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东宫遗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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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坑之前请注意下文案中列出的雷点以及内容提要和本章作者有话说；由于情节需要，将主要人物的时代做了变化，上官婕妤入宫封后的时间、上官桀等人政变的时间后压五年，差不多能对上。小说家故事之笔，经不起推敲的，谢谢。
以下正文。
=====================================楔子•东宫遗孤==================================
征和二年的夏天出人意料的灼烤，偶尔有些阴天的时候，又格外的闷热。
邴吉将书案摆在背阴靠水的水榭中，知了在池塘边的柳树上声嘶力竭地叫唤。一旁的小僮已经靠在栏杆上睡着了，扇子扔在一旁，还好没掉进水里。
墨已经干了，邴吉没叫醒这睡梦沉酣的小书童米安，这个年纪正是贪懒的时候，不过七岁上，如果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是怎么也不会卖身为奴做伺候人的活儿的。
近几年来，民生似乎是比往年差了些。皇帝穷兵黩武，打完匈奴打朝鲜，打完朝鲜打南越，打完南越……皇帝终于不打了，而战时的状况一解除，战争期间被隐藏起来的弊病，就会突然爆发出来。
邴吉将砚台挪到左手边，一边思考着最近的局势，一边缓缓地磨墨。
他最担心的民生崩溃的局面并没有出现，一件更大的事占据了人们的注意力。皇后和太子被江充诬告用巫蛊之术谋害皇帝，皇帝与太子之间又因为小人离间而误会重重，以至于太子竟被迫起兵谋反，更坐实了谋害皇帝的罪名。眼下宰相正领兵与太子对峙，皇后、两位牵涉其中的帝女及已故大将军之子长平侯均已自杀身亡，太子势单力薄，被打垮根本只是个时间问题。而长安城中东宫里的史良娣、史皇孙等人，已经岌岌可危。
他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保住太子的一点点血脉？
邴吉的笔尖悬停在竹简上，久久不能落下。
一个灰衣的侍从跌跌撞撞地绕过长廊转角冲向邴吉的书案，小僮米安被他惊醒，晕乎乎地看了四周一会儿，赶紧在邴吉跟前跪了请罪。灰衣侍从在他旁边跪了，喘着气大声说道：“启禀大人，敕令已经送来了，陛下命大人以廷尉监身份主持太子谋逆大案！”
米安还在紧张兮兮地等着邴吉处罚，侍从也安静地等着他的命令。邴吉搁下笔，说：“更衣接旨，备好车马，我们立刻去太子宫。”
太子宫中，关于太子起兵一事已经传开，整个宫中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恐慌之中。只有小小的皇曾孙在祖母怀中睡得十分香甜。
史良娣刚刚才满三十六，却成了巫蛊之事爆发以来太子宫的实际的掌权者。每天安排打探消息，管理人手，都是她做主。
每一天，从外面传来的消息都十分不好。皇后等人接二连三地自杀，以至于太子宫已成为孤岛，无人敢伸援手。史良娣状似平静地听着宫奴将外面的消息递进来，其实早就不过在勉力支撑。她不能倒下，她若倒下了，这小小的皇曾孙，也会没命了。她若继续苦挨，说不定还有些转机。
史良娣抱着皇曾孙在廊下缓步踱着，宫女们垂首拱肩，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日过午，日近昏，方有在外奔波了一天的宫奴带回消息来说：“启禀良娣，陛下新任命的邴吉大人，小人已打听到了。他是鲁国人，曾经是一个律令小吏。太子殿下偶然发现，认为他有才华，为他引荐名师，如今才做到了廷尉监。说起来，也算是太子殿下的旧臣。”
史良娣听了，眉头稍稍舒展一些。史皇孙刘进却不大乐观，道：“虽说是旧臣，却不知是雪中送炭而来，还是火上浇油而来？这世上的旧臣若是小人，比是君子的仇人，更狠呢。”
史良娣喝道：“胡说！这人我听殿下提起过，是个忠厚人。是旧臣，总比是江充的人好！”
