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白后传）何日妖再来》暗月幽兰

9、第 9 章

　　冬儿每天有了新的事情可做，跑去竹林里听沈默弹琴是她唯一的消遣，尤其喜欢注视着沈默的手指，用心去看指法，有时候自己的手指还偷偷学着沈默的样子在袖子底下练习。

　　开始沈默觉得这位夫人不过是失宠无聊，来自己这消磨时间，或是看多了才子佳人书籍，跑到这
　　自作多情。没想到除了日复一日从不间断的来听琴，与他更不多说一句话，只有不能摇头点头表示的才会开口，语言也是言简意赅。最近，还偷偷学起了指法。

　　他猛然按住琴弦，等她意识到琴声已停抬头时问道：

　　“夫人日日在此听沈默弹琴，有何体会？”

　　“日日不同。”

　　“日日不同？我有时几天都在练习同一首，又有什么不同？”

　　“有时是愉悦有时是寂寞，第一日我见你时，感觉到的是森罗万象世间百态，最后归于空灵。”

　　沈默手指似乎是无意识的勾着琴弦，发出嗡嗡的声音。这样沉默了很久：

　　“想不想学？”他问冬儿，随即又加了一句，“我教你。”

　　冬儿的眼神慢慢抬起来，由疑惑转为惊喜，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扬。

　　“真的？”

　　沈默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宛如冬雪初融的早春，乍暖还寒，心情不由得被感染，轻轻笑了：

　　“是真的。”

　　“我要学。”冬儿应道，随即想起人世所说的礼貌，加了一句，“谢谢，先生。”

　　“那我今天先教你乐理，等着学到差不多，咱们再开始弹。”

　　冬儿点头，一直觉得琴是很奇妙的东西，简单的几根弦加十根手指竟能奏出天籁之音，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学会。

　　听琴改为学琴，唯一相同的是日日仍旧往竹林跑，越学越觉得这个东西博大精深。青对于她的行为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冬儿现在全部心思都在琴上，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件事那么感兴趣，而且希望自己能够做好，不是像以往任何事都随波逐流。

　　沈默送了冬儿一把琴，说是他师傅在他学琴的时候送他的，虽不是多么名贵，但音质清微淡远，很符合冬儿的风格。

　　第一次有人送东西，她看着沈默犹带着那一抹温暖干净的笑容，漆黑的眼眸如波澜不惊的幽深古井，带着一种莫名情愫直视她的双眼。

　　看着这样的笑，她移不开眼睛，喉咙发干，想说点什么脑中却是空白。那双眼的主人慢慢的靠近自己，冬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紧张的双手紧紧抱住怀里的琴。

　　“咳，”不合时宜的咳嗽打断了这一刻的暧昧，“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懒洋洋的话语，除了青还有谁？

　　惊醒的两人皆是满面通红，沈默恢复的快了一些，冲着青行了礼，用一贯那种冷冷的声音道：
　　“青夫人。”

　　青看都没看他，细长的眼睛看向冬儿，微微眯了起来。

　　冬儿的脸红了，她不知道是被撞破了尴尬的，还是因为面对沈默。

　　“走了。”青上前拉起冬儿的手，她甩开了他，自己抱着琴跑了。

　　青慢悠悠的走到沈默面前，用着比沈默之前还要冰冷的声音说道：

　　“请记着自己的身份。”

　　无视他眼中的沉痛和隐忍，青漫步离去。

　　在冬儿的房门外吃了个闭门羹，他摇头轻叹，最近是太纵容这个丫头了，准是她又忘了自己是来人世做什么的，别看她的样子冷漠淡然，凡事了然于胸，其实只是不善表达，挖好了坑不用推，她都会自己跳下来。

　　唉，青又叹了一口气，手指轻轻一点，门应声而开。

　　本以为能看到她生气的脸，不搭理人的样子，或者蒙头大睡都行，就是不曾想到她兴致勃勃的在摆弄那张琴，拿着块手帕一点点的擦拭，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碰坏。甚至看到青还一反常态，热情招呼着：

　　“青，快来看我的琴。”

　　他泄气了，看到她难得的好心情，酝酿了一路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了。可是，还是要说，即使她不开心了也要说。

　　“冬儿。”青把手一下子放在了琴上。

　　“当心。”她眉头皱起来，埋怨的把青的手搬了起来。

　　青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认真道：

　　“你不能再和他来往了。”

