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节•得见天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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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珂不知道郡邸狱是什么地方，不过却知道这里是关押囚犯的，唬得不行，问霍宜道：“你为什么不接呀？”
霍宜轻轻淡淡地道：“我乏了，要回去了。鞠球我会赔给你们的。霍武哥哥，回去做两个吧。”
霍武应下，霍宜向他点点头，一行人便簇拥着霍宜走了，只一个小侍从留下来打听许珂几人的住址。许珂笑道：“我也是大家里的女孩儿，岂能随意将身份告知别人？算了算了，我们也走吧。”语毕她向郡邸狱的墙看了一眼，跺一跺脚催着高瑾、高贞儿走。高瑾似有所犹豫，高贞儿“哦”地应一声，面无表情地转身，高瑾只好跟着也走了。许珂不敢和张贺说他做的鞠球掉进郡邸狱了，因怕责骂，也不敢让父亲讨回球来，只得和高贞儿一起动手做鞠球，做了十来个，方有一个入眼的，许珂便将郡邸狱的那个忘到脑后了。
于是郡邸狱里的刘病己，白捡了一个鞠球。
早在邴吉、魏相等四人宴席结束的次日邴吉就给守丞谁如写了封上书，请求恢复皇曾孙的身份。然而这个请求却被京兆尹驳回，邴吉亦是无法。恰好此时胡组坐牢期限已满，必须离开，皇曾孙十分不舍，邴吉便又拿自己的俸禄付胡组的衣食，再请她盘桓数月。胡组打听女儿的消息尚无结果，也无心寻他处落脚，便欣然应允了。
转眼一两月过去，春将入夏，胡组因打听得知女儿流落在章台街，一时慌了，求去。邴吉阻拦不得，便备了一份厚礼送她离开。刘病己由邴吉抱着送胡组出门，万般不舍却依然只能挥手罢了。
不过这却是刘病己第一次看到郡邸狱外面的世界。邴吉一直在给他描述外面的情形，但因为种种原因，刘病己一直没出过郡邸狱的门。这时乍见外面的屋瓦墙垣，与狱中房舍全不一样，不由就多看了几眼，邴吉亦不催他，由他高兴。
刘病己一圈看下来，又看到胡组离开的方向，不由撇撇嘴，大为不悦。这时路边忽然走出几个人来，看上去像是几个侍卫在保护一个七八岁的小公子。那小公子瞪着刘病己，刘病己也瞪他。似是眼熟，分明却没见过，不知何解。
这小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才立不久的太子，年纪只比刘病己大三岁，辈分算来却是一对爷孙。皇帝暮年，恐年岁将终，故立幼子为太子，却命太子之母赵夫人自尽以防母壮子少，朝政掣肘于太后。太子正抑郁不乐，其兄燕王谋求东宫不成前来挑衅，纠缠间两人双双跌入御沟，若非皇帝恰巧路过，侍卫搭救，太子也交代在沟水里了。太子知道燕王恨他入骨是真想他死，而他的姐姐竟然在一旁帮燕王望风！太子顿时心灰意冷，内侍巫马亮等人为了哄太子高兴特意说了些市井故事，太子便要出宫来看。三番两次地撒娇哀求，终于得了皇帝准许，这日便是第一次出宫了。
太子因见刘病己作别亲人，眷念不舍，亲人虽离开，身边也有个人在小心呵护。思及自己母亲却被父亲处死，亲生兄长竟要谋害他的性命，一时间悲从中来，，没什么心情再继续玩耍，直命回宫。这一行人往皇宫方向离开，中间夹带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儿，年纪虽小，生得七分水秀三分如画，她却恶狠狠地朝刘病己瞪一眼。
这女孩儿却正是霍宜，劝太子出宫，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因此也跟着来了。但见太子不仅没有高兴，反而在看到刘病己之后愈加烦闷，霍宜心下不喜，故而这样瞪了刘病己一眼方跟着走了。
