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圣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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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音音传饭，顾青荇大病初愈，加上想开了许多事情，因而胃口很好。喜得音音亲自下厨，做了几样他平日里爱吃的小菜。顾青荇连连称赞，夸得她满面红霞。主子高兴，满府的下人们也松了口气。府里自女主人死后，第一回添了点人气。
顾忠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他又惊又疑，抓住一个端着菜正要进前厅的丫鬟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他不认得这丫鬟，丫鬟却认得他，因笑着道：“回忠爷，老爷今天刚起身，要吃西湖糖醋鱼，音音姑娘正在厨房里做菜呢！”
顾忠听了，喜不自禁地就要往里面冲，却被小丫鬟笑着拦住：“老爷正在里面用饭，忠爷何不洗个澡收拾过了再来拜见？”
顾忠这才记起自己满身泥汗，因此多看了这个小丫鬟一眼道：“正是。”转身唤人准备洗澡水和衣服，向后院去了。
掌灯时分，顾忠走到书房门口，房门紧闭，在外面守着的正是白天回他话的小丫鬟和一个书童，顾忠因为白天的事情，对她有几分印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行礼回道：“回忠爷，奴婢叫红鸾。今日音音姑娘刚调了我一同来服侍老爷，所以忠爷不认得我。”
顾忠点点头：“你们都下去吧。”然后推开书房门，兀自走了进去。
音音正站在书桌旁给顾青荇研墨，顾青荇立于书桌后面，修长的五指走笔游龙，挥洒自如，一幅青松傲霜图在他笔下渐渐成型。见顾忠进来，音音搁了墨，向顾忠一颔首，悄悄掩上门出去了。
顾青荇眼帘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映出一片阴影，神情十分专注。待一口气画完，将笔一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顾忠适时地递上一方拧过的帕子，顾青荇接过去，眼睛仍盯在画上，边擦手边问道：“忠叔，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顾忠将手上的密函递上去，回道：“根据季瑞提供的消息，我去了一趟许如是的老家，结果发现当地的户籍登记在案的并没有这个人。”
顾青荇拭手的动作一顿，“那许家呢？”
顾忠道：“许家是当地极有名望的大户人家。家中长子正是当今玉溪公主的驸马、威武将军许如非，许如非是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字也叫许如是，不过三岁那年就害热病死了，因此户籍上销了案。”
顾青荇凝着书桌上的灯芯出神，半响才问道：“忠叔此行可还顺利？”
顾忠回道：“半途中被许将军的人发现，追踪了几日，还是甩掉了。”
顾青荇点点头：“怪不得他要如此小心。你辛苦了，下去歇息几日吧。”
阴阳司掌管皇室历年大大小小的祭祀，代代会挑选有灵气的幼童入内做弟子，为皇室效命。身为阴阳司之首的国师，肩负着占卜琼国国运、为万民祈福的重任，上达天意，下抚万民。因此在民间，阴阳司在人民心中的分量，竟比皇室还重些。历任国师人选，大都是帝王的亲信，还要德才兼备，能够服众，如此人品便是万中挑一人也不可得。
历来皇室宗族当朝显贵，无不是想尽方法把族中子弟送到阴阳司中做弟子，已经成为一种风气。许如是当初正是许如非以亲弟弟的名义推荐上去的，如果被查出来身份是假的，这件事情可就大大的有趣了。
顾青荇唇边勾起一抹讽笑，将密函收起。随后将灯火吹灭，从书房里出去往卧房去了。
他一手执灯，另一手推开卧房门，跨进去后刚关上门，突然斜地里伸过来一只手，将他腰身勒到怀里，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顾青荇心里大惊，手里的灯台“叮当”掉在地上，滚了几圈，灭了。
隔壁音音还没睡，听到这里有声音，披了衣服出来，隔着窗户问道：“主子，出了什么事？”
