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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节•人心难测 ...

  •   数天之后,邴吉特意空出来的干净的屋子在胡组和郭征卿的打理下,已经很适合养孩子了。于是病己正式搬入这个房间,邴吉还为他请了两个奶妈,好鱼好肉的好果菜地养着她们。至于起居用度,襁褓小衣服小被子都是上好的丝缎,房间里每天在病己被抱到院子里散闷的时候要熏香,邴吉又特意请一个专攻儿科的大夫每月来看诊两次,唯恐有丝毫不周到。也许是大难之后果有后福,也许是奶妈和胡组、郭征卿的确尽心尽力了,病己虽然体弱多病,但却一直没生重病,也没大灾大难,邴吉多少有些觉得欣慰。
      一天清晨,邴吉照例过来看看病己的情况。胡组正在很轻地拍抚病己的背部帮喝饱奶的小病己消食,见邴吉进来,便将病己抱给他。
      病己吐一个小泡泡,显得很高兴,邴吉也就放心了,他饶有兴趣地伸手指点他的鼻子,病己皱皱还很稀疏的眉,哇的一声哭了。胡组责备地瞪邴吉一眼,抱回病己温柔地哄着。邴吉识趣地从房间里退出来,迎面撞上廷尉正淳于清。淳于清瞪他一眼,说:“立刻到我的书房来。”
      邴吉估摸着他是为了刘病己而来,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走了,一路静静跟到书房里。淳于清摒退左右,在主座坐了,让邴吉也坐下,道:“那个皇曾孙,怎么回事?”
      “大人容禀,皇曾孙是依律下狱,下臣为免照顾不周以致皇曾孙夭折狱中,所以照顾上,特殊了一些。”邴吉避重就轻地回答道,“大人,认为有不妥?”
      “这是个烫手山芋,万一陛下追查是谁将他从太子宫带出来,你打算怎样推脱罪责!”
      邴吉有一些感动,淳于清这个人,虽然圆滑世故,算不上清正廉明,却是真拿他当自己人看的,因此他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回道:“做人不能忘本,太子殿下与我的大恩大德,下臣不敢不报;太子殿下本就是被冤枉的,以陛下之洞明,不出一年,必能察觉其中蹊跷,如今太子和两位皇孙不知去向,说不得万一……太子一脉就只剩下一个稚子,若不施援手,如陛下后悔将太子赶尽杀绝,只怕到时整个郡邸狱都难逃问罪;且依律法,皇曾孙从何处分,尚未定论,何不善待皇曾孙,静候陛下垂问呢?”
      报恩不报恩、法律不法律的淳于清才不管,真正打动他的理由是刘病己是皇帝的亲曾孙,又是现在太子的唯一后嗣,如果出个万一,难道皇帝还会认为是他自己害得自己的儿子绝脉?罪过肯定都是他们这群廷尉正、廷尉监来背负。所以淳于清思前想后,趋利避害地默许了邴吉的做法。
      刘病己的第一个危机就算这样过去了,然而湖县那里,太子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湖县对太子的搜捕渐渐没有刚开始的强度了,而高穹家因为养着太子三人,已经入不敷出,连高瑾这个才五岁的小孩都要开始打草鞋挣钱了。然而太子和两个皇孙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别说挣钱了,能帮得上忙的都很少。高穹为人老实忠厚,从不说什么,高夫人虽不至于短了太子和皇孙的用处,也不至于去告发他们,但是私下却颇有微词。太子不妨听了一两句,心中堵得厉害,不由又动了找胡儒的念头。
      然而湖县的县丞却是个极度奸猾之人,他已确定太子在湖县中隐藏,虽一时搜不出人来,但明松暗紧地盯紧了胡儒一家却是易事。他从丞相处得知胡儒和太子的关系后,就断定太子必然会来联系胡儒,因此胡儒一家上下几十口,连个浆洗的大婶都被严密地监视起来。所以高穹夫人拿着太子的玉佩来找胡儒的妻子时,立刻就被盯上了。紧接着,追拿太子的人就一路顺藤摸瓜找到了高穹家。
      接下来的事就是一场惨剧了,高穹和高夫人被捕,太子和皇孙不愿受辱,躲入卧室闭门不纳,等县丞前来时,三人都已经自缢身亡。然而这时候皇帝已经对江充陷害皇后和太子的行为有所察觉,乍闻太子被逼自尽,连带两个孙儿一起死去,暴跳如雷。县丞于是将所有罪过推到高穹夫妇身上,将夫妇二人论罪处斩。高瑾、高贞还是在胡儒的帮助下见了母亲一面。胡儒倒是想收留这对兄妹,但是很快胡儒也被陷入太子遇害一案,在县丞的推波助澜下,举家被抄,发配流军,高瑾高贞又成了流落的孤儿。
      太子和皇孙的葬礼过后,邴吉来到郡邸狱,一岁多的刘病己已经能走路,能小跑,还能甜甜地叫他“少卿”,叫胡组“乳娘”。病己从来到郡邸狱,就没离开过这个房间,邴吉原本还存有一线希望,希望太子能逃过此劫回来接病己,但是现在的事实就是,病己是最后的血脉。这样邴吉就不得不为病己的将来多考虑一些,他将来在谁家长大,在哪里学习,娶妻生子,能否平安……
      病己扑上来,正好抱住邴吉的膝盖。胡组和郭征卿见邴吉来,便将这半日病己的情况都说了,然后退出门去。邴吉心情复杂地将病己抱起来,到案边坐下,又将他放在自己膝上。案上摊开着一册竹简,上面是邴吉画的各种花鸟和小物件,是用来教病己识字的。这一天他没有心情再逗病己开心,病己似乎发现他心情苦闷,也没有往日的活泼了。邴吉沉默很久,突然醒过神来,看见病己睁大眼睛在观察自己,于是哑着声音说:“今天……我们学新的词,第一个,是,‘阿父’。”邴吉说着,用狼毫蘸墨,在一方帛上慢慢地勾勒史皇孙的肖像。

