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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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及走到跟前，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说：“先生，宫门要关了，我们还是回去吧！”那道身影轻轻答应了一声，却迟迟并不动身。顾青荇远远听着像是阮碧渊身边小丫鬟的声音，因此心里更加笃定。还待走近，突然想到前些日子的事情，却又立住，只是想自己该如何与他说话。依阮碧渊的性子，绝不是个肯服软的主儿，而要自己先开这个口，却又觉得着实拉不下面子。因此踟蹰半天，只站在原地，不近不远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那女子娇懒地打了个呵欠：“先生，那人必是不会再来的了，我们回去吧，迟了又要挨说的。”这一回阮碧渊却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片刻，末了，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既如此，那我们这就回去吧！”刚说完，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已经挑着灯笼从旁边的树上跳下来，在前面引路了。
顾青荇听到这两个主仆一问一答，竟像是有些缘故的。心里隐隐升起些微末的期盼，一时按捺不住，忍不住出声问道：“不知道何人有这等殊荣，竟能让阮公子夜夜在此等候？”
顾三公子从树丛的阴影里缓缓走出来，在月光下立定了。他身上的深红色官袍还未褪下，长发束冠，鬓如刀削，美如白玉的脸颊上隐隐浮着薄醉后的红晕，月光洒落在他身上，将衣袂袖口暗纹的金线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宽阔的袖口下，隐隐露出莹白圆润的指尖，月光流连其上，足可见其姿态优美无暇。
阮碧渊见他从树丛里走出来，形状姣好的唇慢慢勾起，眼里似有温润水光滑过：“顾相……深夜在此偏僻处相逢，实在是有缘。”
顾青荇见他面色若水，唇畔带笑，似是早已将前事抛开，他心思稍定，因此也笑道：“何止是有缘，只怕是不能更加有缘了。”一面松开搀扶着小丫鬟的手，一面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来，与他并肩，向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瞧去：“顾某也想看看，阮公子刚刚那么专注，到底在看些什么？”然而举目望去，水面上空无一物，除了一轮明月将倒影投射于上，其余皆隐在夜色中，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阮碧渊唇畔含笑：“从前在这里待了很久，没有别的乐趣，唯有夜幕降临，仰望这一轮明月而已。如今虽然入了宫，在宫里也常常会怀念那个时候平静的日子。这里的一株草一棵树，包括水里的月亮，都是极为熟稔的景色。”他神色温柔，一双眸子里盛满了笑意，看在顾青荇的眼里，只觉得叫人连这里的花草树木都要嫉妒了去。想到自己这些日子里在家忐忑不安这些时日，忍不住语带讥讽道：“阮公子待这里的花草树木，倒是比人还强些。”
阮碧渊闻他此言，半天不说话，过了好久才低低地道：“我怜惜这些花草树木，是因为它们总不会离我而去，即使我不来，心里也知道它们总在这里等着，因此也很安心。不像有些人，你自是常常想起他，可是他自是活得快活非常，也不曾想过你。及见了面，还要拿那些冰冷无情的话来伤你的心。”
顾青荇闻言，心里明明有几分欢喜，却碍着面子，只是微红着脸，默默不语。此时已是深秋，夜晚朔风乍起，侵人肌骨。小丫鬟恐他酒后受凉，忙转身去车里取了披风，折回来给他披了。顾青荇还待不披，却见阮碧渊身边的小丫鬟举着灯笼，绕着他走了一圈，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睁大了眼睛：“先生，这个披风看着好生眼熟。”阮碧渊抿唇微微一笑：“许是你看错了，披风一个式样也是常有的。”
小蛮点着顾青荇身上的貂皮大氅：“先生，你看这里，明明是前些日子我把灯打翻在披风上烧出的黑点子，我总不会记错的。”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住了一般，谁都没有说话，只听见微风拂过柳枝，发出窸窣的声响。护城河的流水静谧地在月光下流淌，泛出幽蓝色的粼粼波光。下弦月笼罩着朦胧的银辉，宛若一抹浅笑，悬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俯瞰着世间众生百态。
阮碧渊似乎怔了好一会，这才下意识看向身边权倾天下的男子。四目相对，他一双眸子黝黑深邃，仿佛要把人吸纳进去，竟然透着几分罕见的专注。顾青荇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心里突突一阵乱跳，有些慌张地撇开头，假装被远处的风景吸引。只露出一段白皙的脖子和侧脸，在月光下已经隐隐染上几抹薄红。
过了好半天，阮碧渊方才轻笑出声，眼眸清亮如水：“原来那一夜，我遇到的……竟然是你。”
顾青荇轻轻咳嗽一声：“阮公子所指何事，顾某有些听不明白。”语气冷淡至极，很有些不与他相干的意思。偏偏白皙的耳根却已经红了个通透，几乎要滴出血来，将他的心思暴露无遗。
阮碧渊的眼中一瞬间有无数光芒滑过，亮得骇人。然而最终没入瞳孔深处，化成一汪柔波。唇边泛上浅笑，他轻声问道：“顾相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顾青荇半侧着的身子微微一僵，既不肯看他，也不回答，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问话。只是站在那里，仿佛对那一面的景色生出了无限的兴趣。
笼在宽大袖口里的指尖微微颤抖，手心一片冰凉，顾青荇无意识地用力咬住下唇，心里既惊又恼，几乎要惊慌失措。他全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本可以装作一无所知，或者索性抵死不认，无论哪一个都好，却最最不应当选择了笨拙地回避。此刻见阮碧渊问话，他不敢出声，生怕自己一时忍耐不住，便前功尽弃，万劫不复。
冷不妨，微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慢慢的，冰凉的手指被缓缓包入一个温暖的所在，那人的体温和他的人一般，温润体贴得叫人的心都要酸涩起来。顾青荇想抽出自己的手，想大声地呵斥那人的无理和冒犯，可是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僵在那里，紧绷着身子，无法动弹。他迷茫地注视着水面上那一轮金色月芽，耳边有人慢慢凑了上来，柔声唤道：
“青荇……”
这一声仿佛是一句魔咒，他只觉得自己所有的防备都在此刻轰然倒塌。顾三公子恨不能在此刻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于尘世才好。只得涨红了面皮，挫败地低喊：“我早就知道了又怎样？我不还你披风又怎样？你大可以唾弃我、瞧不起我。我顾青荇做事，岂会在乎别人的目光！我只是……我只是……”只是了半天，声音却慢慢低了下去，末了，只是红着眼睛，呆呆盯着两个人交握的掌心，“我只是……”
他只是……太寂寞了啊。
明明知道那人的温柔可能是掺杂着剧毒的蜜糖，明明知道再往前一步也许是万劫不复的陷阱。他却还是忍不住眷恋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惜，心里隐隐盼着那人也许有一点点真心。他挣扎过，逃避过，甚至想过要把这个人从世上抹去，可是每每一见到他，就不由自主地沉溺在他温暖如春的浅笑中。
红玉尸骨未寒，宝宝尚未成人，他却作出这等丑态来，他要如何对得起红玉的一往情深？这个世上，怕是再没有比自己更薄情寡性，不知廉耻的人了。如果定要到此等地步，当初红玉就不该救他，让他早早死在家破人亡的时候，此时便不用受这种锥心之痛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