那人靠在顾青荇耳边，温暖的鼻息喷在耳边，只听那人低沉笑道：“也不小心些，惹来了下人看你怎么办。”
顾青荇听他说话，身子一僵。音音又问了声：“主子？”
他淡淡道：“没事，失手打翻了手上的灯台，你且去睡吧。”音音在窗子边略一踟蹰，方才告了退，回自己屋里了。
等外面没声音了，顾青荇轻声说：“放开。”那人略一犹豫，他也不管，径自挣开，捡起灯台点着了放到桌子上。
顾青荇在桌子一面坐下，也不管那人，自己倒茶喝了。门边那人磨磨蹭蹭过来，一边在另一面坐下，一边讪讪笑道：“你如今是愈发寡情了，连我来都不赏一口茶水。”
顾青荇抬眼，灯火摇曳，映出对面一张熟悉到骨子里的俊美脸庞，多年军旅生涯磨练出来的睥睨霸气，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英挺。更兼唇边常常噙着一抹邪肆浅笑。这几年，愈发令京中闺阁里的女儿家们心动神往了。
顾青荇淡淡道：“茶水在桌子上，将军要喝……只能自己动手了。我这里简陋，不比威武将军府的繁华，将军若耐不住，就请回吧！”
许如非早已习惯他这冷嘲热讽的性子，完全不放在心上。只是笑道：“好顾卿，不为我倒一杯茶么？”
一声顾卿，唤得顾青荇微微一闪神，有些不耐烦地蹙起眉头，语气却悄悄软了下来：“你不在家守着你的娇妻美妾，跑到这来看我这没情没趣的七尺男儿做什么？”
许如非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中微有些得意，面上仍是柔声道：“这么多年的情分，没事还不许我来看看你么？”
顾青荇缓缓抬起脸来，窗外一片漆黑，屋内青灯摇曳，衬得他细长眼角边的痣宛若滴泪一般。一双凤眼漆黑深邃，仿佛要把人吸进去，看得许如非心里漏跳一拍。顾青荇微微绽出一抹浅笑，白皙的五指笼着茶碗，轻声道：“许将军，你我同朝为官，侍奉当今圣上。除了这个情分，再没有其他了。”
许如非微微一愣，忽然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他侧耳听了一会，转过脸来，仍是笑嘻嘻的问他：“你前些日子，是不是派人去了一趟扬州？”
顾青荇抿着茶水，半天才回道：“扬州琼花开了，我着顾忠去为我采买几株养在院子里。怎么了，这也碍了你的事？”
许如非闻言笑道：“哪里的话。你要是喜欢，多少我都给你弄来。”忽又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种琼花了？”
顾青荇垂下眼睛，微微笑道：“往日红玉一直想看，如今随了她这个心愿，她在天有灵，一定欢喜非常。”这几句话说得温柔缱绻，眼里嗓子里都仿佛含着一股柔情，竟与前话大不相同。
许如非坐在那里正拿过茶壶给自己倒茶，听见这话，手微微一顿，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轻蔑。所幸顾青荇低着头并没有看见，让他遮了过去，许如非笑道：“原来是这样的小事。以后这样的事跟我说一声罢，多少都给你弄来。”顿了顿，嗓音略略放低了道：“还有……以后，你和季老头的儿子还是少接触的为好。”
顾青荇冷笑：“我的事情，又与你何关？”
许如非也不恼，沉默了半响，只是低声道：“这些年没见你，着实想得很。”
顾青荇倒茶的手微微一颤，唇沿浅浅抿住，不发一言。
许如非又道：“这些年我知你过得不好，只恨父亲阻拦，不能来见你。如今我另立府邸，父亲再也管不到我。而你又丧了妻，以后我们来往，就方便得很了么。”
顾青荇微微垂下眼睛，半晌才开口：“哪里有许多年不见，天天上朝都见得到。”
许如非笑道：“文官武官隔得那么远，哪里能叫见，你不知道我站在那里，眼睛和心都飞到你那里去了，只恨身子是个俗物，不能一起过去。今天好不容易能来见你，你却这样冷淡我，存心教我难过。”
顾青荇不说话，微微低下头。许如非见他如此，知道他已经有些动摇。又见他低着头，露出衣领里一段脖子，莹白如玉，优美修长。心里面已微微有一把火燃了起来，心里暗暗骂了一声妖孽。
前朝的惠帝曾赞过，“顾爱卿文采风流，姿容冠绝天下。然以玉为骨，风为魂魄，妖而不孽，濯濯其华，使世人不敢轻犯也。”虽宠爱异常，但是言行举止多加敬重，因此朝野上下，莫敢有人轻视之。临终托孤时握着顾青荇的手，语重心长道：“少帝年幼，需顾爱卿多加扶持，卿之人品才学，朕甚信之。”因此自顾青荇入仕以来，朝野上下，竟从来没有人敢打过他的主意。
