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诛天》徐崇杰

5、第四章 顿悟

　　虽然训练了那么长时间，也模拟过晕机状态，但是当战斗机真正飞起来的时候，小猴子还是觉得万分惊恐，而且由于一侧的舱门掉了，飞机的平衡性差了很多，小猴子凭着在实验室里学来的技术，拼命控制着战斗机的平衡。
　　“我们终于逃出来了！”小猴子一边勉力控制着战斗机的平衡，一边跟身边的小母猴讲道。
　　可是小母猴却没有出声回应。小猴子发觉了不对劲，转头看过去，只见小母猴躺在椅子上，浑身是血，微微颤抖着，腹部有一个血肉模糊的血洞，鲜血不停地涌出。
　　小猴子大惊失色，试图阻止小母猴身上的伤口的鲜血往外流，可是没有任何效果。
　　小母猴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不用了，我不行了，你把我扶起来，我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小母猴在小猴子的扶持下，往那个已经没有门的舱门望下去，只见漫漫黄沙无边无际，直伸向遥远的地平线。
　　“好美啊，”小母猴轻声说道：“可我还是想看一看森林，妈妈说的森林。”
　　小猴子抱着小母猴，哽咽地说道：“会看到的，我一定带你去看森林。你看我们正向着太阳飞，只要一直向着太阳的方向飞行，我们就能回到森林，回到我们的故乡。”
　　“故乡……森林……”小母猴喃喃着，眼前渐渐模糊，它似乎看到了茂密的森林，小猴子们开心地在青山间快乐地跳跃，阳光从密密的树叶间照射下来，小鸟啁啾，万物生长，上面是蓝天白云，下面是万顷绿林，想象着自己从没有见过的森林，从母亲的口中听来的自然，自由……她终于轻轻闭上了眼睛，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她终于得了自由。
　　“不！不要死！”小猴子拼命摇着小母猴逐渐冰凉的身体，伤心的泪决堤了。都是那些人类！是他们杀死了我从未见过的爸爸，是他们杀死了我只见过一面的妈妈，是他们杀死了我的每一个朋友，而今，又是他们，让小母猴也离它而去了。无边的恨意灼烧着每一寸心，每一寸肌肉，每一个细胞，它将自己的小爪子握得好紧好紧。
　　忽然，飞机发生了剧烈的震动，将小猴子弹离了座椅，一阵强劲的旋风吹来，似乎要将小猴子拽出去。
　　小猴子从沉痛与愤怒中惊醒，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舱门的门框。可是这一顿的功夫，小母猴的身体却被那阵旋风吸了出去。
　　小猴子急忙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抓住它，可是没能抓住，它已经被卷出了舱门，直往地上坠去。小猴子心如刀绞，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的朋友如一片落叶般越飘越远。
　　忽然飞机又一阵剧烈震动，尤甚刚才。一颗导弹呼啸着擦着机翼飞过去，顺着导弹的方向望去，五架战斗机一字排开，直逼过来。
　　这架战斗机由于失去了一边的舱门，平衡性很差，加上刚才小猴子为了照顾小母猴，暂时没有控制飞行，本就摇摇欲坠，在连续两颗导弹擦肩而过，带起强劲的旋风之后，飞机顿时失去了平衡，醉酒般摇晃起来，旋转着往地上坠落。
　　小猴子用力一荡，跳回了驾驶员的座椅上，拼尽全力一提操纵杆，硬生生将即将坠地的飞机拔高至半空。
　　身后的几架战斗机中的飞行员们看呆了，因为即便是人类中最优秀的战斗机飞行员，也很难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他们接到长官通知，让他们出动五架战斗机进行拦截一架出逃的战斗机，听说驾机逃跑的竟然是实验室里的一只猴子，他们接受任务的时候，觉得受了极大的侮辱，让五个优秀的人类飞行员驾驶最先进的战斗机，追捕一只小猴子，说出去怎么也不会光彩，可是他们在看到小猴子那惊险急救的一幕之后，除了震惊，还是震惊，那真的只是一只猴子吗？
　　由于长官的命令是活捉，他们在发射了两颗干扰航行的导弹之后，便摆出半圆形的阵仗，作出合围的姿势，准备迫降。也许上面的官员也惊讶于一只猴子竟然真的能驾机逃跑吧，所以想要将之活擒，以便研究。
　　小猴子看到身后战斗机咬得很紧，摆脱不了，只能听天由命地驾驶着飞机往前直线飞行。
　　不知飞行了多久，飞机的飞行高度忽然开始不受控制地不住下降，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原来燃料即将告罄，难以为继了。
　　正当小猴子惊惧万分，一筹莫展的时候，它看到黄沙已到尽头，前面出现了很多高耸入云的混凝土建筑，远远望去，蝼蚁般的人类密密麻麻穿行其间。
　　难道这就是妈妈和猩猩口中的森林吗？还是自己走错了方向？美丽的森林在哪里呢？绿色的树叶在哪里呢？飞机即将坠落了，可是在自己死前，却还是没能看到故乡，没能看到森林。
　　飞机已经离地很近了，甚至能看到地上行人惊愕的表情了。飞机贴地飞行，所经之处，人类尖叫着，四散奔逃，而没有处于危险境地的人类则引颈观望，显得异常兴奋。
　　再见了，森林，再见了，故乡。小猴子怀着深深的遗憾，闭上了眼睛。
　　“嘭、嘭、嘭”，飞机经过了几次剧烈的撞击、摩擦之后，竟然没有爆炸，反而停了下来。
　　被震得五脏移位、差点晕厥过去的小猴子，颤巍巍地从残破不堪的飞机里爬出来，抬眼看去，满眼的绿色晃得它眼睛都花了。一片片绿意盎然的树叶在阳光下泛着清亮的白光，如梦如幻。它颤抖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眼前的一片绿叶，惊讶、迷茫、激动、喜悦的心情交织着。
　　原来，燃油耗尽的飞机正好坠落到城市的一个公园里，这里保存着这个城市最后的一小片森林。飞机在树林间摩擦飞行的时候，机翼被两旁的树枝撞断，但是飞机也因此减速，最后卡在了一棵古木的巨大枝杈间，停了下来。
　　“啪啦！”一声脆响，树枝不堪重负，被压断了，只剩下机身的飞机残骸倒栽了下去，一头撞到了地上，“轰”的一声巨响，强劲的撞击碰出了火花，残存的一点燃油顿时着了起来，瞬间化为熊熊大火，火舌吞没了机身，往大树上席卷过去。

