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雪山》湖中肆意

3、读书

　　云州的傍晚星星很亮，月色与些许落叶一同印在湖面上微微透出一丝秋意，很淡，淡到下一秒就消逝了。

　　咖啡厅后门出来就是一片偌大的湖。学生们都称这片湖叫：枫月湖。

　　因为一到秋季，湖上就飘满了枫叶，晚上便倒挂着月亮。

　　两人并肩走着。

　　“想吃点什么？”温展侧头询问了一句。

　　“学长呢，补习一下午，累坏了吧。”程松眠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

　　温展轻笑道：“是啊，遇见个磨人的叛逆中二少年，老折腾了。”

　　程松眠眼角划过一丝意味深长地眼神，但很快就平复了。“是补习写作吗？”

　　温展点头。他知道程松眠在好奇什么，无非就是，他那么喜欢写作，也有能去补习的水平，为什么会待在经济学专业苦苦学到大四。

　　“差不多从高二开始的吧，写作。坚持写到了高三，也有走这条路的打算。但那时家里突然出现变故，我的学习和情绪全都一团糟，近乎崩溃，最终我高考失利了。”温展边说边抬头看着这条小道茂密的枫树，摇摇欲坠的枫叶究竟在等待什么。秋天吗，可今年的秋天好像不见了。

　　程松眠安静地聆听温展诉说过往的伤怀，没有做出安慰，也没有再询问下去。只说：“学长，明天还可以约你一起看书吗？”

　　温展本就对今天怀有歉意，立马同意了。“当然可以，明天我是真没事了，我发誓。”他举起右手比作发誓的样子对程松眠笑着说。

　　程松眠也笑了，很浅，但温展捕捉到了。

　　“我知道了，去吃景南路那家新开的日料店吧。听说三文鱼刺身和铁板牛舌相当绝。”温展灵光一现。

　　温展大概是真饿了，提起食物就让他加快了脚步往前走。程松眠跟在身后无奈的苦笑说：“可我们这条路好像是景北路。”

　　草！完全走反了！

　　温展迅速转过身，向程松眠露出崩溃的表情。

　　最后两个人打车赶到了景南路的这家日料店，店面设计很日系。很多和风元素，窗户上糊了一些日文汉字和片假名。店名悬挂在窗户最上方：清和居酒屋。

　　两人拉开门帘，走进这家居酒屋，门口的店员热情招待他们找了一个隔间面对面坐下。

　　然后十分理手地沏茶，上菜单。

　　温展把菜单推到了程松眠的面前“随意点，今天必须找回作为一个学长的场子。”

　　程松眠看着温展认真的神情，似笑非笑地翻阅着菜单。突然停在了刺身那一页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薄切三文鱼牛腩 6片108元。”

　　他妈的？

　　怎么不去抢！

　　温展一个鲤鱼打挺从座位上翻了起来，拿过菜单，认真看着菜品与价格那离奇的组合。悄悄咽了下口水，又把菜单默默地推回给程松眠。

　　“点吧，学长说话算数的。”放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吃完这顿不过就是半个月要节衣缩食罢了，无碍，无碍。

　　今天的心碎是这家居酒屋刺客给的，不，今年的！

　　程松眠途中一直低头没有说话，温展以为刚刚的行为让他不开心了，起身想去伸手摸程松眠的头，正要说：我没有嫌你点贵的意思。

　　“我没有嫌…”你字还没有说出口，手停在半空中。就发现程松眠明明就是在低头憋着偷笑！还越笑越藏不住了！

　　今天的脸是丢到太平洋了。

　　程松眠被发现后，只能抬起头，因为憋笑脸都憋红了。温展看到直接暴笑如雷，又翻回了座位上。

　　“哈哈哈，你这脸再憋就要炸了，哈哈哈哈。”

　　程松眠最后朝温展相对克制地笑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他慢慢平息下来，温展的捧腹大笑也渐渐安静了。程松眠看着温展，目光柔得像羽毛，轻轻刷着温展的脸庞。

　　他极其小心又难以克制地轻声说道：“你好可爱。”

　　“哈？”温展刚才平复的心情，这一刻直接羞涩到炸裂。被一个男生夸可爱是个什么鬼啊？而且还是比我小两岁的学弟？还有我为什么要脸红啊？

　　温展麻了。咬着嘴唇不知所措想回答点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口。

　　程松眠见状不再逗温展，笑着点了两个主食和两盘刺身一份牛舌还有寿司拼盘，对温展说：“学长还是下次找回场子吧，这次我来。”

　　“那怎么行，说好的。”温展急切地说。

　　“这次的日料是学长想吃的，那就我请学长。之后学长带我去吃我想吃的，怎么样？”程松眠认真中带有一丝讨好地询问道。

　　温展被这个理由说服得没有脾气，只好作罢。

　　“那可得记住啊，我欠你一顿饭。”

　　“学长的饭，牢记在心。”

