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荇公子》蓝碎

23、如梦

　　李如非原先心中有些怀疑，听他一心求死，显然是个傲骨铮铮的人物。在他眼里，顾家的这位公子不过是个有点傲气的文人，而且从小到大最是怕疼软弱的，绝没有这份骨气。因此心里那点疑虑也就放下，一掌夹着千钧之力果断地劈向他，顾青荇筋疲力尽，伏在冰凉的地面上，唇沿勾起一抹讽笑，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有人抓住他的手臂，向一旁扯去，脸颊陷进柔软的布料中，有人贴在他的耳边，沉沉说了声：“不要出声。”

　　顾青荇双目陡然圆睁，脑袋里的嗡嗡声并一切嘈杂之声瞬间安静了下来，周身的一切如潮水般褪去颜色，那句话宛如一滴水，缓缓落入平静的湖面，发出空旷清脆的嘀嗒声，余韵悠远。他嘴唇轻颤，几乎不曾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那人将顾青荇横打着抱起，缓缓地从李如非身边走过，李如非竟然一无所觉，只是警惕地四面张望。顾青荇抬起眼睛，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却知道那个人一定是面色如水，没有一丝波动。他伸出手指，颤抖着去摸索对方的脸，手指触到微凉的肌肤，那人的脚步略一缓，却仍坚定的向前走去。
　　柔软的唇，挺拔的鼻梁，还有眼睛，眉宇，以及轮廓分明的侧脸……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着了魔一般，继续着这令自己羞耻万分的行为。一一探索完，细细在心里描摹着对方的样子，只觉得有一丝湿意缓缓爬上眼眶。

　　抱着他的人一直沉默着，任由他乘着黑暗肆意地在用手指描绘自己的五官，直到离开李如非有一段距离，这才轻唤了声：“小蛮。”
　　旁边有人欢快地“嗳”了一声，一道冷光宛如流星瞬间闪过，没入黑暗中，带起一阵微风。过了一会，只听“锵锵”数声响起，李如非略带着恐惧的的声音传来：“你是什么人？”没有人回应他，又过了一会，只听一声闷响，有人重重栽倒在地上。
　　静了好一会，才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轻快地说：“先生，我把他敲晕了。”

　　话音刚落，窗口突然急窜进数人，当下向女子声音的方向攻去，兵刃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一人低声说：“你们快将火折子点起，勿要同她纠缠，找到主人要紧。”那声音低沉嘶哑，仿佛从喉头逼迫而出，听着让人极为不舒服。四周的人应了一声，忙四散开。
　　顾青荇高声说：“我在这里。”
　　金戈之声骤停，顾青荇用只有抱着他的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南墙左手起第三颗夜明珠。”那人抱着他走了过去，摸索了一会，轻轻按下。只听喀啦之声渐次响起，室内慢慢明亮起来，到最后亮如白昼，将室内照得通明。
　　只见一个鹅黄衣裙的少女手持一柄长剑，堪堪递在一名少年的喉头，那少年面覆银色面具，只露出尖尖的下颚，被点住要害，身姿巍然不动。其余的人早在微有光亮的时候就尽数退到隐蔽处，于暗处窥伺事态发展。

　　顾青荇手上无力，只是轻轻扯了扯阮碧渊的衣襟，只听他轻声唤道：“小蛮，回来。”
　　那少女答应了一声，只见银光一闪，手中已经空无一物，乖巧地站到他身后，对他说：“先生，他很厉害，小蛮差点打不过。”
　　银面少年眼神刚触及顾青荇，瞳孔陡然一缩，顾青荇暗道不好，忙拉住阮碧渊：“拦住他。”话音刚落，身边那道鹅黄色的身影已经窜了出去，“当”一声挑落了少年抹向颈部的利刃，少年一声不吭，就要咬舌自尽。却眼前一阵发黑，晕了过去。
　　阮碧渊语带无奈地唤了声：“小蛮。”少女听见了，有些委屈地撅起嘴巴：“先生，不是我要打他，是他一门心思要寻死。”
　　阮碧渊也不说什么，只是低头轻声询问顾青荇卧房的位置，问明了，这才迈动修长的身子往外走去，暗卫们见顾青荇没有发话，也就没有拿下这对主仆，一面着人去唤醒主人的侍女，一面将银面少年扶了下去。

