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姨娘 ...
-
来人一身玄衣，竟是叶清宇。
“他来干嘛？”天欢还记恨抽情丝时他护着狐狸声讨叶冰裳。
叶清宇在叶冰裳身后一侧站定，不敢再前进一步，默默低下头。
叶冰裳回首继续焚烧黄纸，未出一言，叶清宇也沉默不语。
空气寂静得能听清周围枯草被风摇晃的声音。天欢是真受不了这诡异的相处模式，正欲旁敲侧击时，叶冰裳开口了。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嗯？关心他伤势？天欢一想便明了，哦对，那日叶清宇挺身挡在叶冰裳身前硬生生挨下狐狸一杵。
叶清宇眸中一喜：“已无大碍，”说着就想做几个动作向叶冰裳表明自己痊愈，见叶冰裳一直背对着他眸中的喜悦渐渐褪下，轻声问：“大姐心口还疼吗？”
哦，敢情你也清楚她被抽情丝时的痛苦啊。天欢鄙夷，那怎么不见你向澹台烬求情呢？
“死不了，劳烦叶统领费神。”叶冰裳淡然回应，脊背笔直，一个眼神都没给叶清宇。
“呵，”叶清宇轻笑，眸中闪过一丝忧伤，“大姐你总是这样。”
“受了伤比谁都逞强。别人都说你柔弱，可其实你最好强。”他还记得七岁那年，府里教书的琴师观察一遍少爷小姐的琴技冲叶冰裳摇摇头。叶冰裳垂首不语私底下却找他借琴苦练，手都磨烂了，琴技终于得到琴师的夸赞。
“不好强就只能等死，像我阿娘一样。”
叶清宇一怔，叶冰裳的生身母亲香姨娘，他六岁初入府时在叶夫人身旁见过，穿得比周围奴婢好却做着奴婢的事，给他和阿娘端茶倒水，言语恭敬温柔。
回程他就和阿娘说柱国公府果真气派，夫人身旁的侍从都穿得如此好。
阿娘闻言只是叹惜：“她也是个苦命人。”
那时叶清宇还小不明白什么意思，直到在叶府私塾见到叶冰裳，散学外面落雨叶泽宇和叶夕雾都有三五侍从争先恐后来接，自己也有阿娘和侍从来接。
唯独叶冰裳，孤身撑伞走入雨中。
“阿娘，她和我们一起听学，也是我的姐姐吗？”叶清宇望向已成为府中宣姨娘的母亲。
“二少爷，那是大小姐。你回府那时大小姐染了风寒故你没见过。”
侍从回话让叶清宇记起那时和府中小姐少爷序齿，祖母提及他还有一个姐姐欲言又止，衣着华丽的叶夕雾依偎在祖母怀中翻个白眼目露不屑。
“阿娘，今日夫子问诗我答不出来是大姐替我解了围。”纵然只有一面，他也喜欢这个姐姐，尽管这个姐姐在一众华服中穿着素衣浅裳。
母亲柔声道：“既然人家于你有恩，自当涌泉相报。”
和母亲到了叶冰裳住处叶清宇愣住，外表看起来同其他院子差不多，内里却破败不堪。
自己和母亲在外住的都是三进三出的院子，入府夫人虽有不悦却还是按制分配院子，该有的并没有少。
在夫人那处见过的婢女闻声出来腼腆迎接，叶清宇才明白她就是叶冰裳的生身母亲香姨娘。大人们谈话，叶清宇就带着小厮去找叶冰裳，叶冰裳正伏在一张陈旧的书案上练字，身旁没有任何侍从，闻声见他柔声一笑，唤他二弟。
大姐姐住的院子没有一个侍从。
六岁的叶清宇不明白为什么同是叶啸的儿女却差距那么大。
后来才明白香姨娘本是夫人的婢女，却被酒后的叶啸夺身。那时并无所出的荣恩郡主大怒，却也还是抬了她为姨娘，仍然让她在身旁伺候，像是提醒叶啸所犯的混事。
因夫人怒火府里冷待这对母女，祖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香姨娘与叶冰裳相依为命，叶冰裳却时常被叶夕雾找茬，叶清宇觉得叶夕雾就是嫉妒叶冰裳诗书比她好。
