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六十·嫌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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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好不容易有机会认识一位旧人，却没来得及问到一句话，不由大为恼恨，遂命人葬了胡组。
谁知这边葬了胡组，接着就有人呼天抢地地来了。来人正是二十多年前就与胡组情同姐妹、一同抚养了年幼的帝王的郭征卿。这些年，郭征卿始终陪着胡组寻女，自得知女儿失踪后，胡组就有些疯狂了，郭征卿一个没注意，她就会冲到霍府上去讨女儿。这次就是郭征卿出外给她请大夫时，胡组挣脱了绳子跑出来。等郭征卿再找到高瑾的医庐，已经只剩下一个墓碑可以看了。
幸好此时皇帝还没离开，郭征卿抽抽搭搭地把自己和胡组的交情一说，再加上她久居民间，对霍家的不轨行为十分了解，皇帝对她极为重视。皇帝本想将她带回宫廷，王奢却劝说：“宫里倒是安全，但是长乐宫可不是好对付的，万一叫长乐宫知道……”
皇帝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思前想后，却将郭征卿带到了邴吉府里隐藏起来。郭征卿和邴吉倒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碍于皇帝在场，没说话，等皇帝走了，郭征卿忙不迭挪到邴吉跟前，道：“邴大人，阿姐她被霍家的，打死了。您已定要为她报仇啊！”
邴吉问道：“是不是萧夫人的女儿有了着落？”
郭征卿泪眼滂沱，道：“可不就是。原来阿姐的女儿，名唤萧红姑，这些年一直在别柳斋管事儿。几年前进了霍府，就再没出来。阿姐知道凶多吉少——就——”
“我知道了。萧红姑……原来是她。”邴吉此时，却已想起那被高贞儿夫妻葬下的女子，红姑了。不知为何，他觉得有些萧索，不想再说下去，于是打发明萱赶紧收拾房间，让郭征卿住下。
皇帝很有兴致地回到宫里，想想还是让人给邴吉传个话，让他别忘了收拢证据，帮郭征卿胡组二人申冤，他也好趁此机会发作霍家。谁知次日邴吉求见，却道此时不宜与霍显等人撕破脸，皇帝当即就沉下脸色，道：“少卿此言何意？”
“陛下忘了？以前微臣曾经说过，此时动霍家，不过零敲碎打，动不了根本。只要霍家还在，太子殿下就不得安宁。所以要动，就要动得他们不能翻身。”邴吉十分耐心地劝道：“陛下，您必须忍耐。就算是为了太子，为了给恭哀皇后报仇，您也必须忍耐。谋害皇后，霍显可以毒杀淳于衍将一切事都推到她身上，陛下有切实的证据可以让霍显认罪吗？谋害太子，也有冯子都在其中，以太皇太后的地位，霍显的势力，难道还不能弃冯保霍么？陛下，要让他们更加猖狂，才能有足以致死的把柄。现在揭发，只能伤其皮肤，动不了筋骨啊！”
他说的极为恳切，皇帝不知不觉地，颜色稍缓，道：“倘若他们一直没有动作呢？朕背上的芒刺，岂不得一直背下去？”
邴吉道：“陛下亲理朝政已久，多少青年学士等待启用，他们不动作，陛下大可启用新人，一步一步架空他们。霍氏无权了，也就无法掩饰罪行。陛下何不等等看，看他们是自取灭亡，还是顺天而亡？”
“……少卿说的也有点道理。不过朕的耐心是有限的。朕最多再等一年，就一年。”皇帝竖起一根手指，道：“只此一年，明年此时，不论如何，朕也要先向他们讨点代价！少卿无事，可以走了。”
邴吉在心里叹口气，自平君去后，皇帝的性子，对外一年比一年能忍耐，对他却越来越不假辞色。若非这朝堂之上，还有他的用处，他早起了归隐之意。
皇帝赶走邴吉，立刻就来到椒房宫。霍宜还是家常妆扮，不施粉黛，头发也只是松松挽就，别了颗赤金镶翠玉的雕花谏果长簪，散着一绺青丝签在凭几上看书。按理她这样打扮是不符合宫规的，但是她是霍家的明珠，宫规也就对她网开一面了。
霍宜被皇帝那看不出情绪的眼神看得十分不自在，问道：“陛下看我做什么？”
皇帝淡淡道：“恭哀皇后在朕面前，绝对不会像你这样打扮。皇后总是端端正正的，恪守本分和宫规。皇后的家人，也总是小心谨慎，绝不会给朕带来任何忧虑。你的家人，却从来都游离在法理之外。所以，你也一样？”
霍宜闻言满腹委屈，拧了眉，睁大眼，最后却低头下拜，道：“妾身管教无方，让陛下难做了。妾身领罪。”
她这么说道，皇帝反而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心下却生出些愧疚，竟一愣，继而掉头就走，直接回宣室殿陪刘奭。