　　最后两个人吃完出来都快10点了，在马路边分道扬镳，走前还互相确认了第二天去咖啡厅看书的时间，约在了下午2点。

　　回去路上温展觉得自己脸还是烫的，不知道究竟是笑的还是因为程松眠那句无意的“你好可爱”。总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跟天仔霄儿他们不也经常会互相逗乐吗。只是今天那个日料店太闷了，窗户都糊死了，不透气。

　　温展这样想着也自在了许多。

　　第二天，温展下午如约而至，出现在咖啡厅门口。

　　进门后发现程松眠竟然早就到了，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短袖连帽卫衣，坐在角落里不太打眼。他敏锐地发觉了温展的到来，朝温展挥手示意。

　　温展走到程松眠的对面坐下发现桌上有一本书和两杯咖啡，一杯是陶瓷咖啡杯，是程松眠的。另一杯是玻璃带吸管的，放在了自己面前，里边盛了半杯冰块。

　　“不知道学长爱喝什么，这个香草拿铁是他们家不会踩雷的招牌咖啡，可以尝尝。”程松眠指了指温展面前的咖啡，随后拿起陶瓷咖啡杯喝了一口。

　　“啊，谢啦。”

　　靠。明明约好的两点却提前来点好咖啡是什么体贴行为？对男生都能这样，以后对女朋友不得甜死。

　　温展拿起吸管尝了一口香草拿铁。还不错，不难喝。

　　随后从包里拿出了《万千一现》。“我还只看了目录呢，先说说你不理解的地方？”

　　“春雨这一章里描写的景色都是较为暗沉的基调，但章节结束时却说春是鲜活明亮的。”

　　“嗯，是江老师的惯用手法呢。我先读完这一章和你一起剖析。”

　　“好。”

　　温展开始认真的阅读，程松眠也继续看起了他的《骑风》。

　　春雨里先描写了立春时，农村家家户户早起采桑茶的场景。收获与生长的季节，江仲迎教授这样形容着桑茶的采摘。「春天的雨水还没有彻底地下落，泥地里野草疯长。匆匆忙忙的脚步踏进桑茶地里，雨珠落下后找不到归宿，只能淋在野草上，死在树干上。我赢了一局。」

　　中途又写着，惊蛰时春雷乍动，雨水倾盆。蛰伏的昆虫被雷声惊醒，争先恐后地涌出巢穴。万物都是被惊扰的状态，江仲迎老师写了这样一段话。「雨不由分说地落下了，那年的回忆纷至沓来。还记得年幼时捏住一条百足虫就认为战胜了春天，被蛰完后我的手肿的恐怖。母亲带着我四处寻医问诊，雨水肆意漫过母亲的脚踝，头顶着一层薄伞被狂妄地击打。她艰难地背着我行走。春天在对我示威，我输得彻彻底底。」

　　最后写着，清明时的踏青。清明时节万物吐故纳新，扫墓祭祖缅怀祖先的传统。江仲迎教授又写了一段。「每当祭祖完，终究是要去拔艾蒿的。我看小孩卷起棉裤边，高喊着今年必要首当其冲，拔遍这半座山。最后拔完满脸泥土，向母亲哭闹着要归家。我竟然看得也跃跃欲试，不如我来拔这剩下的半座山吧。最后我嘲笑道，哪里需要拔，春天过后他们自然要枯萎。我的胜利只需要等待。」

　　这一章的基调确实有些诙谐暗沉，仿佛是一个与季节作斗争的孩子在跟春天闹脾气写出来的句子。很难想象这是江仲迎教授今年的手笔，今年的江老师56了。

　　温展放下书。

　　“学长看完第一章了？”程松眠也放下了书。

　　“嗯，江老师跳脱的文风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意思。”温展夸赞道。

　　“是，感觉不出来江老师已经将近垂暮了。”

　　“和你说说我对最后江老师所写的“鲜活明亮”的理解吧。这仿佛并不单单只是在写一篇随笔，也不单单只是描写季节中各个时节的更替。大概描写的意思是指，对以前那个觉得一切自然不可超脱事物而执着的自己的怀念吧。那时的自己认为万物皆可超越，万事皆可如愿，既天真无邪的鲜活，又愚蠢之至的明亮。”

　　“学长好厉害，看一遍就明白了，我当时这一章反复看了两三遍的。”程松眠扶着下巴欣赏温展认真解说作品的样子。

　　“可能是江老师的作品看多了，自然而然就领会了他的一些用意。”温展并没有在谦虚，江仲迎教授的文风其实并不难体会。也许和他拥有一样心情的时候，就可以立马明白吧。

　　越成长越退缩的人啊，什么时候才能像个孩子般地活。

　　转眼间就下午6点了，看书的时候时间就像被偷走一样消失了。

　　温展正想问程松眠晚饭想吃什么，今天保准得请上这顿饭。还没来得及等温展开口，程松眠先声夺人“学长去我家吗，最近新学了几道菜，不如来帮我尝尝？”程松眠的请求总是让人难以找到理由拒绝。

　　“岂不是会很麻烦，咱们也还没买食材呢。”

　　“不会麻烦，食材我冰箱里都有。最近学着做就多备了些食材，还没用完，刚好够。”

　　还能有比这更凑巧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