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道别 ...
-
远处轰雷的雷声里,雷神手执长鞭落下,不由分说便要挥上一鞭。
“雷神,且慢。”
众人抬头看去,又是一天神握着一把周身似水的剑降落。方寸刚接住面具公子,抬头“嚯”一声,“今日是神仙聚会吗?”
话音刚落,东临利落挥出一道剑气,削断司梦身上的藤条,又在藤条快要新生之际,迅速夺过雷神手中的鞭子朝着树婆左右送上两鞭。
“还不快雷击。”
雷神领命,当即使出一招火雷掌,让树婆身上的火焰烧的更旺。
“小梦。”东临低吟一声,立即飞过去接住司梦。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他看着怀中衣衫破烂,伤痕累累的司梦,言语低沉却又充满不舍。
司梦却反推开他,停在半空打坐,片刻后空中生了许多五颜六色的泡泡,她阖着双眼,用尽最后的力气去净化邪祟之气,还百姓一场好梦。
过了许久许久,司梦身子逐渐倾倒,彻底跌落凡尘。
“司梦!”
东临大喝一声……
方寸盯着远处降落的人影,方要使出一道符纸帮帮忙,身后传来十分焦急的声音:“公子。”
来人是那日差点从窗口掉落的红衣姑娘。
方寸看看怀中公子,噢,原来是这位姑娘家里的人啊。
红拂情急之中看了一眼方寸,便扶着自家公子离开了。
此间事终了,小徒弟过来巴巴望着方寸,问:“师傅师傅,我们是不是可以回不归山了?”
方寸不知从那掏出一只小木槌,一边敲着小徒弟一边说:“不回不回,余下的祟气我们收收。”
他回身,看见那身飘拂的红衣消失在拐角处。
数日后的王都再次恢复往日的繁华,流丹阁重开大门,不出一个时辰楼中便挤满人。
八层楼的一个厢房里,有斥责之声传来……
“一个两个,全都不省心。”
红拂低着头,手指上缠满了红纱,双手来回扯动,再多待一会儿怕是就要扯坏了。
趁着抚尘转身,她踱着小碎步偷偷溜开。
“站住。”
抚尘转身,盯着红拂微微躬着的背影说:“你也不知道劝劝他。”
红拂侧过头,小心心翼翼看抚尘,瘪着小声道:“公子决定的事情红拂不敢多嘴。”
抚尘闻言后气得握拳抬手,可见到眼前这个可怜巴巴瘦瘦小小的红拂后终是软了心肠,一拳锤在旁边的木柱子上。
“我族自那一战后的伤亡惨重,到现在也没孕育出几个新的生命,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她背过身,咽下嘴边的话,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又过三日,长棋终于醒来,朦胧之中看见帷幔外站着一个人,抬起的头又落回枕头上,带着叹息说:“抚尘啊,你还是来了。”
抚尘当即揭开帷幔,见他醒来激动得几欲流泪,可想起那日的惊险,又放下帷幔退回去。
“君上倒是洒脱,一个人跑出来逍遥便罢了,还惹了一身伤。”
她心情又激动起来,跑回去再次揭开帐子,皱着眉心说:“凭你现在的功力,怎么就躲不过那一道雷击呢,就算躲不过,内力也可挡上几成,不至于伤得这般重。”
长棋伸手,她会意,将他从床上扶起来,听见他说:“我不是为了不暴露身份嘛,这才不得已自封灵脉。”
抚尘叹息一声,想骂又骂不出口,只得拿帐子撒气,可这帐子也是个不经扯了,她都没怎么使劲儿就落下来了。
握着那淡粉的帐幔,抚尘心头更是堵得慌,又发出一声长叹。
“哎呀,我才醒来你就叹气,你就不怕把我给叹走了。”
“呸,胡说八道。”
长棋偏着头笑,笑过了又问:“我睡了多久?”
“好几日了。”
原来这么久了,不知那小神君后来如何了。
城东一家客栈内,司梦也在沉睡多日后醒来,望着房内古着又精致的装饰,她知道自己这次又没死成。
原来人间说的恶人命长是真的。
一阵沸腾声传来,她从屏风后走出,看到窗边坐着东临。他正在煎茶,手法娴熟。
“醒了。”
他依然背对着她,茶煎好还不忘多斟上一杯。
司梦坐到他对面,看着茶水氤氲的热气,出了神。
窗外热闹得很,东临习惯清净,可为了她也不得不在人界忍耐多日,毕竟比起她回不去的九天境和苦寒的繁华尽头,这儿的确更适合疗伤。
“说说吧,为何要擅离繁华尽头。”
司梦回神,面对东临公事公办的口吻轻置一笑,只说:“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便要不顾及自己的性命?”
