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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求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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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的声音沉厚霸道,没有一丝起伏。只是顾青荇与他相交数十年,怎么会错听他的声音,当下心里已经明白来人的身份,不由大为震动。暂且不管李如非到底怎么从关外回来的,此时他衣衫不整,和他共处一室,实在是大大的不妙。
只听李如非站在黑暗中,讶异地噫了一声:“怎么突然灭了灯?”又笑道:“顾卿莫怕,我是故意吓你的,所以之前没有出声。难道此刻你还没有听出我的声音不成?”
顾青荇心如明镜,对方自幼习武,哪怕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声音,都会被他发现。因此只贴在墙壁上,一声不吭。一面暗中摸索着衣物,从里面取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小心地藏入怀中。自那日险些被辱,他便养成贴身藏着小巧的兵刃的习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想到这里,年轻的宰相唇边扯出一抹讽笑,他总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不是么?危急关头,谁也救不了他。
谁也不肯救他。
李如非此番回京,并没有禀过圣驾,只是当日去得太急,又暗中回来处理些事情。今日刚到京中,谁也没有告诉,便想悄悄过来给顾青荇一个惊喜,也是暗暗打着今夜能更进一步,哄得顾青荇与他被翻红浪,红袖添香的邪妄念头。谁想到还没进入顾府,就先有细作告知顾府内守卫重重,日夜有人轮值,不免先吃了一惊。要知道那日他来往顾府,可是大胆得很,并没有什么人来阻拦。
方才在暗中细细观察,果然有许多暗线伏在各处,一一遣心腹制住,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这才大摇大摆地进来了。见他在沐浴,便躲在一边,想要吓他一吓,不曾想到他竟然警戒异常,不知按了什么将灯火都灭了,见他不答话,以为他恼了,忙细声软语地哄劝他:“顾卿,我从关外一路快马加鞭,骑死了六匹好马,刚一回京就先来见你了。你快把灯点燃了,让我见一面,好不好?”
顾青荇只是不吭声,不着痕迹地向里面角落处退去,握着匕首的手心满满都是汗,如果可以,他恨不能把匕首扎进他的心窝里面,再狠狠捅上几刀。只是眼下的情势,他能自保已是勉强,他虽然心中愤懑,也不会做这等傻事。
他先前估摸着李如非被遣出京,虽料着他必会回来一趟,却想不到如此之快。而且府中的暗卫本是绝密,连今上也一无所知,李如非却稍有所觉,这实在让人想不通。
他一面思考着脱身之计,一面继续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去,长乐池附近的暗卫被擒,但是府内的侍卫是按时辰轮值的,并非一人专守一点,不用多久,就会发现异状。再者,长乐池一向灯火通明,如今黑漆漆一片,只要有人经过,必生疑窦。
他要做的,只是等。
思虑稍定,他仔细聆听李如非的脚步声,一面小心地挪动着,好在他赤着脚,走在光滑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黑暗中,只闻自己细细的喘息声,一声声响彻耳畔。他心弦崩得紧紧的,手心已被汗浸湿,几乎要握不住匕首。他索性衔住匕首,双手拆下衣带,一道道飞快地覆上手掌,系紧了,这才重新握住匕首。
不知不觉,他已经退到窗边,李如非的脚步声也在几丈外停住,似在细听。顾青荇不敢妄动,一动不动隐在黑暗中。过了一会,明月拨开乌云,渐渐透出几缕微光,顾青荇心里一跳,暗道不好。一轮皓月已经现身深蓝色的夜幕中,月光宛如流动的金线,铺洒在窗台上,顾青荇还待后退,却已被朦胧微光现出一小片衣袂。
只听李如非低笑一声,转眼间身侧一阵微风拂过,手臂被人死死按住,明月也恰在此时隐入乌云之中,室内再次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只听他醇厚的嗓音低低笑道:“好顾卿,我总算是捉到你了。”
纤薄的身子被毫不客气地压向墙面,透着薄搏的衣料,男人的健壮的身躯仿佛着了火一般滚烫。李如非只轻轻一触,便发现身下的人衣衫半褪,浑身透着一股湿漉漉的水汽。他舔了舔干燥的唇,低哑着声音喊他:“顾青荇……”
肩膀上忽然一阵锐痛,李如非痛呼一声,伸出手去拔,谁知身下那人竟是拿出了几分狠劲,闷不吭声,只死死将利器往下戳,仿佛是带了无穷的恨意。李如非先时怕伤了顾青荇,此时却大吃一惊,一把将怀里的人推开,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冒充顾卿?”
那人被推倒匍匐在地,也不说话,只极快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黑暗中跑去。李如非去摸肩上的匕首,那匕首竟然直没入柄,可见行刺之人心中恨意之重。他心下大骇,不敢随意拔出,只待擒住那行刺之人,一掌击毙了。
顾青荇蜷缩在黑暗中,粘稠的液体沿着鬓角一滴滴往下落,方才李如非推他时,额头磕上了水池边沿,他也顾不上剧痛,连忙起身藏入黑暗中。脑袋里面嗡嗡作响,一片混乱,口鼻间尽是一片腥浓,他只知道自己确实刺中了李如非,想到这一点,心里就涌起一阵阵快慰。唇边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顾三公子微微张开五指,在黑暗中盯住自己的手,即使看不见,他亦知道自己双手已染满了鲜血。
滚热的液体从额角滑过,有些顺着眼角流进了眼里,顾青荇也不伸手抹去,在心里估算着时间,此时大概已是戌亥之交,守卫将要换班,只要挨过这一阵就安全无虞了。
额角钝钝地痛,正思量间,李如非的脚步竟然顿住,直直向这里过来,顾青荇吃了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喘息声有些明显。忙抿住嘴角,悄悄后退,不曾想退得太急,后脚跟绊到了衣摆,“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一时间满室寂然,他的心直直地沉入谷底。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阵劲风迎面而来,须臾之间,一张大掌已经掐上的他的脖子,伴随着李如非的怒火:“说,到底是什么人让你来行刺我?”
顾青荇被他掐得喘不过起来,忙用手去扳,只是他一个文人,哪里拼得过李如非这双常年握着兵器的铁腕,更兼方才那一刺已经用尽了全身力量,手上软软的使不上力气。眼见着他慢慢收紧,感觉将要窒息,脑袋里气血渐渐涌上,轰隆隆地乱响,眼前也模糊一片。惟见一抹清冷月光,洒在窗前的洁白地面上,映着粼粼池水,宛若流动的生命。
李如非见他毫无反手之力,心里更加怀疑,微微松开手。顾青荇滑落到冰冷的地面上,重重地咳嗽,耳廓一阵阵鼓噪轰鸣,只听他问道:“你不会武功,到底是受何人指使,只要说出来,我可保你不死。”
顾青荇此时已然绝望,静了一会,只从喉头发出“嗬嗬”冷笑,嘶哑着嗓子说:“只求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