　　冬儿好一会才消化了这句话，反应过来他是谁，还有整个句子的意思。使劲抽出了手，有些不高兴：

　　“他教我琴。”

　　“你没听过人间有句话叫日久生情吗？你跟他在一起对你对他都没有任何好处！”

　　冬儿张大了眼睛，再一次重复。

　　“他只是教我琴。”

　　“你来人世一遭是历情劫，怎么才叫情劫？就是有了情，再劫数难逃。情劫，情根深种劫难起。你喜欢了谁，你们就要一起经历，明白吗？”

　　“我没有喜欢他。” 她是妖，无情无爱，不会那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

　　“不喜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喜欢。”青扳过她的双肩，凝视着她双眼。

　　“我，”冬儿看到他眼中的自己，带着犹豫踌躇，自己不喜欢沈默吗？脑中出现那片竹林，一袭白衣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干净的面容带了温暖的笑，不喜欢吗？她张了张口，那句不喜欢始终说不出口。

　　“冬儿，想骗我还太嫩了些，”青放开了她，带着嘲弄的笑，“你的眼睛就出卖了你。”

　　她固执的偏过头去，不再暴露自己的眼睛，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青双手捧起她的脸，逼着她直视自己：

　　“要想清楚，选择成仙，你们生生世世都不可能，虽然佛祖让你入世体验七情六欲，历情劫，但要尽量选择让自己不受伤害的办法。”

　　冬儿紧紧咬着下唇没有说话，垂下的眸子遮住的她所有情绪。

　　“唉，”青叹了口气，“即使你不为了自己，也为那个凡人想想，你的情劫一过，自然白日飞升，他呢？留在人世日夜想念，孤苦终老；更有可能是命丧黄泉，遭受天谴，这些你都想过吗？”

　　“青，我只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舒服。”这样也不行吗？

　　“你要自己想，这是你的道路，我不能干预太多。”青的笑容里第一次有了疲惫。

　　用这样的心守护你，却不能告诉你。因为你，不懂爱！

　　当初看你入世历劫，存了一些私心，以为你识情懂爱之后会看到我，没想，就像千年之前一样，你的眼只注视着前方，从来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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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青谈完之后的冬儿没有再去找过沈默，因为赵天宇来了。

　　青在东院，冬儿是住在西院。第一次进冬儿的院子，他有些恍惚，花草树木种满了整个院子，他有些怀疑璎珞是不是把花园都搬回来了。

　　他找璎珞不是为别的，状元杨一彦生辰，要不是郡主特地嘱咐带着璎珞，他差点忘了小青的隔壁还住着一个人，只因为她平时太过安静，完全感觉不到存在。如今一进这个院子，尘封的往事又渐渐忆起，初次见面时候的被打，二次见面时候的解围，新婚之夜发现她不是完璧之身的失望愤怒……

　　赵天宇这辈子心动过很多次，心动的后果往往就是家里又多了一个女人，璎珞这一次，跟以往都不一样，从没有一个女人敢嫁给靖王之前失身，而且还理直气壮的嫁进门，没有一点心虚紧张害怕。想来想去，只有一条可能，就是这个女人完全不在乎他。温柔乡里，醉酒中，都不曾忘记这个玩弄他靖王爷于股掌的女人，他要她终生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老去死亡，从小熟悉宫廷的靖王，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什么最可怕。

　　冬儿这一天跟往常一样起的很早，洗刷完毕之后披着头发来到院子里，抬头间看到赵天宇若有所思的模样立在院子中间。自从青拉着她去找赵天宇搬到这之后，就再也没碰上过他，猛然一见，她觉得自己的脸颊隐隐作痛，抬腿悄悄往后退，想在他没发现自己之前退回房里。

　　“这么怕见我？”回神发现那个清瘦的身影瑟缩着往房内躲，他有些说不上来的心烦。王府的这些女人哪一个见他不是欣喜若狂？为什么她就跟别人不一样呢？

　　冬儿身型猛的一颤，被发现了。她白着脸转过身，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今天青不在府里，说是这几日看她精神有些不好，去山里找几味补药给她。精神不好的原因他们都是心知肚明，却都不愿意点破。

