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余情》窘阴雨

8、第八章离人心上

　　吴州桑竹郡嘉定侯府
　　顾南嘉穿着一身白衣，仰着头闭着眼睛靠在秋千绳上，阳光碎银子一样透过银杏树洒在顾南嘉的脸上和身上，长长的睫毛在留下根根分明的影子，她轻轻晃动着秋千，长长的拖尾坠在地上，随着她一起轻轻摆动，任谁看，都会被这一幕美到失语。
　　“咏乔，做什么呢？”顾南召笑着走近。
　　“阿兄。”顾南嘉听到声音，杏眼微弯，露出了一排皓齿，美人如玉，只是让人叹惋的是，美人的眼睛却是瞎的。
　　顾南嘉摸索着想站起来，被顾南召摁回了秋千：“别乱动了，仔细摔了。”
　　顾南嘉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旋即一脸担忧的拉着顾南召的袖子：“阿兄，如何，你见到虞娘子最后一面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是离开吴州的时候还好好的吗？”
　　顾南召蹲下身子，捋了捋顾南嘉的碎发，却不说话。
　　顾南嘉随看不到顾南召的表情，但却能感受到自己兄长此时定然是十分悲痛，她轻轻将手放在顾南召的头上，拍了拍：“阿兄，你不要难过，咏乔会一直陪着阿兄，哪也不去。”
　　顾南召看着顾南嘉那双美丽而失焦的双眼，心中越发五味杂陈。自己寻遍天下名医，虞识安是唯一一个说有把握让顾南嘉眼睛好转的大夫，可是如今，唯一的希望也……
　　“咏乔，听秀儿说，我离开的这几日，你寝食难安，连药也不好好吃，怎么？眼睛不想治好了？”顾南召岔开话题。
　　顾南嘉知道顾南召不想过多谈及虞识安，于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阿兄，我只是太担心你了，你一个人去王都，我不放心得很，至于我的眼睛……阿兄，我早就习惯了。”
　　顾南召站起身：“咏乔，放心，阿兄会继续找大夫，阿兄一定能让你看到！”
　　顾南嘉只是笑了笑，却没放在心上，早些年，她是心存希望的，也很积极的吃药扎针，再后来，她渐渐失了希望，也不敢再有奢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也许不在意，不去想，是最好的办法。
　　“好久没听阿兄吹笛了，阿兄吹笛给我听可好？”顾南嘉顾左右而言他。
　　“自然是好。”顾南召习惯性的摸向自己的腰间，却摸了一个空。
　　“咏乔，我今日忘记带玉笛出来了，要不还是改日再吹吧。”
　　“阿兄的玉笛从不离身的，怎么今日忘记带出来了？不打紧，我让秀儿取过来便是。”说着就要喊人过来。
　　顾南召无法，只得将事情相告。
　　“你是说，你把笛子给了一个女子？”顾南嘉做了总结性发言。
　　“我只是暂时抵给她，我已经命云岩去取了。”顾南召解释。
　　顾南嘉将秋千荡起来，笑得一脸莫测。
　　“咏乔，你可别多想。”
　　“我没多想啊。”
　　“那你为什么笑？”
　　“我没有。”
　　“你有，我看见了”
　　两人正说笑着，却见傅云岩匆匆忙忙跑了过来：“侯爷。”
　　“郡主安好。”傅云岩见顾南嘉也在，忙行礼。
　　顾南召看了傅云岩一眼，知道其必是有要事禀报，于是回头对顾南嘉道：“咏乔，阿兄有公务要处理，就不陪你了。”
　　顾南嘉乖巧的点点头。
　　顾南召这才抬脚往院中一处僻静的地方走去，边走边问道：“何事。”
　　“果然不出侯爷所料，越州那边，按耐不住了。”
　　顾南召揉搓了一下手指：“哦？如何个按耐不住？”
　　“今日暗卫来报，越州州牧官饶私下见了公孙穆那边的一个人。具体谈了什么并不知道，但我已经命人继续跟着了。”
　　顾南召走到石桌边坐下，说道：“官饶，也算是跟着阿父的老臣了，年轻时随阿父出征，又击退南蛮有功，算得上是一员猛将。只是可惜，此人却并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傅云岩道：“属下说句不该说的。老侯爷在世时，管州牧还算收敛，但自从您主事开始，管州牧行事越发肆无忌惮，凭借早年的战功，卖官鬻爵，大肆收略钱财，还屡次对您的命令阳奉阴违，实在是……”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不光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他并不曾真正把我当作这三州的主人，他的反心，一刻都没有消停。”
　　“那侯爷就打算继续这么放任他吗？”
　　顾南召的眼中闪出一道寒光“别急，还不到时候，羊，总得养肥了，才能杀。”

　　王都王宫
　　冷千山在重阳殿里坐了一宿，一双眼里都是红血丝。
　　她一夜未眠，想起自己的外祖母，想起在越州那段艰难又幸福的日子，想起自己如何一路逃亡到王都，想起自己如何艰难求生，一点一点将宝仙阁经营起来，想起自己是如何捧着自己赚到手的第一笔钱欣喜若狂，他还想起了自己是怎么认识的灵木和青雀……再后来，她想起顾南召那张好看的脸，她想了很多很多，除了公孙穆。
　　殿门大开，晨光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闯入冷千山的视线。冷千山眯着眼睛，看着公孙穆越走越近，然后拖着自己有些发麻的腿，缓缓站起来，行了礼：“参加陛下。”
　　“如何，冷娘子，你可想清楚了？”
　　冷千山从昨晚开始就滴水未进，此时一脸憔悴，但是眼睛却依然明亮，闪烁着不服输的光。
　　“陛下的提议，民女答应了。”冷千山沙哑着嗓子回道，“但我有条件。”
　　公孙穆似乎知道冷千山一定会提条件一般，并不惊讶，只是点了点头。
　　“第一，宝仙阁就此关门，请陛下按照最高市价把宝仙阁折成银钱给我；第二，遣散宝仙阁的所有人，并请陛下妥善安置他们；第三，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为陛下办事，此事完成，请陛下，放民女自由。”
　　公孙穆倒是没想到冷千山竟然要关掉宝仙阁，反问道：“你舍得吗？”
　　冷千山抬起头，嘴角微弯：这繁华迷人的王都，之前让我留恋的，就只有你和宝仙阁。如今，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这满是是非的地方，我受够了。
　　“请陛下应承。”
　　“冷娘子，你的要求朕可以答应，只是为了此事开展顺利一些，灵木和青雀，会一直留在宫中，直到朕说可以，你的任务完成之时，他们才能离开。”
　　冷千山跪在地上：“陛下爱民如子，想必不会难为两个无辜之人，请陛下代我照顾好他们，民女叩谢陛下恩德。”说完重重叩首。
　　公孙穆看着跪在地上的冷千山，垂下眼眸，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缄口不言，只是回过身，背对着冷千山，淡然道：“起来吧。温酒会打点好一切，送你出城。”
　　冷千山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最后看了看公孙穆的背影，决然离开，她的影子被朝阳的光拖得很长，而后很快随着冷千山一道，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