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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红尘 ...

  •   恰逢春中旬,嘉兰于殿中逗鸟,窗外春光大好,抬头时看到了相识短暂的故人。

      她就站在殿外,站在一丛丛桃花中。

      “你来了。”嘉兰语气柔和平静,仿佛知道她要来,她会来。

      司梦在殿外等她,她却没有要出门的意思,只问:“怎么不进来坐坐?”

      司梦摇头,她借着光看到嘉兰脸上多了几分沉稳和释然,她比之前长大了不少。

      “要走了吗?”

      “是。”

      “还会再回来吗?”

      司梦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希望还能有机会回来,可是她不能那样告诉嘉兰。

      如果不确定,那便不该给别人徒留希冀。

      这一切结束后,她们都该回归正常的生活。

      再抬头时,殿外早已无人,只剩下那灼灼桃花,她忽然想到许多许多,比如长棋说志不在此,比如司梦不肯说的会回来,还有那日在王陵,她看到崔氏盈盈泪眼,叹息着说下辈子不要再入王室。

      适时,几只春鸟停在枝头,叽叽叫着,嘉兰终于回神,不觉泪已满面。

      侍女从殿外进来,给了她一只荷包,并告诉她:“她说终有离别日,愿公主康健长乐。”

      嘉兰打开荷包,里面装着的东西五彩缤纷,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喃喃道:“为何不是终有相逢日呢。”

      这天夜里,司梦踟蹰许久,终于推开那扇门。

      门开的一瞬,长棋转身,笑着看她,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怎会,我还欠你呢。”

      他看着司梦走近他,身上穿的是他送的那件衣裳。

      “衣服挺合身。”

      “多谢有心之人。”

      二人于烛火之下相视一笑后,长棋松快地叹口气,说道:“来吧。”

      她们同时闭上双眼,司梦将手掌放在长棋胸口,一股温柔的力量缓缓进入,似春水一般萦绕在他心头,钻入解不开的结中。

      只是,司梦仍然看不清,他的梦境太模糊了。

      她又加了力道,可在灵力注入时,长棋心口凸凸跳动,像是有什么在吸引自己的心去靠拢。

      再近些,再近些,他陡然睁眼,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他猛地推开司梦,用一种近乎魔怔的眼神看着她。

      司梦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小偷一般,惊异,怀疑,确定。

      “你……还好吗?”

      长棋靠着墙蹲下,司梦想要走近他,他却制止了。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司梦看着自己的手,问他:“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伤到你了?”

      长棋摇头,“司姑娘,你要走了吗?”

      他转变如此快,司梦竟有些跟不上,迟钝地回他:“是的,今晚便要离开了。”

      “好,不送了。”

      司梦想要再看看他,可是桌子挡住了,只能看到他曲起的双腿。

      “那我真的走了。”

      “好。”

      司梦转身,脚步缓慢地跨出门槛,一步一回头,直到走到院子里,长棋忽然喊住她:“司姑娘。”

      她提着裙摆跑回去,却只停在门外。

      “有缘再见。”长棋说。

      司梦点头,跟着说了一遍:“有缘再见。”

      一别之后,司梦跟着东临回了繁华尽头,入界时,司梦对东临说:“上神,就止步这里吧。”

      “不想让我送你进去?”

      司梦没答话,只觉得身份悬殊,她不该受东临的好。

      “走吧,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说。”

      司梦的茅舍简陋至极,平日里也不会像其他罪神一样学着凡人的样子烧火做饭,大多数时候要么静坐,要么去云济那里待待。所以,当东临看见她生活了五百年的地方竟然如此清贫时,终是失了那份持重,把着司梦的肩道:“我带你回九天境,好不好?”

      司梦看着那双手,身体觉得有些不适,挣脱后道:“上神忘了,我是一个罪神,没有资格回九天境。”

      “我能让你回去。”

      司梦有些震惊地看着他,随后一笑,就当那是玩笑话了。

      “你不信我?”

      “上神自有能力,可司梦不能回去,也回不去。”

      “你不要上神上神地叫我。”他拂袖,带着些愤怒。

      屋内陷入寂静,好半霎都没再有声响。

      过了许久,东临回归理智,口气变得温和:“带你回九天境之事确实不可操之过急,得慢慢来。”

      司梦对此事默不作声,脸上神情却早已说明一切。

      东临知道自己杵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推开她那扇破旧的屋门离去,几步之后他停下,微微侧头说:“小梦,我希望你回来。”

      希望她回去,这个念头他坚守了五百年。

      夜里,司梦睡不着,去找云济说话,顺带给他所托之事一个交代。

      古刹还是那般模样,院中杂草丛生,夜色里更添几分荒凉。

      她坐在蒲团上,烛火映照着斑驳的墙,案上新上的香已燃了一小截,来了许久,今日却不知话要从何聊起。

      “小神君今夜心事重重。”

      云济从佛像身后走出,金灿灿的袈裟上晕出一片祥光。他佛手一拂,一张小桌几凭空而现。

      桌上空空如也,他问司梦:“一杯淡茶,还是一副棋局?”