　　她宁愿不吃那什么补药，也希望青在身边把这位王爷支走。

　　“说话！”赵天宇的耐心再她面前完全不够用。

　　“不。”不是这两字，冬儿只说得出一个，那一晚的场景又回到了她的脑子里，她不想见到他，一点都不想。

　　“不？”赵天宇故意轻蔑道，“本王也不想来找你这残花败柳，你那指腹为婚的表哥生辰宴会，郡主指明让带你过去。”

　　“我不想去。”冬儿想到杨一彦和郡主，摇了摇头。

　　“由不得你不去，给我记住，你生是我赵天宇的人，死是我赵天宇的鬼。”

　　冬儿闻言，顿觉可笑，狂妄自大的凡人，百年之后，他只是永生的她眼中的蜉蝣。

　　果然凡人做久了，就会太入戏。

　　“我去。”

　　对于冬儿突然地识时务，赵天宇没有太意外，女人么，都是一个样子。走前扔下了一句：

　　“今天起我叫琴师来这教你抚琴，到时候在宴会上别给靖王府丢人。”在坊间一直流传他靖王娶的状元郎妹妹是个乡间女子，琴棋书画样样不会。

　　琴师？不会是沈默吧？

　　果然没有让冬儿失望，来的人就是沈默。看来上天早就安排好了，这人极有可能就是她的劫，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段情扼杀。

　　沈默也如同往常一样在教，间或观察冬儿的神情，只是眉目间一片漠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仿佛那天的羞涩只是自己的错觉。

　　“姐姐。”媚态天生的样子不是烟柔又是谁，她变作了青女装时候的样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冬儿挑眉看着她，自己学琴她坐在一旁干什么。

　　“王爷让妹妹来看着你学琴，顺便学习一下。”烟柔娇滴滴的说道，眼睛瞟了一眼坐在冬儿对面的沈默。

　　好像她的目的不是那么单纯，倒像是来监视的。冬儿不再理会她，全身心放在了琴上。

　　偶有弹错的地方，沈默都会一一指出。冬儿觉得，沈默是一个好师父，在漫长的教授过程中，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心，心中的感情也没有暴露。冬儿不禁觉得，也许他并不喜欢自己，只是当时有些情不自禁。每当这样想着，她又隐隐有些失落。期盼着他们就是这样一个教一个学，能天长地久这么下去。

　　王爷交代的任务，烟柔开始只是盯着，等王爷都不那么上紧，她也就经常不来。

　　其实冬儿反而有些盼着她在一旁，单独对着沈默，自己起码不会胡思乱想，今天已经是她第八次走神了。

　　“夫人？”沈默的眉头皱了起来。

　　冬儿很快回神，抬头看到沈默漆黑的双目不知怎么脸就红了。

　　“夫人不舒服？”

　　冬儿摇头。

　　沈默站了起来，背着身子走到了院子里的水池前：

　　“夫人不必误会，前来教琴是王爷授意，并不是沈默要求的。如果夫人不想见到在下，去跟王爷说一声，在下自然不会再出现。”

　　“我不是这个意思。”冬儿看着他萧索的背影低了头。

　　“夫人放心，沈默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再做出逾越的事。”

　　身份又是身份，因为身份，杨一彦放弃了指腹为婚几年的情谊娶了郡主，又因为身份，在靖王府她只是侍妾，还是因为身份，沈默不想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要给我说什么身份，你们给自己订了了那么多的身份规矩，最后活的不自在的还是自己。”从来没有一下子在外人面前说过那么多字的冬儿，几年来的委屈心酸涌上来，抑制不住的几乎用喊得说出来。

　　“你？”沈默转头看到冬儿盈盈的双目蒙着一层雾气，他有些愣了。“夫人？”

　　“我叫薛璎珞。”冬儿冷静了一下说道，“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夫人。”

　　沈默愣在了那里，不知道突然而来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愿意？”

　　“这个，”沈默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明明知道不可以深陷，知道他们不会有结果，却仍然试探的叫出, “璎珞。”

　　“嗯。”冬儿的脸泛起一阵淡淡的红晕，嘴角含笑。这一刻青的嘱咐，成仙的夙愿都不存在了，她满心的甜蜜陶醉在着温暖的午后。

　　沈默看到她的笑，心中有一刹的恍惚，觉得就为了这一笑做什么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