宣室殿里，刘奭正在临字，照着书法师傅给的帖子，一笔一划地临摹。王美人就在一旁轻轻地打着扇。她手一向轻，力道刚刚好，又不爱香粉胭脂，不会刺激到刘奭的鼻子，是以每年入夏，都是她亲手给刘奭打扇。
刘奭临完一根简子，就有侍女拿走，放在一旁码得整整齐齐。王美人偶尔也看一眼，评一下。王美人的字素来是很好的。其实本来她不识字，但从进宫来，藏书也不知看了多少，临帖的笔都用秃了十几筐，一手端端正正，骨骼奇清的簪花字，练得世上难寻。
皇帝还未进门，就听得王美人道：“殿下，这个‘吉’字，写得最妙，好个端正饱满。但不知何故少了一笔？”
刘奭答道：“少卿师父的名讳，自然要避忌的。王美人不知这个道理么？”
王美人笑道：“纵有避讳，殿下也只宜避讳陛下和先恭哀皇后，何以还要避讳臣子呢？”
“少卿师父虽则是臣子，在本宫看来，却也应该避讳。他待我，真像个慈父啊。”
王美人道：“殿下慎言，殿下果真敬他，就更应划清身份，否则别人说他教坏了殿下，或是故意与殿下结交以有所图谋，殿下如何能证他的清白呢？”
皇帝便接话道：“王美人说得不错。什么时候，你一个太子，竟然要避讳一个臣子的姓名？我大汉多少王公大臣，你一个一个避给朕看看！”
刘奭自来没被皇帝这样严厉地指责过，又一直是被千疼万宠来的，顿时就顶了一句：“那是儿子的老师！天地君亲师，为何避不得？”
皇帝勃然大怒，王美人眼见着不好，赶紧偷偷命人去请霍宜来，自己却不好说话，于是就在下座跪了，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就听着他父子吵起来。
刘奭打小聪明，从发蒙到而今，名师不知请了多少，倒也能掰出些理由，他越说越理直气壮，却把他父亲气得不轻。一则刘奭顶嘴叛逆，二则皇帝是好法家的，刘奭却总引些儒术，叫皇帝如何不恼？父子二人越吵越凶，以至于刘奭道：“你不是我阿父！谁家阿父会说情愿没生过这个儿子的话？”皇帝就道：“朕就不该贪一时省心让他来教你！看看他给朕教出个什么！不如拘进来，一并打死！”
两人正哽得面红耳赤，霍宜出现在门外，边走进来，边急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陛下和太子怎么吵起来了？”
王美人舒口气，见皇帝和刘奭都不言语了，便瞅着皇帝的脸色和霍宜说了经过。霍宜遂将刘奭拦在身后，和皇帝道：“奭儿小小年纪，如此懂得规矩，陛下为什么生气呀？就是有气，太子还是个孩子，慢慢教，总会听的。父子二人，怎么能吵起来？奭儿，你怎么可以和父亲顶嘴？还不快谢罪。”
霍宜有些生气，不知为何，她一生气，刘奭就会有些发憷，于是他半强迫半羞恼地向皇帝认了个错，就别过脸看向窗外。
皇帝一时也镇住了，霍宜抿着嘴看他，他有些下不来台，气道：“都是你们一个个贤良慈善，把他惯得无君无父！”
霍宜听了，不由两眼泛红，哽道：“陛下果真如此想？妾身知道，自妾身进宫来，陛下一日不得舒心。只道我是从那偏门邪道来的，竟无一个姐妹真的服我。如今因为妾身的缘故，竟然让太子也讨陛下嫌弃了。既然如此，不如将妾身遣返府邸，也好称了所有人的心。”
她鲜少示弱人前，偶尔一现的脆弱，终让皇帝心头火散了些，最后长叹一声，拂袖而出。
皇帝气冲冲地走了，刘奭一把抱住王美人，把脸埋在她怀里，不敢抬头。王美人赶紧抚上他的颈背，霍宜眼下有些泛酸，淡淡道：“王美人，也该多劝劝太子殿下，收敛身性，不要和陛下这样说话。陛下怪罪下来，固然到不了你我身上，却会落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倘若那人果真有罪也罢了，若无罪，又是个好人，是个陛下信任的人，日后陛下追究起来，谁负责？王美人素来谨慎，应该不会让自己白白担了那些罪名吧？”
王美人心中发颤，口上却十分镇定地答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妾身谨遵教诲”
霍宜不再言语，牵过刘奭的手，将他带到寝房，仔细叮嘱他要与皇帝道歉，不可再使性子。刘奭已被父亲吓着了，连连答应。霍宜离开宣室殿，本想再与皇帝说和，想想自家刚刚惹恼了他，自己再去，岂非惹人嫌弃？故中途又改回椒房宫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六十·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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