刘病己并未将这些人放在心上，和邴吉回到房中，依旧过着牢狱生活。只是这一成不变的生活里，像突然开了一扇门，门外是一个新奇、热闹的世界，吸引着刘病己推开门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玩一玩。
刘病己的这点心事，邴吉自然都看在眼里。刘病己虽然早慧老成，但是少年人该有的活泼好动却是一点也没落下，总是拘束在房里，别说刘病己自己不快活，邴吉也难受。只是刘病己并未得到恢复身份的诏令，而且他身份尴尬，公然在外抛头露面只怕反而引来些不轨之人的注意，是以邴吉并不敢轻易就提出让刘病己离开郡邸狱看一看外面的情形，最多只敢带他到门口张望张望，再远些，也就是让他骑在自己肩上，到附近的茶摊酒肆食肆看一看。好在刘病己也知道出门多有不便，就这看一看，也就够了。
现在，这个白捡来的鞠球，就像是一把刀，在刘病己静如止水的生活里，劈开一个口子。
又是一年夏尽秋来，一个天晴如画的日子，邴吉因晌午贪眠，误了几个卷宗，夜里不免要挑灯补上。待到完工，已是深夜。这一晚月色极好，月光如银流瓦挂树，树影花影珊珊可爱。邴吉披衣夜游，忽思及皇曾孙因自小多波折而体弱，稍不注意就有个头疼脑热的。这夜色虽好，毕竟夜寒仍在，若皇曾孙半夜里着凉了，郡邸狱上下必又是一番挣扎，郭征卿又是个不太会体贴的，不能指望她多细心，邴吉便往刘病己里去了。
不过才走近了刘病己所在的院子，邴吉便听见有人在细细地哼唱着童谣，歌词七零八落，调子也不甚吻合，听声音，却是病己的。邴吉敛了步履呼吸，熄了风灯，绕过芳树几丛，在一圃芍药后站了，就从芍药的枝叶间窥探。只见刘病己正向着墙掷一个鞠球，球被反弹过来，他接住了，再掷，边掷边哼着童谣。鞠球是哪儿来的邴吉猜不到，童谣多半是在附近的小孩唱歌时学来的。
皇曾孙也满了六岁了……自从离开太子宫，就始终是一个人，没有父母兄弟，没有伙伴，没有朋友……邴吉在花圃后面站了好一阵，最终没打扰他，只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玩够了，把鞠球藏起来，回了房，邴吉才出来。
邴吉先研究了那鞠球一会儿，确认只是个普通的鞠球，便原样藏回草丛里。他又到房门口站了片刻，听刘病己呼吸渐渐绵长平稳了，便小心推门而入，在榻边坐下，先检查被子是否盖好，再试试刘病己的额头是否发热，最后小心探一下脉搏，均无异常；离了榻又看户牖是否透风，熏炉等是否熄灭，茶壶里的热水是否温热，一切都确认了一遍邴吉才离开。
也许是时候，和几个老伙计商量着让病己出门过正常的小孩子的生活了。
三日后的清晨，刘病己起床照样自己给自己穿衣梳洗，热水是郭征卿送来的，早点稍晚些时候也送来了。刘病己稍微吃了一点，摊开竹简温习昨天邴吉教的《论语》。
邴吉来得比平日早一点，依然在下座坐了，却不急着继续教书，只道：“您想不想，到外面去走走？”
“呃？我可以出去吗？”
“只要您想，就可以。不过……您需要使用假名，隐瞒身份，甚至对您在外面交到的朋友，也不可以泄露真实身份，这也可以吗？”
刘病己露出两个小虎牙：“当然可以~”
“出去之前、之后，都要去您的外祖母家引开视线，您的身份将被安排成为史夫人的远方亲戚，而您每次出门，都必须有人陪伴，这样虽然很不方便，但是也是为了您好。您也可以接受吗？”
“也可以可以啦~”
“不可以惹是生非，遇事一定要明哲保身？”
“一定一定啦~”
……
邴吉的要求提了一大串，刘病己全部答应下来，最后满怀期望道：“今天就可以出去吗？”
“嗯，今天带您去史夫人家，您要上街玩耍，得和史夫人商量好时间，才行。”