　　正沉浸在喜悦中的小猴子，被一阵逼人的热浪惊醒，看到大火已经顺着树干，迅速蔓延上来，火舌已经快舔到它的身体了。它吓得惊慌失措，赶紧往树冠攀爬上去，爬了几步回头看的时候，发现在刚才立身的枝杈处，有一串银色的物体闪闪发光，顿时想起那正是猩猩交给它的那串钥匙，掉在了飞机里，也许是刚才飞机滑落下去的时候，从舱门掉了出来。
　　它不及细想，毅然折返回去，一把抓起钥匙，在火苗吞没那里的一瞬间，猛地跃起，跳到了邻近的一棵树上，接着几个起落，躲到了树林深处。
　　警笛长鸣，几辆消防车迅速赶到，很快控制了火势，不到几十分钟，便将这场奇怪的大火熄灭了。
　　追捕的五架战斗机，已经尾随而至，但是由于树大林密，并没有发现小猴子的行踪，以为它早已葬身火海，在公园上空盘旋数周后，返航报告去了。
　　半个小时后，当地居民在本地电视台上，看到了当地驻军某部发布的一条简短新闻：今天下午，正在进行日常巡逻的一架战斗机，由于引擎突发故障，不幸坠落某公园，所幸地面行人无一受伤，飞行员亦及时跳伞逃生。

