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边三角形》神之胡之

5、第 5 章

　　第五章
　　周一。
　　第一节课是化学课。

　　化学实验室在一栋二层老楼里，传闻这里以前是最早的教职工宿舍，老旧且破旧，但胜在安静。

　　铃声前五分钟，七班的同学稀稀拉拉地从教学楼走到实验室，声音也逐渐大起来。

　　人声嘈杂，大家似乎都在双休攒着劲只等周一抒发，要扯着嗓子才能让对方听见声音，窗外树梢的积雪几乎都要被震落。

　　童小扣紧外套缩在实验室靠后的一列座位里。

　　今日田蜜请假看牙去了，所以她身边的位子空着。这点童小并不意外，蜜蜜吃那么多糖，蛀牙也在情理之中。

　　她把头埋在臂弯里，脑袋沉沉——可能又要犯低血糖了。
　　早上出门急，早饭只吃了一点，加上前两天精神状态不佳，她低血糖复发就和田蜜看牙医一样，早晚的事。

　　蜜蜜要是在就好了，她那里肯定有糖……

　　身边的椅子忽的被人拉开，童小耳朵听得清晰，但没力气抬头。

　　半梦半醒间，冰凉的触感从嘴唇处传来，一股力量撬开她的混沌，甜味瞬间充斥整个口腔。
　　荔枝味的，她最喜欢的口味。
　　眼中的光慢慢聚焦，童小转头看向身旁。

　　江谅坐在边上，正翻着书本。
　　周围人各自嬉笑，无人注意到此处。

　　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江谅扫了她一眼，又把视线放回书上。
　　他的脸上波澜不惊，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刚才的那颗糖，难道是他塞的？
　　好像，只有这一种可能。

　　“大家安静一下吧，准备上课了。”

　　林骏业的脸藏在一大堆器皿后面，汗珠涔涔，有几滴已经滑落，挂在他厚厚的镜片上。

　　他穿着臃肿的黑色羽绒服，双手张到最大环抱化学教具，粗短的小腿外八站着，狼狈的体态把那本不英俊的脸衬得更次几分。

　　这种形象和林骏业“天之骄子”的标签毫不相配，如果不说，没人会知道他是最高学府毕业的化学博士。

　　人群只是简短地从嘈杂中抽离出来，很快又回归喧闹，就这么把这位林老师给忽略了。

　　童小听见前座同学在嘀咕：
　　“喂，小林来了，咱们这么吵不好吧。”
　　“不用管他，小林又没脾气。”

　　林骏业艰难地把怀里的东西放下，搓着双手略显局促，又喊了几声：
　　“安静一下，要上课了……”

　　依旧无人理睬。

　　虽然童小不咋喜欢化学，但看到林老师这么不被尊重，她还是觉得难过。

　　林骏业年纪轻气场弱，又总是笑眯眯的，在大多数学生眼里就是一枚好拿捏的软柿子。

　　“砰”

　　又是熟悉的踹门声，张盼带着那幅所有人都欠他钱的表情出现在门口，班级顿时安静下来。

　　“林老师，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张盼是林骏业的得意门生，俩人关系不错。

　　“没事的没事的，入座吧，要开始上课了。”

　　一片寂静中，林骏业用一块发白的手帕擦掉额前的汗，终于能打开书本。

　　今天的课程内容相对枯燥，下半节课童小实在熬不住了，想找人闲聊，张望一圈后，她把主意打到这位“新同桌”身上。

　　“同学，刚才的糖是你给我的吗？谢谢你！”

　　“……”

　　她还是自顾自说话：“你怎么知道我低血糖？很明显吗？”

　　“……”

　　“那种糖是在哪里买的啊，小时候总吃，现在都买不到了。”

　　江谅：“专心听课，少说话。”

　　童小热脸贴了冷屁股，逆反心理立马窜上来。

　　“你自己不也没在听嘛？”

　　江谅桌上摊着的书又厚又大，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明显不是统一的化学课本。

　　江谅似笑非笑地看了童小一眼，他的瞳色很深，眼角微微上扬，目光清澈直白，像能把她看穿。

　　正愣神，童小的化学课本突然被江谅抽走。

　　“这里，还有这里……你写的答案都是错的。”江谅边说边用铅笔往书上划线，“这节课讲的就是这些。”

　　江谅左手撑着头，用手指点了点课本，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所以，不听课吗？”

　　“……”

　　童小把课本抢回来，面子和好心情碎了一地。

　　什么人嘛！！！！！

　　她忍着火气，想把凳子挪远点，天也不助她——实验室的桌椅都是焊死在地上的。

　　轻笑声从耳边传来，浇灭童小的气焰。她别过脸，想借助蒙头改题目来掩饰尴尬。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忍过这节课就好了，惹不起总躲得起。

　　“今天就上到这里……江谅同学和童小同学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什么？？？
　　为什么是他俩？？？