虽然如此，刘病己依然兴奋地不能自持，邴吉亦不约束于他，只陪着他高兴。待午膳用毕，邴吉便备下牛车，车上四面张帘，载着刘病己来到史良娣之母史夫人家宅。
当年太子之难，史良娣怕母亲受牵连，遂暗中安排母亲逃离京城，至今年方迁回长安。邴吉等人也是刚刚才知道，邴吉、许广汉几人私下已商议过，才有让刘病己假托身份在外游历的想法。史夫人闻得还有曾外孙在，喜得泣涕不已，自然也满口同意。是以这日将宅院里外洒扫干净，又置备好瓜果菜肴，单列一间主房给皇曾孙，一致内外呈设，均类贡品。又安排乳养的嬷嬷、侍女、侍从凡十几个，一切准备妥当，方有这日邴吉送皇曾孙来外祖宅之事。
至史家宅院，皇曾孙先拜见了史夫人、舅父舅母及表兄弟姐妹几个，邴吉与史夫人约定了上门来接的时间，又将皇曾孙素昔起居饮食之好恶习惯一一告之，方离了史家回郡邸狱。皇曾孙当日有些劳累，早早歇了，次日起来，先将捏造的身世记熟，取了个假名，从史夫人娘家姓，叫柳明，便带着两个侍从出门游玩去了。
从此后刘病己一月总有十来天是在史家过的，邴吉见他并不因此野了性情，也不曾怠惰学业，十分放心，并不十分过问。恰此时魏相等人看好的师傅人选疏广、疏受兄弟已到了长安，邴吉又与这兄弟二人商议刘病己拜师事宜，已起了不再教刘病己的念头，故而已在逐渐减少与刘病己做学业的时间。刘病己虽有所察觉，却并不问他，两人之间，有所疏远。
不计日月，转眼七夕已至，家家户户的女孩儿都要沐浴拜月、穿针斗巧。许珂、高贞儿两人沐浴完毕，往好友魏莲家去拜月。魏莲正是魏相之女，因魏相年底可能要迁至扬州，几个女孩儿便商议好了今年由魏莲做主，是以各人沐浴熏香后，就往魏相在长安的宅子去了。
许珂是好玩的，路过史家外墙根儿下，之间阴压压一大片葡萄藤，结了好些串黑玛瑙似的葡萄。她早就想种葡萄来着，一直寻不着中意的葡萄树，此时乍见了这一树，欢喜极了，便大着胆子与高贞儿带着两个侍女一起往史夫人处来讨葡萄藤儿。
种葡萄的院子却正是刘病己的院子，那一大树葡萄从他的院子角落一路蔓延，直爬到外墙下，中间藤条爬过的距离，不少于一亩地。果然是棵好葡萄。史夫人也正在为瓜果之节张罗瓜果，闻得有两个小女孩来讨葡萄，便亲自前来一看。她素是面慈心仁的，见许珂小小年纪生得圆润可爱，谈吐大方有礼，高贞儿冷面寡言，却贞静秀丽，已喜上三分，又见她姊妹两个随身携带侍女和护卫，必是出身良好，焉有不同意之理，遂亲自带了她们姊妹两个往皇曾孙院中取葡萄藤。
此时刘病己亦在为几个表姐表妹选葡萄，或云那一枝被鸟儿啄了太多，残缺不全不中意，或云那一枝太繁密，故果子太小也酸涩，亦不称意。挑挑拣拣的，忙活了大半日才摘下四五串来。史夫人见他在墙头骑着去够远远的葡萄，真个吓得魂飞魄散，忙命人登上梯子把他抱下来。刘病己远远就听见史夫人要给两个小姑娘选葡萄枝儿，哪里肯下去，拿剪刀择了三四枝剪下来，剔去旁枝杂叶，命人将布条打湿裹在切口上，送给她们。
许珂的侍女浅浅接了葡萄藤，许珂估摸着病己似比她大，便道：“谢谢这位小哥哥，若这葡萄活了，明年我一定拣好的送你一箩。”
刘病己只笑，不答话。许珂亦不放在心上，向史老夫人再三谢过，便携着葡萄藤往魏莲处去了。魏莲家长的好枸杞，结的果子有似珊瑚珠儿，许珂便拿一枝葡萄藤换了一包枸杞种子。
七月初八，几个姑娘散了筵席各自回家，许珂半路上又遇见了刘病己。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节•得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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