叶夕雾又一次抢了叶冰裳的份例布匹，还嘲讽这布匹给她家春桃穿春桃都不要。叶清宇气愤不已。
由于母亲叮嘱叶清宇明面上不敢和叶夕雾作对，只能私底下找叶冰裳玩时向她打抱不平。
叶冰裳折了一只草蚱蜢赠给叶清宇，摸摸他的头：“我觉得现在就挺好。”
叶清宇不解，香姨娘从夫人那处下值回来，叶冰裳去搀扶她，母女二人被夕阳余晖笼罩，祥和美好。
恍惚间忆起母亲说的话：“你大姐姐，是个知足常乐的人。”
可香姨娘死了，死在那些人的默许下。
叶夕雾病重，寻医问药无用，有术士言府内有人八字与二小姐犯冲，需以那人阴寿换二小姐阳寿方能化解此劫。夫人向祖母哭诉，祖母不忍还是把香姨娘遣到外边的庄子上。
叶清宇奔向只剩叶冰裳一人的小院时，叶冰裳抱病在床，却艰难爬起捏紧叶清宇的手：“清宇，你说我去道观求平安福能不能保二妹妹平安无事？”
垂下眼帘，叶清宇也不知。陪着病重的叶冰裳前往城外香火鼎盛的道观上香，回府府内欢天喜地，叶夕雾痊愈了，夫人正准备办宴庆贺。
叶冰裳露出笑容，忙问祖母是否可以接香姨娘回府。众人皆默，老夫人拍拍叶冰裳的手：“冰裳，香姨娘一时想不开，自尽了。府内记得她是叶家人，把她厚葬了。”
病重的叶冰裳彻底倒下，老夫人派了一名叫嘉卉的丫鬟来服侍。院外张灯结彩，院内苦药四溢。
叶清宇不适府内欢快气愤，出去透风，却见叶夕雾在假山后和春桃眉彩飞扬述说：“还真是个蠢婢，跟她说她不死叶冰裳就处境艰难她就真信了当夜就悬梁自尽。也不枉我装病那么久重金请来术士。春桃你都不知道整日卧床都快累死我了。”
“小姐，你还在装病呢。”春桃把披风给叶夕雾披上。
叶夕雾顿时假咳几声，笑道：“她死了，我看叶冰裳怎么演母女情深，阿娘次次都拿她和我比较着实讨厌的很。”
风中叶清宇捏紧双拳，奔向叶冰裳的院子，看着面色惨白的叶冰裳终是什么都没说，把用布包的糕点打开，握住叶冰裳的手：“大姐，香姨娘一定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叶冰裳泪流不止，叶清宇低下头，大姐也不过十二岁。十岁的他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大姐。母亲颇得父亲宠爱，父亲重视他这个庶子，他可以保护好大姐。
可没过多久母亲也病逝了，叶清宇失了主心骨，十三岁的叶冰裳把他抱在怀中：“清宇，大姐还在。”
是啊，大姐还在。可他亲手推开了大姐。
叶夕雾不愿看到有旁人亲近叶冰裳，叶清宇只能旁观大姐被欺凌，减少和叶冰裳的接触。叶冰裳什么都懂什么也没说。
叶清宇刻苦学习，苦练兵法，期望有一天能展露头角。
机会终于来到，十六岁那年逍遥宗收徒广开昭示，盛王打算派一批王公贵族前往不照山修行。叶家有一个名额。
按旧例本归叶夕雾，但叶夕雾丧母心情低落嫌山高路远还要和祖母父亲分别三年就不愿。叶冰裳不用想，人选就在叶泽宇和叶清宇之间。
他舍下了大姐投奔了叶夕雾。在叶夕雾当众问叶清宇手镯是谁拿的时，叶清宇背对着跪下的叶冰裳昧着良心说是大姐拿的。叶夕雾很满意，叶冰裳被罚跪祠堂，三日不进米水。
入夜他潜入祠堂给大姐带来吃食却被大姐愤愤打落：“叶清宇，既然做，就做绝。”
