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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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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却说李如非的随从见他迟迟不归,恐有变化,正犹豫着要不要夜闯顾府,却在夜色里听得南墙边“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抛了下来。待举着火把往前一照,正是李如非。他双目紧闭,显然是昏了过去,随从们忙替他检查一番,见衣着完整,没有外伤,互相对看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犹疑。但是思及此地不宜久留,这才搀着他往李家老宅走去。
从顾府往李家老宅,本来并不需要经过宫门,只是几位随从心急,想要早些赶到李广知那里,好说明今日的事情。况且此时夜深人静,宫门紧闭,瞒混过去也很容易。不曾想到刚行至宫门前,忽然杀出一批身着黑袍的蒙面人,长剑雪亮,将月光映得通透,招招袭向昏迷中的李如非。随从大惊,几人护住李如非,其他人拔出佩剑来接招。当下喊杀声一片,惊动了守卫宫门的禁军。宫门缓缓打开,禁军蜂拥而出,那群黑袍人早在宫门大开时,已经纷纷隐于黑暗中,不知所踪。随从带着李如非,无法飞檐走壁,因此被团团围住,只得束手就擒。
等到擒住李如非并一干随从,随从见隐瞒不过,将来历尽数报上。禁军守卫不敢擅自做主,忙连夜报入宫中,第二日小皇帝上朝,得知李如非没有禀过朝廷,擅自回京,当下大怒,下旨将李如非连降三级,调往边陲一座小城,并勒令即刻出京。李广知得知此事,恨不得将李如非活剐了去,只是他人到中年,只得这一个独子,因此强捺下满腹怒火,只是修书一封给边陲守将,让他们平日多加照顾。
从那日起,阮碧渊倒成了顾府的常客,出宫时经常过来坐坐。他虽不能饮酒,然而于诗词歌赋上面却很有见地,琴棋书画也略有所通,很对顾青荇的胃口,因此两人常常清谈至深夜。有时候知道他出宫回家小住,顾青荇便派人延请,第一回去请的时候,还未及见到阮碧渊,却被阮经天一点也不客气地轰了出来,只说:“我阮家高攀不起顾相。”下人回来禀报,顾青荇气得冷笑频频,待得阮碧渊隔日再来拜访,便问他:“阮公子还来做什么,不怕令尊急火攻心,责罚你么?”
阮碧渊听他这样说,却只是微微一笑,起身告辞回去了,倒把个顾青荇弄得讪讪的,又惊又恼。既恼自己一时气急口不择言,又惊此人着实大胆,居然当着他的面甩袖而去。又拉不下面子再去请,因此一连好几日心中郁郁。顾府里下人个个战战兢兢的,不知道哪个犯了主人的忌讳。
这日晴空万里,天上宛若水洗过一般,干干净净,湛蓝得可爱。顾青荇立在御书房的窗边,看着一群秋雁鸣叫着,从天空中齐整地飞过,这才恍然想起,如今已经慢慢入秋了。阮碧渊自那日拂袖而去之后,竟再没有登门,连一封书信也不曾送到,直叫顾青荇咬碎了一口银牙,心里面百般不是滋味。正想着,却听后面小皇帝唤道:“太傅,朕有一处不明,请太傅指正。”
小皇帝这几日心满意足得很,张良栋早在前几日已经被他寻了个事由,一纸调令,轻飘飘地调去了边陲一座小城,和威武将军李如非作伴去了。更兼今夏施政及时,没有让水患蔓延,南方秋稻大熟,丰收在望。众位大臣于秋高气爽之中,终于得一时的闲暇。因此顾青荇重新复课,行太傅之职,教导小皇帝。小皇帝事事遂心,看璇玑也觉得顺眼很多,许多事情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顾青荇慢慢踱到小皇帝的御案前,小皇帝用手托着脑袋,拧着眉头,有些失神地盯着手里的《三字经》。皇子到他这个年纪,已经是通读四书五经的了,只是他幼时无人教导,连字也不认得,虽说后来先帝驾崩后继承帝位,曾被顾青荇抓着猛补了一阵帝王之术,但是冰冻三尺,岂是一日之寒。因此常常闹出笑话来也是常有。
