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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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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大雨滂沱,看不清前面的路前面的景色,午夜还有那三两个人在雨中奔走,有人撑着油纸伞等待心爱的姑娘,有人裹紧了单薄的衣服躲在别人的屋檐下盼着雨停,有人奔向远方,远方在哪里他不知,只觉不在雨中便是好的。
紧关的木窗被雨打得沙沙作响,房间不大,一套桌椅,一张床都显得有些拥挤。
雨声惊扰了她的梦,勾起了她的思绪。左湘湘皱着好看的眉,在床边缩成一团,获得短暂的安全感。说来奇怪,她在雨天出生却天生不喜欢雨,小时候因为湿了的泥土会弄脏好看的裙子,稍大些因为大雨浇坏了她的养的海棠,再大些因为一场大雨阻止了她回家的路,错过了火灾也错了与家人的最后时光。再后来她遇见柳画眉,同样的连天雨,柳画眉高烧三天不退,找不到医生,那次她以为自己又要成孤家寡人。之后她开始害怕下雨天,雨天使她不安。
她抓着被子,轻声念叨柳画眉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雨天虽然让人恐慌,可柳画眉就是她的安慰剂,这时她们会同睡,她紧张兮兮地用力抓住她的手,她安慰着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告诉她乖,明天是个艳阳天。
“明天是个艳阳天。”左湘湘咬着唇小声地说。
柳画眉的话大概是有魔力,天亮时,雨停了,太阳露出头,乌云真的慢慢消散。天气还不错。
房东是个矮胖的小老太太,却是个潮人,喜欢穿浅蓝色的裙子,可能是身高问题,裙子套在她身上像是水桶围了围裙,看不出什么美感。可她自己不觉得,镜子时常带在身上,花白的头发梳得整齐,常常在院子里侍弄那些快死了的花。
左湘湘匆忙地下楼差点踩翻花盆。老太太哎哟地叫了声,不依不饶地训斥了半天,左湘湘尴尬地连声道歉。出面解围的是穿着军装的男人,扔了一袋鼓鼓囊囊的钱。房东一声不吭地收了钱,鄙夷地打量着两个人,哼的一声上了楼。
人左湘湘认得,是柳大帅身边的护卫。昨天柳大帅去了苏州大学,说是要为苏州的文化教育出份力,她是校方的接待人员,与柳帅勉强有些联系。
“左老师,柳帅邀请府上一聚。”他说得很有礼貌,言语间却不容拒绝。
“对不起,我还有课。”她的拒绝是本能,小人物与大人物扯上关系并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大帅说,与您的朋友有关。”他拦住了她的去路,冷漠的表情说着毫无温度的话,把话带到把人带回是护卫的任务。
左湘湘的社交里能称得上朋友的人很多,起到威胁作用的不过柳画眉一人。有人将她的事调查得清清楚楚,让她不得不自愿前往。
“话已经说到这里,我有拒绝的权力吗?”她笑了正如驱散乌云的阳光,“家穷没有多少钱还,你的一袋钱只能先欠着了。”
护卫没说话只是礼貌地将她请上车。
亮了天,壹公馆也开门营业。
柳画眉昏昏沉沉地伸口伸懒腰,老鸨真是太吵,搅得人不得安宁。雨后的空气里有清新的泥土味。潮气扑在脸上凉凉的。
与楼下路过的三三两两男人无意间对上眼,柳画眉抛了个媚眼,正经男人红了脸,旁边的女人吃醋揪着耳朵将男人拽走。
来多了客人,老鸨又开始砸门。
谁出的价高就跟谁,柳画眉就是这样稍有选择权的商品。她勾着那人腰间拽上了床。
男人很年轻,与一般人好看些,腰间精瘦很有力量。身上有种闻了就饿的味道。厨子也来玩女人真是少见,柳画眉心里想。
“你叫什么?”柳画眉扳住了那乱蹭的脑袋。
“石头的石,楠木的楠,华山的华。”他说得很平静也很认真。
“买菜的?”
“做香料的。”
“我可很贵的。”
“买得起。”
男女之前的情欲只在一瞬间,柳画眉承认那认真的小表情确实打动了她,让她有宽衣解带的冲动。那双手犹豫了片刻,被人身下的人嘲讽像学生般纯洁幼稚,石楠华头一次当嫖客也头一回被女人嘲笑,还是个妓女。他用力地亲吻她的脖颈似乎在证明什么,“还说吗?”