叶清宇咬紧下唇，大姐气他背刺，可是大姐，你等我，等我习得仙法，等我扬名立万，我们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欺负。
修仙讲求仙缘，叶清宇根骨略差，一年就被遣回。叶夕雾幽幽道：“也不过如此。”打个哈欠就转身回房。叶清宇失落难堪，回院的路漆黑一片，却有一盏暖灯照亮前方的路。
叶冰裳站在院前，提一盏明灯。叶清宇眼眶一热，叶冰裳接过嘉卉递的披风盖在叶清宇身上：“无妨，男儿自有另一番天地。”
叶清宇就此奔赴伽关投入军营。
回忆结束叶清宇轻声道：“你大婚我是想赶来的。”
只是你并未告知我，等你新婚我才知你已嫁作他人妇。奔驰两日赶至盛都，家里已无你身影，却闻叶夕雾冬日推你入水欲害你性命。可我哪怕是家督却还要看祖母和父亲脸色，只能寻不痛不痒的理由拿出戒尺打了她三板。她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顺从挨着。
你婚礼遭血光之灾，我疑澹台烬作乱正欲为你查清血鸦缘由，叶夕雾又护着他。叶夕雾失身澹台烬我有所耳闻，只是如今场景和传闻憎恨不尽相同。
“军中事物繁忙，不必将军出席。”叶冰裳冷声道，她说的却是实话，清宇才在军中站稳脚跟，因长姐大婚冒然回京对声誉不好，还易被叶夕雾起疑。
“大姐你就这么怨我投敌叛国？”叶清宇失控：“是我想叛国的吗？盛王不给粮草却要求我出兵，不出兵就诛叶家全族！”
澹台烬，澹台烬他又会使妖法，出兵必定是死。
“我与你没有什么好说的，”叶冰裳很清楚这个弟弟的性子，“要发疯去别处，别扰我阿娘和嘉卉清净。”
“姐，我是清宇，是你的清宇，你一定不舍我死去对不对？！”叶清宇直接掰回叶冰裳肩膀，“陛下说了会接叶家人到景京。六殿下带军出战，我听说你随六殿下出征，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怕陛下迁怒于你，特地跟他提及他受六殿下照拂的经历，这样他就能看在你是六殿下侧妃留你一命。”
叶冰裳露出讥笑，怎么，她还要感恩戴德？
“陛下夜袭盛都我没想到，但好在你没有钻牛角尖，你也投靠了陛下，如今我们都在景国这不好吗？”
她是该夸叶清宇聪明呢还是说他蠢呢？叶冰裳有些头疼：“叶清宇，放手。”
“姐，我没有殉国，你也没有殉夫，我们是同样的人。”叶清宇攥紧叶冰裳的肩膀，目露癫狂：“从小到大，我们才是最像的！”
天欢呆怔：“你弟这是入魔了？”
“我看你是被狐妖迷昏了脑子。”叶冰裳一巴掌扇在叶清宇脸上。
叶清宇被打瞬间怔愣，从小到大叶冰裳从未打过他，最生气也不过斥责两句。可大姐打他，说明大姐心里有他，叶清宇大喜。
“玩物丧志，耽于情乐。”叶冰裳厉声斥责，手掌上的痛提醒她刚才用的力度不轻。
闻声叶清宇眸底闪过一丝不屑，翩然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一狐妖，若不是她体内有五百年妖丹还受澹台烬重视自己怎会和她虚与委蛇？
好在翩然情丝已找回，得到翩然真心指日可待。等他有了妖丹功力大增不愁受澹台烬压制。
“叶清宇，我想要一件东西。”人既然来了，不用白不用。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姨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