东临有些愠怒,杯中茶洒了几滴出来。
司梦低下头,“我没有选择啊,祸害惹的祸就该祸害来收场嘛。”
“是谁允许你这样说自己的?”
司梦用指甲刻画桌面,没再搭腔。
东临知道问不出什么,便拂袖离去。
房内总算清净,她望着窗外来往的行人,知道这种自由时日无多,便一眼也舍不得挪开,贪婪地汲取。
没了东临在时的束缚,她走出客栈,穿行在人群中,想要寻找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惆怅之际,方寸与她打了个照面。
“姑娘,姑娘,你伤好了?”
司梦仿佛见到故人一般,心头的结瞬时打开一大半。
“小道长,你还没有离开这里?”
“我打算现在这里住上一阵,这城中还有些许祟气,收完便归山。”
司梦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劳烦小道长了。”
“哪里哪里,小道士我就是干这行的啊。”
河边杨柳岸上,小道士盘坐在柳树下,问司梦:“你就要走了吗?”
司梦沉默良久,忽然发现自己竟变得贪心起来,贪心地想要留下来,因为这里比繁华尽头好太多了。可是她没资格享受这一且,很久后才点头说:“嗯,要走了。”
方寸从未觉得离别伤心,他只是认为这世间人来去自由,都有自己的道要寻,或许这位司姑娘也是要寻自己的道,这王都城于她来说不过道中一个停留点罢了,走了也就走了。
他摆动柳枝,咧嘴道:“那有缘再见啦。”
司梦看他,他的神情那般坦然,好像这世间没什么是值得永远停留的。
看着看着,她忽然发现一些端倪,这小道士居然生了道骨仙根,资质颇佳。她欲要张口,可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便一笑了之,换了话题问他:“那日与我们一道的面具公子还好吗?”
方寸摇头,自那日后他便再没见过那个人。
司梦很想与这里相识的人好好告个别,可是她又不知道见到他们该说些什么,尤其是那个面具公子,两次救她,这一次更是伤重,于是她硬着头皮向小道士要了个人情来欠着。
这一日,流丹阁来了个面貌俊俏,一笑便眉眼弯弯的小道士,一进门,他便嚷着要叫主家来。
楼中人觉得稀罕,这销金库何时接待过道门中人,于是众人哄然大笑。
方寸不知他们在笑什么,再次问道:“请问这儿的主人是谁?”
“是我。”
红拂站在楼上,手紧紧攥住栏杆,在他第一次询问主家是谁的时候她就应该回应的,可是她还是迟疑了,心中紧张,就像一汪平静的潭水突然掷来一块石头,搅得她天翻地覆。
方寸抬头,这是第三次见到这位红衣姑娘了。他笑呵呵向她招手,向她走去。
红拂看着他走来,任由他走来,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就快将栏杆伤的漆给抠掉了。
他还是那样,那样坦然,那样天真无邪,身后背着一把剑,怀里鼓鼓囊囊揣了一堆符纸,他就这样站到了她面前。
“你……”红拂嗫嚅半天,只吐得出一个“你”字,她其实很想问他,是不是来找自己的。
可是他有什么理由来找自己呢?
果然,她听到对方说:“我来找那位公子。”
红拂看着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失落。
她什么也没问,直接带着他去到厢房。
厢房里坐着的仍然是那位面具公子,他接过方寸带来的信,里面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个彩色的泡泡。
方寸解释道:“她说救命之恩恐无以为报,身无所赠,便赠一梦。”
长棋将那泡泡塞回信封,面具后发出沉闷之音:“她要走了?”
方寸道:“是的。”
待方寸走后,长棋脱下面具,说要去一趟王宫,抚尘不许,他却道:“我相信她不会就此走掉,她还欠我一个人情。”
那天夜里,司梦辗转难眠,反复思考后他推开东临的房门,求他再给自己一些时间。
东临反问她:“这里还有什么人需要你去救吗?”
她听出言语中的讽刺和责备,却依然坚持,“我想好好和这里道别。”
里间没有声响传来,她便在房门外站了良久。
半夜东临出来了,看着她倔强的模样还是心软,温声说:“去吧,只一日,一日之后必须回来。”
她终于笑了,转身便走。
“小梦……”
东临忽然叫住她,隔着一扇墙,她听到东临说:“若你没有回来……”
她迟迟等不到后半句话,于是离开了。隔了很久,墙后才传出一句:“若你没有回来,天涯海角我也要让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