他将她抱起,旗袍被缓缓脱下,里面一览无余。石楠华看人看事都很纯情,眼里有情却没有星点的色。柳画眉捏着他的下巴,像是狐狸精对白兔下手,蜻蜓点水般亲吻,“怎么想要吗?”她说。
兔子急了会反扑,爪子伸进那层皮,凶猛而温柔。狐狸乐在其中,双方纠缠,情到深处,狐狸抽身而出。
“我只卖艺。”她起身衣服松松垮垮的,笑着说这句无耻的话,勾人上船又将人推向湖中。当着客人的面换了件新的旗袍,“听哪首曲?”琵琶在手,规矩地坐在椅子上,宛如雪莲。
石楠华是个老实人,被这波操作弄得说不出话,他不知该怎样办,强硬下去他似乎成了逼良为娼的恶人。“随便吧!”他低着头认栽。
缓解燥热喝了两壶菊花茶。
由于柳岩茶在书房议事,左湘湘被请进了前厅。护卫尽职尽责在前厅看守,冷着脸站得笔直。刚开始颇有微词的几个下人也因为那张脸变得轻手轻脚的。左湘湘怀疑那护卫是木头转世,已经进柳府到处都是兵,她想跑也要有地方跑,哪里至于这么严防死守。
有眼尖的小丫头上了一壶茶和几谍糕点,碧螺春、松子糖、蜜饯等,显有人调查她的喜好,可惜查错了人,这是柳画眉喜欢的吃食。她向来不太喜欢那些过度甜腻的食物。
她道声谢,想和小丫头聊聊天,不知是规矩太严还是她太吓人,小丫头跑开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百无聊赖,去了刚来时的愤怒这时才静下心来,观察偌大的柳府。
战争不断,柳府也前前后后经历了几个主人,几代大帅的修整,柳府也算得上富丽堂皇。只是审美不太好,中式的建筑掺杂西式的风格,外加这位大帅想要凸显自己不是单纯的草莽,加了些复古元素,揉搓一起整个不伦不类。
“左老师,大帅有要事,劳烦多等待。”那护卫难得说了句话。
“大帅日理万机,应该的。”她不介意等,被请来的小人物哪里值得用心,只是她不想让别人以为她太过好欺负,“符合官家待客之礼。”她笑得温和。
“抱歉,左小姐。”护卫保持着应有的礼貌。左湘湘摇摇头,也不再说什么。前厅里下人保持沉默,左湘湘也保持沉默,于是乎气氛沉默的诡异。
美人弹曲总能让人沉迷,石楠华也是其中一员。他不懂琵琶曲却看得出弹曲人的沉醉,他很宽容,得不到美人卧床看美人弹曲,听美人事迹也很满足。
“爱情总是缠绵悱恻的,可有心上人。”他尝了口松子糖,唐记店铺的,口感适度,只是有点黏牙。
“你知道这首曲子?”来她这里的大多为了美色,真正听曲在少数,所以她问。
“不知。”他诚实地回答,“只是大多数的人都沉迷于爱情的是是非非,何况是这里的人。”
“古人说商女不知亡国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她收了曲无奈地笑了笑。
“看来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商女,寻欢作乐,不知国乱。”石楠华露出一排白牙,像是正经人在说正经话,“不过谁管呢!今天想听爱情。”喝了一杯茶回到了不正经的起点。
“曲子是她写的,写给我的。”
“他?”