      司梦手指一点,桌上现了两只盏,一壶清茶。

      她帮云济斟上,说是清茶,实际不过一盏清水罢了。

      许是她斟茶的动作勾起了云济心中往事,只见云济只身去到门前,扶着陈朽的门框说:“若是隆冬大雪,倒可烘炉点雪,烹茶论道。”

      司梦望着门外,今夜天气好些,可见朦胧月色,算是繁华尽头难得一见的好景致了。

      “可是这里是繁华的尽头,苦难的汇集之地,没有四季更迭。”

      云济转身淡然一笑,重新坐下尝了一口淡茶,说道:“曾经是有的。”

      是的,遥远的曾经是有的。

      “噢?”司梦本就因为心中沉闷来找的云济,听闻此言,心头来了兴致。

      “你看我这里从外到里有何不同?”

      司梦将里外来回看了几遍,摇摇头。

      “小神君沉浸在苦难里的时光太长,忘记了苦难之外的生命力。”

      司梦恍然大悟,在脑海里将古刹外湿润的青石板台阶走了一次,看见了石板缝隙里一簇簇毛茸茸的青苔。再向右看去,一棵挂满红色布条和祈愿牌的老榕树经久不衰,日日绽放着旺盛的生命力;接下来是寺院内,那些有半截人高的杂草在这个没有四季的荒凉之地不断轮回,好像它们本身就是春夏秋冬。

      原来这条她踏了无数次的青石板路,来了无数次的荒寺,竟然如此与众不同。

      “云济师傅慈悲。”

      云济摇头,“是苍生顽强。”

      一盏清茶已尽,云济问司梦:“小神君心中可还觉得烦闷?”

      司梦摇头,心头已豁然开朗。

      “欸???云济师傅……”她忽然发现云济悄然将话题扯远了,她们明明要谈论曾经的这里,“繁华尽头的曾今是怎样的?”

      一炷香在此时燃尽,冷月洒在佛像上,她看见慈佛低眉,古旧的寺内回荡起四个字:“生机盎然。”

      这场道便论到这里了,只余司梦还在反复咂摸细嚼那四字答案,直到睡意袭来,她便就着这慈悲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王都城内却莺歌燕舞,热闹非凡,只因一年一度的灯会到了。

      抚尘跟在长棋身后,被迫将那些稀奇古怪的灯看了个遍,只为了将长棋磨回族中去。

      长棋买了一盏灯,拿在手里打转儿,百无聊赖地问抚尘:“你就这么想让我快些回到那光秃秃的荒山里?我在那儿是修炼,在人界随处找个山清水秀之地也是修炼,你说哪个更有益?”

      这番话说得抚尘是哑口无言,只能苍白地劝他:“族人需要你嘛,再说了那里虽然荒,但好歹也是我们现在仅有的落脚之地嘛。”

      说完后她深深叹了口气,气中带着无尽凄凉苦楚。

      “所以啊,我要寻寻别的地方嘛。”

      “君上。”抚尘上前拦住他,“我知道你想给族人们重新寻一个家,可这……”

      “太难了,是吗?”他低眸看着抚尘,眼里映着满城灯火,却依旧不够温暖。

      “都说让我放下,连你也是这么想的吗?我放不下,你能放得下吗?”

      抚尘彻底接不上话,最后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又一次由着他去。

      “抚尘姐姐,就让君上一个人逛吗?”

      抚尘骇了一跳,转身看到红拂拎着一只兔儿灯眼巴巴地望着她。这灯看着上火,她索性撇开头,“不然呢,你能说的动他?”

      红拂摇头,她可没那个本事。

      “小,小道长……”

      “什么?”抚尘回头,看见红拂眼里泛着光,拔腿便朝着人群里追去。

      “欸……”她看着又一个人消失在她眼前,又长长叹出一口气,这苦难索性都给她一人受了罢。

      方寸带着不听话的小徒弟走街串巷,玩得十分尽兴,以前很少下山,即便下山也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场面,小徒弟嚼着白面饼子,含糊不清地嘲方寸:“师傅,瞧你那没下过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方寸变出小木槌锤小徒弟,口里头念念有词:“尊师尊师尊师,你都学哪儿去了,不听话就算了,还敢说师傅没见过世面,师傅能画几十上百种的符,你能学到师傅的一半师傅就要起高香了,懂不懂,懂不懂……”

      小徒弟被木槌敲得连连求饶,余光忽然瞟到一角红色的衣衫,便变得呆愣,连疼也不知道了。

      “师师师师傅……”

      “啊?”

      小徒弟指指他身后,他毫无防备看去,同小徒弟一起“哎哟”一声,往后撤退一大步。

      红拂拿着冰糖葫芦的手突然变得僵硬,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固,最后消失不见。

      “师傅,她好像不高兴了。”

      方寸伸着脖子打量她,捏着下巴点头,目光锁定在那串糖葫芦上。

      他指着那红彤彤,挂满糖渍的糖葫芦问红拂:“这个是给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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