小皇帝见他过来,忙坐正了身子,指着书问道:“太傅,朕看到这里有些不明白。”顾青荇见他短短的手指点着“让梨”的典故,因此笑问道:“这又怎么了?”小皇帝欲言又止,顾青荇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书,笑得意味深长:“无妨,学习中遇到疑惑,你能提出来,这是极好的事情。”小皇帝咬了咬嘴唇,嗯嗯啊啊半天,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太傅,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傻,自己吃最小的梨,把大的让给兄长。本来身为兄长,也应该让梨给弟弟的。”
顾青荇闻言,凝神思索了一阵,又瞥了一眼小皇帝坐立不安的样子,心里有了数,因此柔和了脸上的神情,轻声道:“皇上,这句话的首要,应在‘弟于长,宜先知’这一句上,说的是兄友弟恭的道理,应当从小就要明白。身为兄长,应当时时照拂弟弟,要拿出长兄如父的架势;而身为弟弟,也应当自小就要尊敬兄长。兄弟和睦,这才是家人相处之道。”
顿了顿,将书本从他手中抽出来,掉转了个位置,重新放回他手里,假装没看到小皇帝瞬间涨红了的小脸:“皇上的近来长进不少,太后知道了,必定欣喜异常。”小皇帝红着一张小脸,默默将手里《三字经》阖上,压到书堆的最下面,又抽出一本《中庸》,一本正经地说:“朕知道了,多谢太傅点解。”顾青荇微微一笑,并不点破,继续为他讲解《中庸》。
讲课结束,顾青荇踱步到宫门口,打算乘车回府,却有一辆马车停在自家马车旁边,见他出来,有人掀起帘子笑道:“顾相身兼多职,实在辛苦,下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请顾相小酌一杯?”顾青荇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都察院右御史。前些日子已经请过他一回,当时被他婉言回绝,如今特地等在这里,如果再回了他,未免太过无情。思及此,顾青荇微微一笑:“岂敢不从,只是这酒钱需得顾某出,大人不可推让。”于是让顾府马车自行回府,只身上了右御史的马车,右御史掀着帘子将他小心搀扶上来,吩咐了车夫几句,马车缓缓往闹市区驶去。
马车停在盛京中另一家极富盛名的所在,名曰归鹤楼。此楼年代久远,几经修葺,远近闻名。曾有传言,说数百年前一个书生登楼吹响洞箫,引得仙鹤驾云而来,久久不愿离去,这书生后来御鹤而去,不知所踪,却留下这么一段佳话,让琼国百姓代代相传。右御史设宴在归鹤楼的雅座,正是当年书生吹箫的地方,着实很用了一番心思。
进了雅间,彼此让了一番座,美酒珍馐自是不必细说,一番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际,右御史见顾青荇眯着眼睛,面露惬意,因此笑问道:“顾相今日可还满意?”顾青荇睁开眼睛,挑起一双狭长双目,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季大人的安排自是周全。”右御史替他将面前的酒杯斟满,微笑不语。顾青荇勾着唇沿,双颊隐隐透着红晕,更兼眼角一枚朱红泪痣,衬得肌肤雪白通透。他用指尖勾着酒杯边沿,漫不经心地道:“大人的侄儿只管来大考,只要通过了,自然会有肥差等着他。”右御史听他这样说,忙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顾相。”因此倍加殷勤地劝酒,末了,恭恭敬敬地问他:“我家侄儿托我问候顾相,需要多少盘费,只管开口,他只怕孝敬不够。”
顾青荇淡淡道:“我不缺这几个钱。”又含笑道:“你且去回他,这些日子务必安心复习功课,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说完,也不等他说话,兀自下楼,将一锭金子放在柜上,自行出去了。
出去之后,顾府的车驾已经等在外面,顾青荇上了车,却临时改了主意,吩咐车夫往护城河那里走走。此时天色已晚,深秋的夜里的,还是有几分凉意,顾青荇又向来畏寒。因此马车先前回府时,音音命随车的小丫鬟取了一件披风带了过来,此时虽然是往护城河那里去,众人也就不担心他着凉了。
车还未行到,顾青荇在车里挑着帘子往外看,只见岸边垂柳旁,隐约立着一个人影,身姿挺拔修长,顾青荇心里一跳,忙命车夫隔着远远地停车。自己扶着小丫鬟下了马车,慢慢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