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六十一·威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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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宜在椒房宫稍坐片刻，心里不舒坦，故而又修饰了妆容，更衣来到长乐宫。上官宁正在梳妆，十指纤纤，染着凤仙，闻说她来了，上官宁便挥退下人，笑吟吟地上前抓住霍宜的手，将她带至自己惯常休息的榻上坐了，道：“近来闷热，昨晚我就说你今天不必来问省了，你不听，早起来一趟，也罢了，早起天凉，不妨事。现下太阳晒着，暑毒厉害，你不在宫里休息，怎么又来了？”
霍宜煞白着脸，道：“太皇太后，让奭儿避讳他师傅，并且还是在陛下跟前说出来，这是您的主意吗？”
房间中一瞬间气氛凝滞了。
“姑姑，我是你的侄女儿，你难道要帮他吗？”上官宁绕开问题，逼视她，道：“我和他不死不休，你难道要帮他吗！刘奭在宫里，你的地位多尴尬，我要动他，有何不可？我既不是他父亲，更不是他母亲，我心里只有一个姑姑呀！”
霍宜面上便有些惭意了，道：“可是这邪门歪道来的，终究不长久。一旦事发，叫我如何自处？宁儿，你听姑姑的话，不要再掺和了。赶紧退步抽身，或还无忧。”
“不。我既然拿定了主意，断不会中道改路。”上官宁道，“且此时抽身，已不可能了。外祖母不会放我走的。姑姑若是担心我，就该想办法赶紧生下一个皇子，让陛下废掉刘奭。那我何必再弄这些？养养花，养养兔子，做什么不好？”
霍宜一时哑口无言，她自许珂去后，一直有些无地自容，从那时起待人待事，无故就避让三分。她让得轻巧，却苦了指望她去争一争的上官宁。
上官宁见她似有悔意，于是又十分恳切地道：“我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姑姑不能坐稳皇后的位子，不能当上太后，霍家一定会烟消云散的。我知道姑姑是个好人，姑姑心疼那些外人，不敢请姑姑亲自动手。所以只要姑姑心里，体谅体谅我和外祖母，有些事，假装不知道，那就很好了。想想我，想想外祖父，再想想外祖母，想想霍家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家业，嗯？”
霍宜在上官宁沉静似水的目光的注视下，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邴吉在自己府里，对宫中发生的事，却是分毫不知。郭征卿在他家住下，手脚麻利地帮着干些活儿，比不得许珂娴熟，却也比几个小厮男仆适合。郭征卿是个烈马脾气，却服邴吉，在邴吉家十分安分，邴吉迟迟没有动作，她也不曾有怨言，倒让邴吉觉得对不住胡组和她。
只是郭征卿毕竟是飞扬跳脱惯了的，邴吉让她在家躲藏，她哪里耐得住，三天两头想方设法地要出门去。邴吉一次两次尚且能管的住，时日一长，总有不防备的时候，以郭征卿之油滑，溜出去的机会总是不少的。
一次二次三次，郭征卿胆子越来越大，甚至又把主意打到了霍显头上。她的想法很简单——仇人就在长安城里逍遥自在，她总能打听些什么吧？她的朋友遍及三教九流，无所不在，竟比皇帝和邴吉安插在霍家的人更能打听出消息来。
不过，霍显自从下人口中推测出是皇帝带走了胡组之后，对胡组唯一的好友、几次三番寻衅滋事的郭征卿早已暗恼心头。即使郭征卿不找她，她逮着机会也要找郭征卿出口气，何况郭征卿还主动送上门儿来了！
起初霍显是不知道这回事的，她的心思，都在盘算着怎么让女儿生下个儿子，再弄死刘奭，可抵不住打听霍家事的人越来越多。而霍光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大将军，家中门客不少，眼毒的也有，郭征卿的动作太多，自然落在了他们眼里，其中又以冯子都最警觉。冯子都早先就和这个郭征卿打过交道，自是知道此人，其他倒罢了，一个讲义气，一个无孔不入，着实可恼。因此，他一眼看穿郭征卿的小动作，然后立刻促动霍显“斩草除根”。
却说郭征卿虽然胆大妄为，却不是傻瓜，冯子都几次三番着人收拾，总差那么一步让她溜了。不过如此几次，冯子都虽然没能擒下郭征卿，却摸到了她的落脚处。一见郭征卿有邴吉护着，冯子都不敢硬来，只马上告知霍显。
霍显不知郭征卿是自作主张外出打探，只道是邴吉安排的，顿时只觉不除邴吉不行。以前只因有他在总无法谋到刘奭，她与上官宁方才有离间君臣之计，邴吉既然被收回了保护刘奭的权利，霍显也就暂时没精力再计较他，谁知邴吉却反打起她们家的主意了！其他由可，独霍山等人与刘贺往来的事，一旦揭发出来，绝非轻易能推脱掉的。按现在的状况，他们若是起事，结果只能是坐以待毙。霍显的心，一下就凉了。
