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仙》汪汪汪汪君

3、孤月

　　影影绰绰的血红花海纷至沓来，一丝一瓣的花绦鲜活无比。白雾开始散去，天空依然灰蒙蒙地低垂。白衣感觉仿佛自己重伤躺在这彼岸花海里很久很久了，久到似乎回天乏术、灵魂已从躯壳离开。缓缓散尽的白雾里，一道灰白身影遮蔽了白衣视野中大半的天空——一个白发如雪的人，神情温柔而淡漠地向下注视着，他既不弯腰也不伸手救人，只是略略颔首，就那么注视着白衣。只见那人眉心一道小小的菱形宝石印记，妖艳的血红，与他谪仙一般清冷绝伦的面容呈现巨大反差，足以让人短暂忘却垂死的哀恸，永久凝固在视野主人因为生命流失而渐渐褪色的视野里…
　　昆仑境上，天亮的很早。
　　白衣被窗外喧嚣的天光吵醒，然后再也睡不着了。
　　窗外熟悉的仙鸟在高树上迪迪迪得鸣叫。
　　“师弟，师弟！”鹭鸶悄悄地摸进院子，贴着墙根悄声道。
　　房间里响起细细碎碎的声音，旋即停止，门突然无声无息开了。
　　鹭鸶正扒着窗子往里偷偷瞧着，冷不丁余光瞅见背后安安静静站着一个惨白的人，她被吓了一跳。
　　“妈耶，师弟，你，你吓死我了！”
　　白衣弯起唇角：“你为什么要那么小心翼翼地喊我。”
　　鹭鸶敛起脚尖，从趴着的窗棂上下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不是怕吵醒你吗……唔，淮姐姐也说了，入境之事不宜声张，进入境之后，我们的躯壳是留在外面的，知道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安全。”
　　白衣点点头。
　　鹭鸶这才松了一口气，脸色恢复到以往天真烂漫的自信：“准备好了吧，我们出发吗？”
　　白衣紧随着鹭鸶，二人再次来到昆仑殿，这里现在看起来确实是昆仑全境最高的地方。这次鹭鸶径直穿过大殿——最里面挂的一张极高的无字幡，从大主梁上一直垂到地上——鹭鸶一把揭过无字幡底端，因为她身量矮小，这个动作废了她不少力气。鹭鸶突然感觉到手上的力量一轻。
　　“我来吧。”白衣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他从上面帮揭开了厚重的幡，鹭鸶猛然一抬头，才发现白衣居然那么高。鹭鸶悄悄撇撇嘴，对上用力点点头。两人往幡里一走，即刻一道禁制泛起层层波纹，两人的灵体突然就落入幡中。白衣回头一看——两人的身躯就这样留下并潜藏在神幡和禁制的夹层里。
　　外面的幡幕随着二人力道的卸去而重重落下，幡前恍然躺着少年的冰蓝剑以及木箱子——这是带不进去的东西。
　　禁制里有点黑，二人眼睛适应后才看到面前是一条宽阔的大路，两边遮天蔽日的巨大古树影影曈曈，垂蔓挂藤。继续往里走，黑色的城楼出现，愈走越来越高，直到近旁，它拔地而起，遮去了半片天空，但因为城墙足够黑沉，直接融入了夜空，而不被发觉夜空已消失。
　　城楼下，淮一行人已等侯多时。
　　自从得知白衣的隐疾后，淮间或下意识露出爱怜的姨母笑。
　　允清平点头向白衣略略一示意。
　　玉净灵恬淡而礼貌地微笑着。
　　月案洞主乐知声今天与众不同，她抱着一张青色的琴，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拿进来的。
　　淮笑意盈盈的搭过手。玉净灵面朝城墙转去，只见她一挥袖，城门打开一条缝，里面一道极强的乳白光晕在黑暗的城墙阴影里倾泻而下。
　　一行人默契无言，缓缓贯入。
　　一大片炫目的白光；城内天空却是夜空；一轮巨大的，乳白的月亮悬挂在天边，遮蔽了大半天西侧的天空，因为月亮大的出奇，反而显得它超乎寻常的近。
　　鹭鸶瞪大了眼睛，随着她夸张大仿佛具现化的吃惊目光扫向的地方，众人只见：月华如水，满地玉石反射着月光的清辉，一片冰清玉洁的琼楼玉宇散落其中，高低错落。群阁亭台皆玉石所作，花草树木亦玉石——天地间无一处不玉辉、月辉相应和，时空恍然静止，仿佛万年如一日。
　　淮向乐知声略略点头示意，在鹭鸶还处在心灵震动的余波未来得及有所动作时，玉净灵接过乐洞主的青琴，悄悄走到玉石空地上，她将琴平躺膝上，月光穿过她如玉的指尖，在弦上拨动，在琴面落下一片翠色。
　　“此曲名为[ 孤月 ]，有清心音，保灵境的功效。稍后我们落入灵境，且不要动，入境者扣门，开境者应答即可”乐知声背着手，站在玉净灵旁边轻声解说道。乐知声用一种奇怪的、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看着白衣，白衣愣住了。
　　鹭鸶悄悄扯住白衣的衣摆，耳语道：“乐仙子是让你待会不要轻举妄动，喊到你就应答，我们才能进入你的境。”
　　白衣这才偏头朝鹭鸶笑了一笑，松了一口气，露出惯常的羞赧表情：“好。”
　　这一回头间，白衣和鹭鸶突然发现，虽然数人都没有走动，但地面不知不觉变长，乐知声和玉净灵间隔飘飞出数百丈。见此鹭鸶赶紧对白衣说：“我也要到仙子姐姐们那边去啦，你且听吩咐，不要动”。
　　白衣点点头。鹭鸶放心地松开手，便一转眼也向那四人方向飘飞而去。
　　月光愈发耀眼，玉色融融的天地渐渐褪色为一片一片的白光。
　　在最后的意识消散前，寂静中突有一个略苍老的声音幽幽叹道：“小宜泠，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