“是位教书匠。”她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那段时光,苦涩而甜蜜的日子。
“有人为你谱曲,哪里像我孤家寡人,暴死街头无人理。”他嚷嚷着,颇有羡慕意。
“没关系给够了钱,我不止可以为你收尸还可以给你寻一风水宝地。”有些人总是藏不住狐狸尾巴。
“名妓为其收尸,不枉风流一回。”他倒在床上大笑不止,甚是疯魔。
茶换了一拨又一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大帅终于露了脸。路过前厅的是两人,一人是柳大帅柳岩茶,另一个是曹军部的曹扬,两人以兄弟相称,商谈融洽。
“柳老弟,难怪要这么早结束,原来是金屋藏娇,美人相约啊。”爽朗的笑声让左湘湘有些不知所措。
“曹兄,收敛些,女孩子在呢。”不知道为何柳岩茶讲话透露出些许的羞涩。
“好,好,改日再约。”他拜了拜手示意不用送,大步流星地出了柳府。
“抱歉,左湘湘小姐,耽误久了,里面请。”柳岩茶的客气让左湘湘有些相信他真的有要事在忙不是单纯地将她晾着不见。
“大帅不必如此客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在这里说就好。”越停留时间过长越觉得心里不安,苏府于她而言本就不是有交集的地方。
“这里也不错,你喜欢就好。”他乐呵呵地不介意左湘湘对他的态度,招呼下人上来些新鲜的吃食,“边吃边聊”他做出了请的手势。
“你喜欢些什么,我吩咐厨房做。”一碟一碟的小吃推到左湘湘面前,“尝一尝,味道不错的。”
“大帅,不必了。”左湘湘推脱着,“已经品尝过,口感绝佳。”
“若晚些应当能品到新鲜的碧螺春,香气四溢,才叫一绝。”
“现在的茶便好,用上等碧螺春招待我,真是深感荣幸。”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客套话,从饮食到品茶唯独对柳画眉的事情闭口不谈,她怀疑这次邀约的真正目的。
“大帅繁忙,邀我前来,只为探讨这些?”左湘湘终于从喋喋不休的话里逮到机会说出疑问。
“当然不止这些,怕说起来唐突,不知左小姐可愿意做我的老师。”他的眼睛很亮,期待着一个肯定。
“左某才疏学浅,恐不能担当此重任,若误大帅,岂不误苏州?”她拒绝得干脆,柳府是苏州的舆论中心,她并不想招惹是非。
“湘湘小姐桃李满天下,却不肯收我这一人,看来无缘听到左小姐授课了,真是可惜。”他的惋惜是真实存在的。
‘如若想听怎样都能听到,何必惺惺作态’左湘湘心想。“苏州藏龙卧虎,学识上乘者甚多,左湘湘不足挂齿”她依然是婉拒。
“湘湘小姐既然不愿做柳某老师,那可否愿做柳府的女主人。”弯弯绕绕得太过繁琐倒不如直截了当来得痛快,他喝了口茶掩饰着自己的紧张,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和女孩子表白。
“大帅还真是直白。”她盯着别人的家事,自己才是眼前人的目标,她感到不可思议,自己与他不过第二次见面,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不过我有心上人了,我们算是青梅竹马,有着差不多的故事,她供我读的书。”当你不知道如何拒绝感情时那就编一段感情这是柳画眉教给她的。
“哦?做人的确不能忘恩负义,我可以给他足够的补偿。”他打了个手势,护卫拿来一个木盒,十二条‘小黄鱼’明晃晃地躺在红布上,格外耀眼,“这些可以让踏实的人下半生衣食无忧。”
“那大帅的后半生是需要一个玩偶吗?”没有人会喜欢自己成为一桩买卖。左湘湘起身想走却被护卫拦住,她忽然笑了,“大帅是要强求吗?”
“柳画眉是我妹妹她应当与你说过,你若来柳府她定也高兴”
“是妹妹吗?她从未说过有你这样的哥哥。”
“找回家人你应当高兴才对。”他让护卫让开了道,“情感之事我喜欢自愿。”把金条塞在左湘湘怀里,两人挨得很近,左湘湘不由得向后退一步。
“想要帮她赎身,最好啊收下,来人送湘湘老师回家。”他的语气是不容许拒绝。
“画眉是我的人,何须劳烦大帅操心。”存着金条的木箱被放在桌面上,“感谢今日款待。”左湘湘笑着道谢,即使她有再多的不满,也保持着应有的礼貌。
左湘湘走出柳府消失在柳岩茶视线里,“真是有意思。”他喝了大口茶。
按道理一般的客人只听一曲,来壹公馆的大多数是为了满足□□相交的欢愉,乐曲这东西很多人只是听个热闹。柳画眉只担了个头牌的名头。
石楠华是少数的例外,安静地坐在那里笑眯眯地托着腮,点着曲也不停地加钱。
”石先生喜欢听琵琶曲?“柳画眉问道。
“不懂自然不喜欢,准确地说我不喜欢任何乐器”他说:“不过呢,我喜欢听你弹。”嘴里嚼着糖傻傻地笑着。
“那可不要喜欢得太深,我可不会对你负责,我这里不留客人过夜。”琵琶声未停。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有激动,差点被嘴里没嚼完的糖噎到,连忙喝了杯茶,顺口气又恢复之前傻傻的样子,“姐姐真是有趣。”
柳画眉觉得石楠华眼睛里有东西,是她看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