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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变故横生 ...

  •   夜晚回到家时,西敏远远望见姆姆、达达,还要他要娶的女子,似乎叫拉勒,都焦急地在前门转悠。

      姆姆马纳里一见到人,止不住地窝火,揪住她的粉鼻子,“就是养只小猪都比你老实。”

      但还没骂两句,就将女儿搂在怀里,一碗凉爽的葡萄浆塞到嘴边。

      一旁的亚兹丹见状,翻了个白眼。

      “喏,这个送给你,” 他不耐烦似的给西敏戴上一副金银编织的镂空忍冬花手环,以孔雀石饰作绿叶。

      “帕帕也有礼物,只是刚刚被召到王宫送货了,你配的香国王很是喜欢。”姆姆慈爱地抹掉女儿额角的汗珠。

      西敏端详起手环,见比他昨日送给拉勒的要漂亮,心里原本萦绕的阴郁瞬间一扫而空。余光瞅见拉勒轻吐一口气,还面露喜色,心中又升起一团疑惑。

      两日过去,皆如往常一样,除了大食士兵成群结队地往城外撤。当西敏终于看书看累时,便到了用晚餐的时候。

      前院中,她撒着欢快的步伐,像极了肉脯,奔到围坐着的家人身旁,猛吸一口碳火烤炙羊肉的香气。红光映衬下,姆姆转动着肉排,柔和的面庞在几十年的风沙吹打中仍然可以看到像泉水一般沁人心脾的模样。

      油脂噼里啪啦地冒出来,滴到火炭上,发出“滋啦”的声响。

      和热闹沸腾一幕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小情侣每每四目相对,都羞涩地挪开视线,装作专心进食的样子,西敏无意中瞥见,“噗嗤”笑出声来。

      一旁的马纳里瞧见那二人,又对上丈夫泰安一脸满足,目露柔情,似乎回忆起什么。过了一会,她见连火光也掩盖不住拉勒羞红的脸,故意打岔道:“大婚时,可有想从康国请来的宾客?亚兹丹会替你安排。”

      拉勒眼底爬上一层痛苦,即刻低下头,“我家本是只有三口的小户,独居乡下耕种也没有更多亲朋。若不是泰安和亚兹丹在战乱中施救,如今连我也不在人世了。”

      温度骤降的夜晚,水汽凝结,空气中又浮上一层悲戚。马纳里忙递来一杯温好的葡萄酒,紧紧握住拉勒的手。

      “都是我不好,不提了。外边近来愈发乱,大食士兵调动频繁,宫里摄政王一派和国王亲信天天吵个没完,你们俩抓紧些结婚,也好安心。”

      已经活了近四十年的女人,现下每每想起那天丈夫和儿子浑身沾血,狼狈从康国逃回来的样子,仍然胆战心惊。

      帕帕泰安像往常一般把自己盘里的肉夹到女儿盘中,大饮一口酒,缓缓道:“大食人当初占领安、康等粟特诸国,这些个王也没见有谁抵抗的。偏是近来对于不信伊教人口的征税连年增加,诸王才开始向大唐求救,可劲鼓动人反抗。”

      “我估摸着国王也是这个意思。听王宫厨子说,前日有大唐高官入宫,他们为了菜式正挠头发愁呢。” 亚兹丹余光瞥见西敏,皱了皱眉头,“如今八岁了,也该懂些真事儿,脑子里只有神魔打架,整天浮想联翩,都是帕帕姆姆太过宠溺你。”

      泰安咳嗽一声,“休要不敬诸善神。”

      亚兹丹口中不懂事的妹妹正托着面团般的粉腮,沉浸地盯着火苗,神游天外,嘴上不停地消耗着各路人马递来的吃食。

      听见在说自己,西敏侧过头,翻了个白眼,鼓着两个球样腮帮子嘟囔道:“鸭子蛋,谁告诉你故事里的不是真事儿了?”

