好。”
顾昭听到声音顿时清醒了大半,“你不是去雍州了吗,怎么在这里。”她回头去看,还有几人护在江淮远身边。
后头有马匹跟近的声音,顾昭有些焦急,“你把我放下,我去拖住他们,你快离开这里,不要被裴曜抓住了。”
“不行,我要救你走。”
顾昭如今对这些熟人都快不认识了,一个二个的都在越发癫狂。
他们的马匹坐了两个人,很快就被裴曜一行人追上。
几番打斗,那几名黑衣人寡不敌众,纷纷撤退到江淮远身后,将二人围住,江淮远狠狠挥鞭,马儿短暂地狂奔起来。
眼看着后头的裴曜一马当先只落后了一个马身的距离。
顾昭倒在江淮远的怀中,“将我作为人质,快。”垂着头低声提醒。
江淮远尚在犹豫之间,裴曜一柄长剑挥来,江淮远一个错身躲闪,剑锋划过他的手臂,顿时鲜血晕开,顾昭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男子立马抱着她跳下马,用剑横在顾昭脖子上,她原本自缢时的伤痕还有淡淡一抹,如今利剑架在脖子上的,寒光泄出,顾昭颤颤开口,“表哥救我。”
裴曜接过侍卫递来的弓箭,双手脱缰,他轻而易举便将弯弓拉满,箭头直抵黑衣人脖子。
男子也不怵,将吸了迷药顾昭又往前送了一步。
顾昭看着肃杀之色的裴曜和那支泛着冷光的箭头在他们二人之间微微游移,她毫不怀疑裴曜可以就此将她一起杀了。
多好的借口,长乐县主被黑衣人劫持后因被追击而痛下杀手。
自此以后,他便将这麻烦甩脱了。
这一刻她眼底恐惧流出,一身着单薄衣裙在夜色中形成极大的反差,平日里捂得严严实实的纤细脖颈此时在月光下如同薄瓷,满头青丝乌鸦鸦的散落在胸前,不同于平日的任性刁蛮,此刻的她脆弱而又容易凋零。
裴曜慢慢卸了力道,将弯弓扔在脚边。
顾昭腿脚一软,只要裴曜不硬来,她总不会被江淮远杀了的。
黑衣男子示意裴曜等人全部放下手中武器,“给我几匹快马,等我安全了自然将她奉还。”
裴如晦手势一压,随从皆是放下刀箭,一名侍卫牵过一匹黑马上前,黑衣人一把夺过将顾昭横在马前,裴曜上前去追,
直至道路拐弯处,顾昭闭了闭眼一狠心滚落下马。
黑衣人愣了一瞬,随即打马往山林里奔去。
裴如晦跳下马去接,顾昭已经在地上滚了几圈,衣衫凌乱。
他脱下外袍将她裹住,搂抱在怀中,查看裸露在外的伤口,顾昭眼看着侍卫想要继续追击这名刺客,柔声开口,“表哥,我好痛啊,”声音娇柔得像是蜜糖般黏腻,她软软扑在他的怀里,仰着一张玉白的脸,娇媚动人中尚且有女孩家的青涩,在她脸上是这样的矛盾又这样的合乎情理。
凑得这样近,她才惊觉这人鼻梁好高,抛开鳏夫的身份以及她被用作讨好献媚于他的礼物来讲,这样俊朗而有力量的男人,确实是值得争抢的夫婿。
“哪里最痛?”
“腿好像磕到了,”她仍带着颤音,像是受了惊吓又确实疼痛。
“我带你回去上药。”
裴如晦将她紧紧搂着,宽大的斗篷将她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她横坐着,靠在他的胸怀,竟有了一种格外踏实的感觉。
她尽力驱除心中杂念。
裴如晦将她重新放回驿站馆床上时,顾昭还未松开环抱在他脖子上的手,二人就这样暧昧的姿势僵持着,
她轻声呢喃,“多谢表哥救我呢,不然那些贼人定是,定是心怀不轨。”她面上一红,恰到好处地浮起两朵红云。
裴如晦冷哧一声,“怕是他舍不得呢。”
顾昭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嗫嚅道,“我在闺阁中,怎会得罪这些亡命之徒呢,是不是,想用我来要挟表哥?”
他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能用你来要挟我什么呢?”
顾昭脸上的绯红蔓延到了颈窝里,“我与表哥一路同行,有心之人误会也不可知呢?”
男人大笑出声,步步紧逼,“表妹这般行径是在暗示我吗?”