　　这里阮碧渊把顾青荇轻轻放到床上，唤小蛮打来热水，替他慢慢拭去额角上的血渍，再拿温水擦了脸，这才取过伤药，均匀地洒在他的额头。顾青荇也不呼痛，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任他摆布，一双眼睛直直地盯在他脸上，像是痴了。阮碧渊先时还忍得住，后来被他看得吃不住，耳根有些微微发红，白皙的指尖一颤，不小心将白色的粉末按在了他的太阳穴上，一面取过帕子替他拭去，一面无奈地问他：“顾相在看什么？”

　　顾青荇自他出现，便觉得自己如身在梦中一般。如今听到他问，回过神来，脸已经有些微微红了，轻声问：“你为什么三番五次地救我？”
　　阮碧渊微微一顿，拿过手边的绷带，替他一圈圈绕在额头上，过了许久才说：“顾相误会了……学生上次只是应相府家人之邀，并没有……”
　　顾青荇不等他说完，便冷笑打断：“依阮公子的意思，这一次也是凑巧么？阮府在东，顾府在西，似乎并不顺路。再者阮公子眼里，顾某不过是罪人一个，恨都来不及，更不用说出手相救。”一把推开阮碧渊的手臂，侧过身子向里，淡淡道：“如果阮公子别有所求，不妨说出来，只要顾某力所能及，必能帮上一帮，大可不必费这个心思。”
　　阮碧渊听他这样说，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顾青荇转过来问他：“你叹气做什么？”
　　阮碧渊见他转了回来，抿唇笑道：“我叹你这个人好不讲道理。”
　　顾青荇狭长的双目微微挑起：“我怎么不讲道理了？”
　　阮碧渊伸手替他继续缠上绷带，顾青荇不躲不避，瞪着眼睛看他，白皙的脸庞染上一抹红霞，也不知道是气是羞，阮碧渊柔声道：“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被别人救了，不谢就算了，还夹枪带棒地挤兑人。”
　　顾青荇听他这样说，仔细一想，确实是这样，不免有些赧然，但里子是里子，面子是面子，嘴上仍说：“君子待人以诚，你既不诚，又怎能怨我相逼？”

　　阮碧渊笑而不答，他的唇色极淡，水润饱满，唇沿勾起来有更有一种别样的风采，只叫顾青荇看呆了去。他这一生见过的美人也不算少，眼前的阮碧渊五官最多只能算得上中人之姿，勉强算得不丑，美却是说不上的。可是每每他随意地往那里或立或站，总是隐隐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清贵高华，何处有他，便让人觉得何处有鲜花遍地，鸟语声声。而且此人常笑，水色的唇沿微微一勾，哪怕是寒冬数九，都叫人心里暖暖。

　　他略一闪神，阮碧渊已经利落地绑好了绷带，问他：“可还疼得厉害？”顾青荇正想到自己在黑暗中摸到过阮碧渊的唇，温温的，软软的，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味道。被他一问，微微一愣，红晕迅速爬上脸颊，连脖子也红了个遍，一面暗恼自己又失了神，一面又不由自主地盯一眼阮碧渊脸上，匆匆垂下眼睛说：“不是很疼了。”
　　后颈微微一暖，指腹轻触在皮肤上，惹起一阵战栗，顾青荇几乎有片刻的失神。阮碧渊似乎没有觉察到他异常，坦然地拉开他的中衣，伸手去触摸顾青荇莹白如玉的脖子，轻一下重一下，好半天才皱起眉头：“那人下手很重，再深一两分，嗓子就要废了。”
　　顾青荇只怕连脚趾尖都红了个通透，颤着身子，就要避开他的手，正好此时阮碧渊缩回了手，转头对身后的顾府家奴说了什么，那家奴匆匆离去。阮碧渊从袖中取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学生这里有一瓶散瘀的药物，药效尚可，比顾相府中的稍微有效些。一会我写下使用的方法，只要每日推拿，散去淤血，顾相的嗓子不日就可以痊愈。”

作者有话说

　　嗯，终于写到重点了，不容易。今天刚试了代码，大大们有空留个爪吧，发表下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