许如非也是吃准了这一点，因此这些年来很是放心。此时恰逢顾青荇徐徐抬头，一双黝黑的眸子里似有氤氲雾气，似嗔非嗔。许如非按捺不住，吹灭烛火，在黑暗中一把抱住他。顾青荇一动不动，许如非心中大喜，一叠声叫道：“顾卿、顾卿，你还生我的气么？那时候是我的不对，可是我也是形势所迫，不得已才伤了你的心。后来得知你被你父亲赶出来，我心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是完婚前被父亲锁在家里，一步不得出去。等到知道你考中状元，我心中不知有多高兴。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想你想得有多辛苦！”
顾青荇不说话，许如非心里瘙痒难耐，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我从小就喜欢你，被迫成亲后对公主也只是一味敷衍。如今终于老天眷顾，再也没有人阻拦我们。顾卿……你可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
顾青荇沉默了片刻，轻声说：“你先放开。”说完，挣开了，将灯火点燃，房间重新亮了起来。又低垂着眼帘道：“这件事你容我再想想。”
许如非走后，顾青荇坐在黑暗中，一动也不动。音音听见有声音，披了衣服出来。只见顾忠早就等在门口，向内请示道：“少爷，要不要派暗卫把他擒住？”
顾青荇在房内，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里面忽然“哗啦”一声脆响，竟是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扫到地上去了。在寂静的夜色里，听着让人心惊肉跳。
只听顾青荇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地响起：“不用，他今天既来，便证明消息是真的，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忠叔……你们守了半日了，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又问：“璇玑什么时候到？”
顾忠回道：“璇玑飞鸽传书说明日傍晚就到，请少爷宽心。
顾青荇又唤：“音音。”
音音忙答应了，顾青荇一个字一个字地冷声道：“吩咐下去，沐浴更衣。”
第二天早上，音音正在伺候顾青荇梳洗，忽然听见红鸾在外室道：“音音姑娘，外面有人求见老爷。”
音音伺候顾青荇穿好孝服，系好衣带，方走出来问道：“什么人，你细细地描述给我听。”
红鸾道：“奴婢不认识，是一位小公子，穿一身白衣，打着扇子。样子十分风流俊俏。”
音音闻言喜不自禁，道：“莫不是璇玑到了？”刚要进去禀报，忽又想到：“璇玑一路上快马加鞭，还说是今晚才能到，哪里就有这么快了？”因此又问道：“他说什么没有？”
红鸾道：“他说是老爷的旧识。我见他年纪虽小，但言谈举止十分不凡，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先让厅里进来坐了。”
顾青荇在内室问道：“什么事情？”
音音携红鸾进去，把事情一一禀明。顾青荇原先十分漫不经心地听着，问道：“他身边可有人跟随？”
红鸾道：“有的，还有一老一少两个仆人。那老仆人说话轻声细语的，年纪一大把了连胡子也没有。”
闻言，顾青荇先微微一怔，随后猛地抽身而起，大步向外走去。音音忙对红鸾道：“快快，把爷珍藏的大红袍拿出来，泡一壶送到前厅去。”又吩咐其他下人几句，拎起衣裙，快步去赶顾青荇去了。
顾青荇面上平静如水，一双凤目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前厅，只见一个俊秀的小公子摇着扇子，摇晃着短短的小腿，正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前厅里的字画摆设。见他进来，忙跳下红木太师椅，一张白皙的小脸几乎要绽出一朵花来，“美人太——师傅！”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圣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