“我,我暗示表哥什么?没有啊。”她一脸懵懂。
“你心心念念要护着的人可是不多啊,不惜使这样一出美人计,”他眼神在顾昭环着的手臂上扫过,她讪讪地缩了手回去。
“毕竟,表妹对我一向都是不假辞色的。”
顾昭脸色微变,不欲在此事上再做任何解释,表现得越多暴露地越多。那刺客她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眼前的男子明显善于揣摩。她根本不是对手啊。顾昭怯怯地望着他。
可是不假辞色分明就是冤枉她,她对裴曜可是有张有弛,哪里就做的那么失败了。
“那名黑衣人虽然逃走了,但他手臂受了伤,若没有及时找到伤药,也怕凶多吉少了。
顾昭纤长的睫毛不受控地眨巴了几下,脸上笑意虽还撑着,但裴曜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摩挲着腰间刀柄,长腿自然伸开,顾昭不得不挪了挪裙摆,避开二人衣摆交落。
裴如晦冷笑一声,“时候不早了,表妹休息吧。”
“主子,从击杀的黑衣人身上搜到一柄防身的匕首,再无其他线索。”
裴曜接过匕首翻看,“最大的线索在我那好表妹那里。”
这,侍从挠了挠头,想不明白,就顾娘子这样娇滴滴的姑娘,能有什么线索啊。
“将我们的伤药送一盒去。”裴曜声音从前头传来,压得低低的,若不是顾松是习武之人,怕会以为自己听错了。
房门掩上,顾昭龇牙咧嘴地跳下床去,看着铜镜中脏兮兮的自己,掩面懊恼,她刚久这幅鬼样子在裴曜面前装模作样的?
啊……
采薇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替她擦洗过后,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盒子来,里面是草绿色的膏体。
“哪里来的?”她应该是没见过的。
“是裴将军让人送来的,让我给娘子检查伤口后把药敷上。”
“我们自己的药膏呢?刚刚你无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无事,就是昏迷了一会,咱们备的药都在后院马车里,这个点儿也不好翻出来。”
她褪了上衣,趴在床上,曲线玲珑,只是她身上到处都是擦伤,看着格外刺眼,毕竟在碎石地方滚了几圈自然避免不了。
最深的伤口在大腿外侧,应是滚下马的着力点,采薇小心翼翼地给她涂上药,还给吹了吹。
收拾妥当后,顾昭让她直接在她旁边睡,“不用睡在脚踏上了,这木板睡着多硬啊,又窄得很,你上来。”
二人都受了一番不小的惊吓,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更何况涂了药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她都怀疑是裴如晦故意整治她。
“娘子你不知道,是绿萼先发现你被人劫走的,若不是她警醒,去给裴将军报信,怕是都追不上那贼人了。”
采薇放低了声音在顾昭耳边轻声说着,“绿萼会武功。”
顾昭闭着眼漫不经心地,“也不稀奇嘛,毕竟她这差使不简单。”
顾昭今夜着实受了不小的惊吓,先是发现自己被人劫持,那时她心里以为是孟三郎肆机报复,可给她吓得不轻。
她于制香一道上有那么一点天赋,因此对气味是有些敏感的。
直到她闻出那黑衣人身上似曾相识的味道,才后知后觉劫持自己的居然是赶往雍州的江淮远。
当时裴曜人马很快就追上,她根本来不及问江淮远的意图,但她相信,江淮远不会伤害她。
反而是江淮远若是被裴曜和朝廷给事中抓到才麻烦了,因此她要替江淮远遮掩。
就不知裴曜这般灵敏之人,有没有察觉到异常了。
她翻来覆去不曾睡着,于裴曜而言这就是寻常生活。
他长年住在军营,习惯了连睡觉都要保持警醒。可是今夜注定与往常是不同的一夜。
梦里翻来覆去都是她一身轻纱,发丝垂落在身上,额间牡丹花花钿生动得让他忍不住要伸手去抚摸,她揽着他的脖子,抿着嫣红的嘴唇朝他笑,“裴将军你瞧,你根本不是厌恶我,对不对。”
裴曜感觉这梦真实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一颗心放佛都被这女子捏住,任她揉搓。
他睁开双眼,心头躁动渐渐平息,眼里情欲褪去后是极克制的清醒。
他承认她的美丽,但他不能为此女所惑。红颜枯骨,一具皮囊罢了。
她虽然受了伤,但裴曜这回没有一点惯着她,辰时末要准时出发。
她的房门被拍得震天响,程松在外头催了一遍又一遍,“顾娘子还请快些,我们将军已经在外头侯着了。”
裴曜原本在外头的,听到程松这一嗓子微微侧眼,冷哼一声走远了。
程松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倒是没有拍门了。
顾昭在采薇的服侍下收拾妥帖,采薇没好气地白了程松一眼,“我们娘子收拾好了,稍后就出发。”
顾昭先去看了绿萼的伤势,她左壁被划了一道口子,已经包扎得严严实实了,只是顾昭见她气色还好,“裴将军走得匆忙,我看你还是有些严重的,路上不好清洗伤口,不如你现在这里住上几天,身体好些了再来追上我们,你晚几日去冀州不妨事的。”
“多谢县主关心,奴婢没有什么不适,在路上没问题的。”
顾昭见她坚持,让采薇和晴雪挑了些软垫将绿萼所乘的马车再铺上一层,如此路上也能舒服些。
下楼在裴曜旁边若无其事的坐下,用勺子舀了碗里的粥喝。小菜就几碟咸菜,卖相也不如何,顾昭随意用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
她取了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便对裴曜说,“走吧。”
裴曜并不起身,将一碟馅饼推到她跟前,抬了抬下巴。
“我不吃,你不是急着赶路嘛,我吃好了,走吧。”
“吃完再走。”裴曜仍旧不动如山。
“你这是强权胁迫。”顾昭小声嘀咕。
“我胁迫你什么了,是谁将你救回来的?还是说你本来就会跟那群人走?”
“你胡说什么,我被人绑架已经很可怜了,一身是伤,带着我路上吃吧,这么早哪有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