刘进不再言语了，妾室王翁须见史良娣似有倦意，主动上前接过了儿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轻轻地摇着。
史良娣虽然在喝斥刘进时说得底气十足，实际上也不知这邴吉究竟是怎样的人，心中亦是七上八下，待要命人去细细打听，又有两个侍从急急忙忙地上前来。一个说禁卫军得了皇命正往太子宫来，史良娣心中顿时一沉，这皇命只怕来者不善，或赐死，或下狱，总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另一个却说刚刚往郡邸狱到职领廷尉监事的邴吉，从郡邸狱出来，直奔太子宫来了，算时间，只怕已到了宫门。
刘进忙命人更衣待客。史良娣已做好了决断，反正现在的情形再落井下石，也坏不过太子宫全部被处斩。若邴吉有一丝怀缅旧情，那皇曾孙，就得救了！
思忖间，邴吉就已经被太子宫的宫女引至偏殿。史良娣垂帘居正座，刘进居右，只见邴吉急趋入殿，大拜行礼，分毫不错。史良娣略略放下心来，欲命赐座，却听邴吉道：“娘娘容禀，今问罪诏书已下，微臣忖度，恐娘娘、皇孙俱难保全。事急从权，请娘娘将皇曾孙托付郡邸狱，微臣为廷尉监，定为皇曾孙周旋存命！”
殿中一阵沉默，史良娣有些诧异，没有立刻回应。刘进比史良娣更无主见些，只往垂帘上看，邴吉恭恭敬敬地跪坐殿中，等着她的答复。片刻后史良娣道：“看来宫中上下人等，是不能保全了。请邴大人内室一见，吾当以小曾孙托付。”
刘进慌忙道：“郡邸狱乃是牢狱，如此污秽之地，岂是安身之所？”
只听屏风侧有人轻笑道：“您迂了，将曾孙托付郡邸狱，便是陛下问罪，也需依律行事。加上邴大人为孩儿周旋，皇曾孙保命，并非难事。天命太子殿下一脉得存，岂非大幸？”说话间王翁须已抱着皇曾孙从帘后转出，史良娣紧随其后。王翁须在邴吉前跪了，道：“吾不知邴大人是敌是友，只知道这是太子殿下的最后一滴骨血。若天使他存活，望大人保其性命；若天弃殿下，则求大人敛尸骨以正名分。吾在泉下，亦无所憾！”
邴吉向王翁须行拜礼，道：“微臣区区贱命，不足为惜，当竭尽所能，不惜代价，护皇曾孙无忧。”语毕双手举过头顶，史良娣从王翁须手中接过皇曾孙，爱怜不止，却终究将他交到邴吉手中，道：“此子怀中有身毒国进贡的宝镜一面，并吾亲手所系长命缕，愿保大人、曾孙度过此劫。曾孙出世，才方满月，即逢此难，当名为‘病己’，但愿此难得过，则今生平安。”
邴吉侧身将病己用外衣包裹好拢在怀中，又转身叩拜，道：“小臣当不负娘娘托付、不负殿下恩情。”
王翁须望一眼儿子依然香甜的睡颜，侧头埋在史良娣膝上大哭起来。史良娣亦是心如刀搅，一面搂着王翁须“孙儿”“儿呀”地滚泪如堕珠，一面又絮絮叨叨地说起如何照顾婴儿。刘进见事已成定局，也不再说阻拦的话，反而冷静下来，上前向邴吉道：“事不宜迟，只怕拿我们的人马上就到了。我送您离开，我们从侧门走。”说完他不等邴吉回答，立刻向殿外走去。邴吉向史良娣一揖，小心护住刘病己跟上刘进。
邴吉刚刚离开太子宫，禁卫军就赶到了。按皇帝的旨意将太子宫中上下人等分别关押等候问罪处斩。史良娣、史皇孙、王翁须等人自觉求生无望，为求全尸和免于折辱，在幽禁之所全部服毒自尽。而不久之后，太子亦兵败如山倒，不得不乔装改扮成普通民夫，躲入湖县。
湖县中有一富户胡儒，乃是太子的知交故友，太子与两个皇孙无路可走时本欲投奔胡儒，却不料中途遭遇丞相散兵围捕，不得不暂时寄身山野。
湖县南山下有一个猎户在山中狩猎，临时所住的木屋中存有粮食和干肉，太子与皇孙饥饿难耐误入此间，不得已取了猎户的干粮果腹。三人正在屋中休息，那猎户却回来了。也是凑巧，猎户高穹进山前在城中见了围捕太子的告示，竟一眼就认出来了。只是太子虽取了他的干粮自用，却将一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卧蚕纹玉佩放在桌上抵钱。高穹不读书，不认字，却觉得能拿这样一块玉佩换几口难以下咽的干粮的人绝非歹人，竟将太子三人隐瞒下来带回家中妥善安置。太子暗中打探胡氏的情形，发现已有人暗中监视，迫不得已值得在高穹家中安顿下来。
高穹以耕种为生，实在揭不开锅了才去南山狩猎。高穹之妻虽然嫌太子三人白吃白喝，却是个以夫为天的贤妻，不敢怨言。高穹膝下一子一女，都还只取了乳名，等着高穹有余钱了再找会写字的先生给取个好名字。太子见这兄妹二人都聪明伶俐，哥哥好学不辍，妹妹年纪才一岁，却板着脸不哭不闹，甚为奇怪，索性征得高穹同意给他们各取了一个名字。哥哥叫“高瑾”，妹妹小名“贞儿”，不难认，不难记，寓意也好，高穹再三谢过，就这样拿来用了。