      拉勒眼见兄妹二人又要绊上,急忙扯了扯蓄势待发的爱人的衣角。

      此时,猝然传来一阵“砰”的声响,如一道惊雷劈中小院,大门轰然倒下。门外赫然出现黑压压十几个王宫卫士,凶神恶煞地盯着一家人;腰中刀剑不时剐蹭甲胄,声音刺耳得让人心中一颤。

      尽管不明所以,马纳里和泰安早已下意识将西敏护在身后,亚兹丹也紧紧抓着拉勒的手。

      “商人泰安谋杀国王,死不足惜,立刻逮捕!” 领头的长矛一指,四五个士兵一拥而上。

      西敏眼见士兵不由分说地将帕帕拖拽走,在地上划出两条痕迹。试图阻拦的达达和姆姆被掀翻倒在一旁。她冲上前疯狂上前踢打,可传回来的只有铠甲的冰凉坚硬,和冷漠嘲笑。

      “小女孩,给男人脱盔甲可不是这么脱的。”
      “哈哈哈哈哈哈……”

      呛人的土腥味和冷铁碰撞的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拉勒的阵阵啜泣声。

      她的目光再也追不上帕帕被黑暗逐渐吞没的背影,瞳孔骤然一缩,眼泪倾泻而下,将头埋进姆姆怀中。

      那晚,许多人无眠,过得格外漫长。

      玛纳里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哄她入睡。可西敏好不容易意识模糊了,又忽然浑身一抖,清醒过来,如此反反复复,过了一夜。

      次日,太阳照常升起,只今毒辣得杀人。

      起床时,西敏看见亚兹丹瘫坐在正堂,眼下乌青浓郁和姆姆如出一辙。

      亚兹丹有些踉跄地站起来,看着她说道:“你在家好好照……陪着姆姆,”又转而望向拉勒,满含歉疚和忧愁,“麻烦你多照顾了,我现在便出门去打探。”

      “达达……”西敏茫然无措地扯他的衣角,就好像荒原中一头走丢的羊羔,死死拽住同样离群的牧羊犬。

      忽然她的手被一双温暖柔软手裹住——是拉勒。

      她松开衣角,回握住那双手,扭头望向门帘后:姆姆如往常一般,举步生风地准备餐食。

      食案上,每日进行的祈福,今日好像分外长,分外寂静。

      突然,心慌缭乱中,西敏感觉被一把冷剑猛地刺穿心脏—— 难道是自己制的香害死了国王?

      可那东西只要不使劲往里吞,分明不可能出事,有几味香料甚至可以拿来当菜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惶惶不安的,不止小院里的三个女子。

      被掀翻的鸟窝,或许只是因为一场飓风顺路。

      月涯酒居内,一唐人装扮的仆人惊慌失措地敲响李景猷的房门。

      “阿郎,大事不好,方才里柯派人来报,国王突然去世,似乎是中毒。”

      原本正在祷告的李景猷不动神色地合上经书,闭上双眼。半晌后,轻轻长吐一口气。

      李玄闻言扔掉手中吃了一半的枣椰蜜饯,“现下如何是好?原本商定的,若阿翁将大食人驱赶,安国便继续奉大唐为宗主。小王子方周岁,如何能定大局?”

      “枣椰何辜?如此急躁,毫无长进。”

      李玄:“……”

      李景猷目光汇聚,逐渐幽邃,“未成之事,何来原本?”

      又饮了一口茶汤,缓缓念道:“万变不离其宗。”

      少年抖了抖眉毛,心想幸好已经习惯了外叔祖父打哑谜。

      “尔去更衣罢,不宜露了身份。”

      回到自己房间,李玄脱下绫罗长衫,套上一件皂色棉布缺胯袍,腰束黄铜带,准备装作仆人一齐进王宫。

      管家高达取出用细竹篾编织再漆黑的内样巾子,罩住李景猷束好的头发,其样圆锐、高挺,外层再裹上三尺皂罗幞头,固定后垂下二条长脚。

      “阿郎,与之前查探无异,摄政王信奉祆教。只不过一旬之前,伊私下拨黄金五千两,筑主神祭坛,此事并未经过老国王。”