　　天色渐晚，雾气四起，公园里行人渐稀，显得越发寂静了。
　　小猴子坐在树杈上，看着公园里暗淡的路灯光，想到小母猴，想到猩猩，想到那群素不相识的军犬，不由黯然神伤，彷徨无依。
　　这里应该就是妈妈所说的“森林”了吧，没想到自己鬼差神使地竟然来到了故乡。原来以为在森林里能见到很多同伴，可是见到最多的却还是人类，难道自己的故乡也被人类占领了吗？
　　小猴子从藏身的树上悄悄溜下来，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虽然现在已经见不到人了，可是人类的气味却依旧浓烈，让小猴子胆战心惊，重新爬回树上，方才心下稍安。
　　幽静的公园深处，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那么熟悉，和猩猩临死前所唱的一模一样，“蓝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
　　小猴子一激灵，想起了猩猩临死前让它代看一下妻子的嘱托，不由兴奋地跳了起来，循着歌声，急速攀爬过去。
　　歌声越来越近了，小猴子终于看到了唱歌者。
　　清冷的月光下，锈迹斑斑的大铁笼子里，一只母猩猩孤独的蜷缩在角落，轻声唱着。
　　小猴子抚摸着铁笼子，一股寒意浸入骨髓。难道这里是另外一个试验室吗？
　　听到动静，母猩猩停止唱歌，朝小猴子望过来，目光里满是惊疑。
　　小猴子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道：“我的一个朋友，让我来看看它的妻子。”
　　听到这话，母猩猩浑身一震，双手抓着铁笼子，激动地道：“它叫什么名字？”
　　小猴子为难地道：“我也不知道，它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不过，它和你一样，喜欢唱这首歌。”
　　母猩猩焦急地问：“那它现在在哪里？”
　　小猴子忧郁了半晌，终于难过地道：“它已经死了，被人类杀死了。”
　　“嗷！”母猩猩闻言，悲怆地大吼了一声，神情凄惨，浑身发抖，眼泪滚滚而下。
　　小猴子将猩猩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它说，让我代它来看看它的妻子，然后就唱起了这首歌，死在了人类的枪下。”
　　“它死了，它死了……”母猩猩不停地喃喃着，泪水涟涟。
　　小猴子在外面看着，心下凄然，猩猩为了救它而死，面对猩猩的妻子，它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觉得愧疚万分。
　　“你怎么也被关在笼子里呢？”过了很久，小猴子问道。
　　母猩猩有些清醒了，听到这话，忽然发起火来，愤怒地拉扯着铁杆，道：“人类！都是那些可恶的人类！是他们将杀死了我的丈夫，也是他们将我关在了这里！我要杀死他们！全都杀死！”
　　小猴子心里十分难受，也帮着用劲，想把母猩猩放出来，可是铁笼子十分牢固，直到它们两个都累得筋疲力尽，依旧动不得分毫。
　　母猩猩长叹一声，蹲了下去，一脸的无奈与不甘。
　　“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小猴子说道。
　　母猩猩疲惫地挥了挥手，道：“谢谢你了，不用费劲了，我逃不出去的，这里还关着很多其他的动物，即便那些力气比我大很多的狮子老虎黑熊大象，也还不是只能乖乖地做阶下囚，每天供那些人类参观、戏弄、侮辱，不但不能反抗，为了生存，还必须做出一副驯服谄媚的恶心样子。谁不想将那些可恶的人类踩在脚下，撕毁他们的嘴脸。可是，谁又能办得到呢？趁现在天色还黑，你还是赶紧走吧，万一被人类发现，可就晚了。”
　　小猴子道：“可是，我该去哪里呢？我妈妈告诉我，我的故乡——森林，是个很美丽的地方，那里有着阳光清风，我们可以自由地攀援跳跃。可是，我到哪里才能找到故乡呢？”
　　母猩猩看着小猴子，叹了口气，道：“森林？这里就是所谓的森林了，可全都被人类占领了，哪里还有我们的家园？”
　　忽然，远处传来了人声，两个管理人员边说边朝这边走过来。
　　母猩猩赶紧道：“你赶紧走，好好活着，谢谢你代它来看我，我很知足了。”
　　小猴子就近爬上了树，回过头来对着母猩猩道：“我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的！我发誓！”
　　在母猩猩焦急的催促声中，小猴子恋恋不舍地消失在树林中。

　　小猴子悄悄地爬上了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物，独自沉思。
　　这就是母亲所说的故乡吗？这就是猩猩所说的梦想吗？自然呢？自由呢？
　　哪里还有青山？到处是林立的高楼；哪里还有绿水？只有悬浮着漂白粉的自来水；哪里还有啁啾的鸟鸣？到处是钢铁怪物刺耳的尖叫；哪里还有幽静的森林？唯一保留的一片林子龟缩在城市的角落，而那些幸存的森林的原住民，都被关在铁笼里，供人观赏取乐。
　　一个老人拎着鸟笼在公园里遛鸟，不时用小虫子逗弄它，显得那么关爱慈祥。可是他知道它要的不是虫子，而是自由吗？几个小孩靠在铁笼边，兴高采烈地和老虎合影，他是否知道笼子里的老虎好想冲出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人类为自己无限的贪欲，寻找着各种理由。更多的人根本不需要理由，因为他们是人类，他们是这个世界的最强者，他们有权力支配这个世界的一切，可以让森林变成城市，可以把其他所有的动物成为自己的食物、玩物，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娱乐。
　　独自一只猴，静静地沉思，仰看着天，俯视着地，观天上云聚风合，星光闪烁，看地上人潮汹涌，灯红酒绿。
　　最后它想明白了一件事，人类没有错，因为他们虽然相貌丑陋，虽然身材瘦弱，但是他们有组织，有军队，有武器，所以他们是强者，他们是征服者，他们是统治者。
　　唯有征服人类，才能解放自己！唯有摧毁城市，才能重现森林！我该怎么办？我需要比他们更强大，方能摧毁这个世界，成为地球的主宰，还天地一个宁静澄澈，还动物一片青山绿水！
　　在地球某个城市的最高建筑的楼顶，一个瘦小的身影忽然站立了起来，对着明月星辰，对着天地万物，振臂长啸。不久之后，这啸声将响彻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人类将颤栗匍匐在啸声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