得在他发现蛛丝马迹之前，将负责打听消息的郭征卿给除掉！
这一天是三十，邴吉照例参与朝会，被弹劾了。弹劾他的书表像雪花一样砸向皇帝的案头。弹劾的内容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动不了他的筋骨，只是要辩解分明，着实费事。邴吉不傻，稍一思考，便知是有人故意操纵自己的下属，拖延他回家的时间，目的是郭征卿。
想通此节的邴吉，自己不急着走了，只趁散朝后一点空闲时间，赶紧和魏相交代好，由他立刻将郭征卿带走。
魏相反应倒是不慢，知道邴吉律法出身，从无行差踏错，皇帝又奉行法家，不会妄动私刑，邴吉顶多就是得和御史们来场舌争。魏相当即放下对邴吉的担忧，迅速出宫直奔御史府。
在政事堂从容不迫地应对皇帝诘难的邴吉，轻轻松松就将那些弹劾全驳回去了。对于皇帝明显的找茬，邴吉还是有些怨愤的，所以一时将皇帝堵得有点下不来台。不由得有些苦笑，被大臣弹劾成这样的御史大夫，从大汉建国以来，也就他一个吧……
此刻邴吉府中早已乱成一团。
这天邴吉前脚出门，郭征卿后脚就溜出去了。这一走，又撞到了霍家刀口上。本来冯子都给霍显出主意绊住邴吉就是为了腾手解决郭征卿，这下可好，郭征卿自个儿送出来，都不必他们设法将她引离邴府，
长安城的街道上，因为霍家家丁的追捕，又是一日鸡飞狗跳。郭征卿其他事上也算了，唯独逃跑这一件，是宗师里的祖宗，霍家明里暗里，安排了不下六七十人搜捕，从上午追到下午，才在邴吉府门口堵住了她。邴吉府里的侍从也不是吃干饭的，邴吉一再强调过郭征卿的地位，谁敢不帮她？也就在此时，魏相来了，三方人到了一块，霍家一向是眼高于天的，邴吉本人他们还会怕一怕，邴吉的侍从他们才不放在眼里，一言不和就开打。魏相的人马也混在其中，倒让郭征卿逮着机会跑了。跑，能跑到哪里去？
邴吉住宅附近全是御史府，他们对邴吉是敬爱有加，见邴吉的人吃亏，自然不分缘由地就要帮着他们了。郭征卿上蹿下跳在各个御史家躲藏，身后的追兵也不客气地跟着窜了一路。霍家家奴也就畏惧御史大夫一人，其他的御史，还真没放在眼里，顿时这一片区，就见了人潮攒动，吵嚷不休。
邴吉之侍从明萱这时才从宫门口赶来，寻到魏相，道：“大人，我家大人说，郭氏乃陛下安置在御史府的。若大人能摆平也算了，若不能，即刻上禀陛下，陛下会援手的。可不能让他们知道，会杀人灭口的。”
魏相连忙上马，带着明萱直奔宫门，等候召见时又道：“你怎么不早说？”
明萱白着脸道：“我家大人没料到他们连御史府都敢闯，叫小的来只是为防万一，没想到这‘万一’还真成现实了。”
魏相恼怒地一甩袖子，跺跺脚。
皇帝不多时就召见了他们，听闻霍家要将证人杀人灭口，皇帝再也坐不住了，马上抛开那些弹劾的奏疏，直奔邴府。邴吉跟在他后面，先回家，只见门前一片凌乱；再跟着下人的指示，一路追过好几个御史府，才在一位姓胡的御史家追上郭征卿。
那御史乃是邴吉一手带出来的，湖县人，胡笔。年纪才二十上，刚刚才做了三个月御史，邴吉深喜他为人谨慎，办事可靠，表面不露，内心是拿他当半个儿子看的。
然而眼下郭征卿已被霍家捉住，那几个霍家家奴，竟气焰嚣张地拿棍棒逼迫胡笔下跪求饶。胡笔素昔刚烈，有些宁折不弯的气质，焉能对几个奴仆低头，反怒斥他们几句。为首的那家奴便迎面一棍狠砸下去，邴吉顾不得皇帝在侧，将佩剑拔出，一剑飞削，堪堪将那手腕粗细的木棒劈成两截。
皇帝恰到好处地喝道：“住手！御林军，与朕将这些刁奴恶仆拿下！”
邴吉不敢放松，拦在胡笔跟前，瞪视那些家奴被御林军带走，方回剑入鞘，待胡笔向皇帝叩拜后，邴吉低声问胡笔道：“景椽（胡笔字）可好？方才可曾伤着？”
“下官无碍。”胡笔揉着小腿，道：“就是腿上挨了一下，倒也不妨事。嗳，我看咱们是保不了那位郭大小姐了，赶紧让陛下带回去吧。”
邴吉瞪他一下，道：“规矩。看陛下的意思。”
皇帝插话道：“朕看胡卿说得有道理，朕今天就将郭氏带回宫。横竖已经撕破脸了，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他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步子，将邴、胡二人的对话都听了去，倒让他们二人有些难堪。皇帝又与邴吉道：“朕算不能不信服你了，如你所言，还不到时候。如今这样，霍氏都敢对御史不敬，随意迫害重臣，是朕低估了他们。这个郭氏朕带走了，那个淳于衍，还得少卿盯准。即使大将军已去，朕只要想着还有霍氏在，就觉得，芒刺依然在背啊！”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六十一·威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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