暂不提太子在湖县隐居下来，只看郡邸狱中的一番安排。邴吉年少未娶，及长又频繁迁徙不得安定，此时接过了刘病己，却为乳母教养之事烦恼起来。
侍从明萱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从女囚中选温柔敦厚可靠的充作乳母。本来女囚中敦厚的就不多，年纪刚好的就更少了，邴吉不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翻阅了卷宗。一番比较，还真有那么两个合适的。于是病己来到郡邸狱的次日傍晚，邴吉就提审了女囚胡组和郭征卿。
这位胡组，却正是湖县太子的旧识——胡儒之妹。
胡组和郭征卿忐忑不安地被召进一间灯火明亮的房间，不见官差狱吏，只见一位青年男子抱着一个婴儿含笑坐在上座，均不解何意，只按礼下拜，道：“罪妇萧胡氏，叩见大人。”“罪女郭氏，叩见大人”
邴吉摊开卷宗，先看萧胡氏的，却是被公主告下郡邸狱的，心中已偏向了胡组几分，又看看胡组本人，容颜周正，头发指甲也都干净，又高兴几分，道：“下跪就是渭城萧胡氏？汝出身平民，因何罪充入郡邸狱？”
胡组白着脸回道：“大人容禀。罪妇是湖县人氏，二十年前嫁入渭城萧氏。六年前夫丧因携女儿往湖县投亲，不料女儿竟被大将军的家奴看中，强夺了去。罪妇不甘，一路追随至京城，求告无门，反被诬陷说罪妇冲撞公主，被抓进牢里。这位郭家阿妹。为罪妇打抱不平，连累入狱。虽已在牢中辗转几年，却无人勘察案卷，也不曾过堂提审，是以如今依然罪名未落，不知哪年才得出去。请大人明察。”
这些邴吉都知道，和他调查来的消息完全一致。不过他明知道胡组是受冤入狱的，却无能为力。他是廷尉监，而他的顶头上级廷尉正却是大将军的人马，因此只能道：“你们念过书？”
“家父曾教过几个字，郭家阿妹也认得几个。”
“想必你也知道，你的案子一时半刻，我也无法翻案。”邴吉没有隐瞒她，说，“但是我会为你寻访女儿，也会想办法让你脱身。只是我有一件事，却有求于你，不知你愿不愿意呢？”
胡组听见不能立刻还自己清白，十分失望，她却不是不知道厉害的，自然明白霍家权势如日中天，邴吉奈何不得也是常情，因此只道：“罪妇明白……大人，罪妇不敢当一个‘求’字，不知大人有何吩咐？罪妇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郭征卿欲说什么，被胡组一拦，只得气呼呼地转过头去。
邴吉看郭征卿一眼，道：“你是个敦厚老实的人，本官想让你，乳养一个孩子。”
胡组抬头仔细看了看他，目光落在病己身上，只见刘病己生得十分干净，白白嫩嫩的讨人喜欢，不由就有些爱怜之情，于是道：“牢中多有污秽，不宜教养孩子。大人需要时，召罪妇前来便是了。罪妇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辜负大人所托。”
邴吉点点头，小声吩咐一旁的狱吏道：“带她们去新收拾的那个房间，除了不能随意走动，一切要求，尽力满足。”说完又向胡组道：“跟他们去看看吧，缺什么，先说。”
胡组和郭征卿跪拜了，交握着手跟着狱吏离开房间。一出门，郭征卿便道：“姐姐，那也是个昏官，你干嘛答应他啊。他是说要帮你找女儿，万一只是敷衍你呢？”
“别人有个难处，能帮就帮了。再说，能让这位大人记得我，记得我家丫头，也不算白做。况且我看那个孩子白白净净的，好生可怜，也真是喜欢呢。”
“哪有让我们这样的养孩子的，哎，姐姐，你说那孩子，该不是那官儿的……儿子吧？”
“瞎说，祸从口出知不知道……”
两人转过墙角就不见了，刘病己却突然大哭起来。邴吉手忙脚乱地又是哄又是拍，有些哭笑不得。他儿子？他儿子？他连妻子都没有呢怎么就突然多了个“儿子”？
病己一无所知，依然在被自己弄湿的襁褓里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东宫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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