      他继而为李景猷穿上紫色襕衫,系上十三銙镶金白玉腰带,往腰带再挂上一枚金鱼袋,说道:“由此可见,此人怕是不会像老国王一般皈依景教,遑论尊为国教。”

      “言之有理。”一直闭目养神的李景猷终于开口,“若午膳有新鲜菠薐菜,妙哉。”

      “哎,厨房都备着……”高达嘴角堆笑,他知道阿郎这是已有对策。

      “阿郎欲配以豉汁,还是米酢?”

      “无碍。菠薐菜生食,涩齿割喉,不好,不好。其妙,皆在沸水,不在味型也。”

      说罢,提笔写下一张字条递给高达,“去查。”

      一只灰鹰从空中略过,黄色眼睛炯炯如闪电。

      此时此刻的安国王宫,是一张被拉扯到极限的巨型蛛网,一只意料之外的飞鸟,便会将它彻底撑破。

      “啊哼。”护卫大臣于参清了清嗓子,声音穿透沉寂的宫殿,“老国王过世,小王子尚在襁褓,理应由经验丰富的国王之弟——摄政王继位。”

      “说得不错,摄政王经验老道,尽忠职守,是辅佐储君的最佳人选。” 财政大臣史鲁杉看也不看于参一眼,感觉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而后转过头,怨念地看向苏累。

      丞相苏累站在两人中间,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叫人疑惑他是否已经睡着。

      王位左下手的座塌上,摄政王夷然自若地环视了一圈台阶下的大臣。

      干裂泛白的嘴唇徐徐张开,声音低沉如石碾,“王后忧思过度,无法议事,小王子继位之事,便交由丞相主持。我亦万分悲痛,唯愿查清王兄遇害之事,无力兼顾其他。”

      史鲁杉心里闪过一道诧异,眉头瞬间拧到一起。忽然他双眸一凝,“王后抱病,那里柯呢?里柯人去哪了?”

      “重臣商议大事,与他一个王宫管事何干?” 于参嗓音尖锐,像是细铁丝刮墙一般。

      “里柯正在审问谋杀国王的罪人。” 摄政王仍旧古井无波。

      “现下也该有眉目了,请速速召他前来。” 史鲁杉得知噩耗之时,第一时间便差人去寻里柯,可愣是没了踪影。

      看见摄政王朝侍从点点头,他心中汹涌的波涛稍稍平静 —— 只要里柯没事,便还有转圜的余地,或许他手上藏有国王有遗旨也说不定。

      有了遗旨,王位人选便无差池,刚刚定下的国策也可继续推行。大食连年追加高额宗教税,让他这个财政大臣叫苦不迭,国库和路上的乞丐兜里一般干净。

      河中诸国,恰是东西要道之咽喉,百年来任人鱼肉,没几天真正自决过。比起如虎狼环伺的大食、西突厥,大唐天高地远,又无靡费的国教,而且还顾着些礼仪之邦的颜面,算是不坏的靠山。

      此时一个护卫来报—— 大唐使臣请见。

      于参嘴角歪斜,丝毫不掩饰不耐烦,“大唐?安国如今并非大唐属国。赶紧送走,就说商议内政结束后,再去请他们来。”

      “放屁!国王休书五封,多次求援于大唐,长安这才派使臣过来。大唐不是宗主,难不成你又想投降大食?还是突厥、吐蕃?” 史鲁杉手指戳着于参,面露不忿。

      这时,传来一阵怯怯声,护卫嚅嗫道:“方才使臣碰见了去请管事里柯的侍从,说是先国王与大唐交好五十余年,他理应协助查清国王遇害经过,以告慰大唐圣人。”

      “大唐来使至尊至贵,此次又助安国驱赶大食人,不好怠慢了,速将人请进来。”
      消失已久的丞相苏累忽然出声,一旁的史鲁杉都吓了一跳。

      “大唐使臣进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变故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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