      高瑾、高贞,却又另有一番际遇。
      废太子事件开始时,因牵连过多,许多人被问罪,这其中就有太子交好的张贺、许广汉等人。许广汉以前因为弄错了马鞍获罪,是太子救了他一命,后来他与太子也有些往来,看长安风向不对,于是为了保住妻女一命,将她们送到乡下隐姓埋名。事发之后,许广汉被处以腐刑,后又贬为暴室啬夫,等废太子案差不多落幕了,他便又将妻女接回长安。因不敢确定夫人翟氏是否还愿意维持夫妻关系,许广汉亲自去了翟氏隐居之处,期期艾艾说了来意,又说若翟氏想另寻良人,他绝不会阻拦。
      翟氏听了,冷冷笑两声,转身抄起小竹盘里的剪子架在脖子,道:“你要是觉得我是那种会抛夫弃女的人,我就白跟你一场了,不如死了干净!”说完真个要往脖子上刺,许广汉忙扑上去夺剪子,翟氏又哭又叫,许广汉一声不吭,两人扭在一起,翟氏最终松了剪子抱住许广汉边捶边打,哭道:“你做错了什么,陛下要这样待你!就是杀人也不过点头地,怎么不问青红皂白,提审问案一事未行,就这样害你!”许广汉亦是悲从中来,夫妻两个相对而泣,直到角落里的女儿许珂被吓得细声细气地哭起来,翟氏才忙擦干眼泪过去抱过女儿哄。许广汉在门口坐着发呆,等女儿在翟氏怀里睡熟了,便让翟氏抱起儿上车,他架上牛车慢腾腾地往长安去。
      巧合的是,回家的路上,许广汉偶然在一个小镇的茶铺里歇脚,偶然瞥见转角有个五六岁大的乞儿搂着一个更小的孩子在行乞。大一点的乞儿看起来很老实,被旁边的乞丐欺负或者被来往的人踢一脚骂一声,始终木木的不见反抗,但又一直牢牢护着怀里的小乞儿。那小乞儿就更奇了,脸上是一点表情也没有,黑漆漆的眼瞳就那样默默地看着人,看得人心里发寒。许广汉一时兴起,便交待翟氏在店中等候,自己上前询问。这两个乞儿正是高瑾和高贞。高瑾毕竟年纪小,记得的事不多,也不知道人心险恶,故而能说的都说了,不仅身份来历,连父母临死前的嘱咐——让他们有朝一日一定要为双亲洗刷冤屈,也说了。许广汉结合自己知道的事,七拼八凑的,就知道真相了,为高穹夫妻唏嘘不已,于是便带走了高瑾和高贞。
      翟氏对许广汉不经她同意就弄回来两个孩子是相当不满,但是许广汉拗起来,她也没办法。加上高瑾照顾妹妹很有经验,照顾许珂十分细心周到,翟氏看女儿哭闹得少了,也就勉强答应留下这对兄妹。至于回到京中后,许广汉觉得自己后继无人,想认下高瑾高贞做义子义女,翟氏反对到底,许广汉敬重她,也就不提这事了,但待高瑾、高贞如己出,却是始终未变的。
      许珂在宽容和气度上完全继承了许广汉的,因此也随父亲视他们如兄如姐,翟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随她去了。

      张贺和许广汉一样,也是太子的旧臣,张贺因为有个做将军有侯位的兄弟得以免于一死,但也受了腐刑。如今接替了掖庭令的位子,他和许广汉同病相怜,受刑之后来往较多,逐渐的就推心置腹了。现在打听到太子还有最后一点血脉流落在郡邸狱,当然免不了一天看几回,一来二去的,和邴吉也熟识了。
      眨眼到了后元二年,许珂满了五岁,越发显出温婉可爱的样子。高瑾已随一个大夫做了学徒,高贞依然是冰山一样面无表情沉默寡言。也许许珂和高贞儿,就是前世的姐妹,除了许珂没人能从高贞脸上看出喜怒哀乐,也没人能让她说出五个字以上的话。
      许广汉和张贺正忙着暗地里寻找刘病己的老师,现在是邴吉暂时在教着,但是邴吉认为自己才疏学浅,一时应付还行,终不是个长久之计。病己早早就展现了自己聪慧机颖的一面,也难怪邴吉会认为自己不足以为师了。而且病己一直体弱,非常容易受寒,等他再大一点,差不多也可以给他请个剑术和骑射上的师傅好强健筋骨。这年代,好师傅不好找,许广汉、张贺以及其他关注皇曾孙的人暗中忙活很久了,依然没有头绪,邴吉也就只好继续当他的临时师傅。
      也是这一年,年事已高的皇帝因风寒卧病,一病就是将近一月,内宫上下越发谨慎小心起来。张贺、许广汉也不得不暂停寻师,静静地等待皇帝身边传出来的动静,直到太医说没有危险了才敢放心。正是刚刚能舒口气的时候,大病初愈的皇帝,却又整出一桩让他们心惊胆战的事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节•人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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