　　小林老师相当敬业，经常会给她这个化学困难户开小灶。能被老师亲自指导当然好，只是今天，她实在不想再和江谅有什么接触了。

　　童小满脸若无其事，装作没听见，混在出教室的人群里，妄图一跑了之。

　　“你要去哪？”

　　慵懒的声音穿透了她的伪装，童小倏地回头。

　　江谅抱着手靠在墙边，“办公室往这边走，你不会是想溜吧？”

　　“开玩笑！我就是去上个厕所。”
　　“是吗？”
　　“是啊！”
　　“哦。”
　　“……”

　　哦你个大头鬼啊！童小在厕所门口徘徊暴走。

　　要不是江谅多管闲事，她早就在操场上放飞自我了，一周只有两次的体育课，她可不想迟到。

　　“呵，这是谁啊。”冉森阳提着个黑色塑料袋出现在楼梯转角处。

　　冉森阳捧着童小的头，左右摆着看，“让我仔细看看，啧，怎么鬼鬼祟祟的，做亏心事了吧？”

　　森阳手里的塑料袋无情地在童小脸上摩擦，里面不知装了什么瓶瓶罐罐，把她的脸敲得生疼。

　　“痛！”童小挣脱开森阳的手，“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这么重。”

　　冉森阳耸了耸肩，没打算善罢甘休，“不要转移话题，你不会又被小林哥留堂了？”

　　“说了多少次了，这不叫留堂，这叫课后查漏补缺，懂？”

　　“行，你说是就是。”冉森阳毫不掩饰得意，“不然你求求我，我帮你查漏补缺得了。”

　　冉森阳的成绩很好，且各科发展平衡，几乎没有短板，是抱大腿的不二人选。
　　童小当然也找过他补习，且成效不错。只是每次森阳讲课的时候像变了一个人，声音又大脾气又臭，脸拉得老长。

　　“切，谁要你教，林老师讲的比你好多了。”

　　童小口是心非，不愿多作反应怕被看穿，径直朝化学办公室走去。
　　冉森阳轻笑着摇头，背手跟在后面。

　　办公室就在化学实验室的后边，走两步就能到。

　　两间房前后打通，只用一排磨砂玻璃窗隔着，在办公室里可以清楚看到实验室的一举一动——相当反人类的设计。

　　两人一进门，林骏业正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分期”、“转变”、“耐药性”之类的术语。

　　江谅站在边上，微微颔首，神色专注。师生二人聊得火热，没发现房间里多了其他人。

　　童小在边上听了半天，一点也没听懂，感觉自己像刚从丛林里走出来的大猩猩。

　　“林老师，您找我？”
　　童小故意抬高音量，两人终于停下热聊。

　　“小林哥，东西我放这里了。”
　　冉森阳把死沉的黑塑料袋放在左手边的柜子上，朝江谅方向打量，没有离开的意思。

　　林骏业朝森阳点点头，然后转向童小。

　　“上次布置的课后题做了吗，我来看一看。”

　　童小乖乖递上课本。

　　林骏业布置的课后题，正是江谅上课检查出错误的那页，她在课上从头到尾检查过一遍，已经把错的改正了。

　　江谅轻咳了一声，童小不自然地摸摸头发，装作听不懂其中的讽刺意味。

　　短暂的圈画批改后，林骏业发出赞叹：“不错，全都对了！看来今天的课都听懂了。”

　　虽然尽力想要保持淡定，童小翘起的嘴角还是出卖了她的得意。
　　她把课本卷起来拿在手里，趁热打铁：“上次您可说过的，全对的话就可以不用每天过来做题了。”

　　“可以的。”林骏业又拿起手帕擦汗，这是他的标志性动作。

　　他把手帕收进棉服口袋里，突然想到什么，指了指江谅，“江谅同学的化学水平很高，你有不懂的也可以问他。”

　　童小莫名紧张起来，立马推脱。
　　“这太麻烦江同学了，还是算了……”

　　“不麻烦。”
　　“我也可以教她。”

　　江谅和冉森阳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冉森阳一改往日不正经的样子，神情淡漠，目光越过童小，直直盯着江谅。

　　江谅把玩着桌上的银灰色钢笔，微微扬起下颚，挑着眼看冉森阳。

　　童小夹在两道目光中间，莫名的压抑在空气中弥漫，让人坐立难安，她只好低头看脚尖。

　　“小小家离我家就几步路，每天放学给她补习也方便，就不必麻烦江同学了。”

　　“童小坐我前桌，一转头就能见到，怎么会麻烦。”

　　林骏业丝毫没有察觉现场微妙的气氛变化，转着头看二人对话。

　　童小觉得有点丢脸。

　　“不……不用你们教。”
　　她扔下这句话，逃也似地走出办公室。

　　这地方，她再呆一秒，恐怕都要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