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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入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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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皇帝最近很烦恼,内阁学士张良栋虽然不再想把妹妹嫁给他,也不再提到纳妃的事情,可是前几日又上书说,家中尚有一位堂妹,想要皇帝指给顾相为妻。小皇帝还记得他说完时,朝堂上鸦雀无声,连根头发丝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于是小皇帝愤怒了——这个张良栋肯定脑袋被门板夹了。他虽然年幼,但并不傻。是个人都知道顾相和已故的红玉夫人举案齐眉,夫妻感情极为融洽。如今红玉夫人薨逝才不过数月,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的堂妹嫁入进顾府,可不是疯了不成?更可恶的是还要拉着自己蹚这趟浑水,美人太傅脸上的寒意都可以冰封整个儿朝堂了,看得他心里面也凉飕飕的,生怕顾青荇一个不愿意,自己复课的日子更没有指望了。
小皇帝抬起头,晴朗的天空中浮云朵朵,金色的日光从云朵的缝隙中一缕缕透出,将云朵的边沿染上一层辉煌。他立在游廊边看了一会,这才慢慢踱进自己的甘露殿。
大约弹指的功夫,他又倒退着出来,神情迷茫地对甘露殿的侍卫说:“朕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侍卫进去看了一圈,又折转回来,恭恭敬敬地回道:“回皇上,甘露殿里一切正常。”
小皇帝应了一声,抬腿又进去了,过了一会,里间传来一声又惊又怒的嚷声:“你……你怎么会在朕的寝宫?”
御前侍卫听出来是皇帝的声音,神情一凛,眨眼间就闪身进了内殿,当下雪亮的长刀出鞘,杀气四溢。四下环顾,哪里有生人的影子,只有顾相的小公子摇着扇子,笑眯眯地坐在殿里的凳子上喝茶,见他进来,也不说什么。侍卫忙行礼赔罪,顾璇玑笑容满面,一点也不在意:“侍卫哥哥客气了,这么热的天气,守卫甘露宫着实辛苦。而且又时时心系圣上,让璇玑实在钦佩不已,璇玑又怎么忍心怪罪呢?”这几句话说得体贴入微,直听到人心里去,不免让人心生好感,侍卫只说:“这是我等的职责所在。”一面暗暗赞叹顾小公子的人品秉性,一面也就退出去守着了。
这里侍卫刚退出去,顾小公子“啪”一声阖上扇子,搁到一边,笑眯眯地向呆怔在原地的小皇帝走去。小皇帝惊吓不已,忙说:“你……你别过来。”见他没有停步的意思,只得一步步后退,威胁他道:“朕是皇帝,可以砍你的脑袋。”璇玑闻言,微微眯起眼睛,还没说话,这里小皇帝忙一扭身,把小小的身子藏到甘露殿的柱子后面,只露出明黄色的一角:“朕……朕不要你的脑袋了不行么,你只不许过来。”
顾璇玑这才慢条斯理说:“皇上前些日子戳了草民的弟弟几下来着,草民有些记不清了。”
小皇帝这才想起前几日的事情来,只恨自己没有多戳几下,后悔却是来不及了,正想着,眼前一花,带起一阵微风,顾璇玑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俊美的面庞上满满的都是笑意,那笑意却未延伸至眼中,只泛着一圈冷冽的寒光,他抬起右手,白皙光滑的手背上赫然是一道青紫的牙印,小皇帝只听见他冷笑道:“皇上,不如我们来算笔帐吧……”
管平文,字知礼,洛阳人氏,自幼家贫,好读书,于惠元十一年中进士,官拜御史大夫。
顾三公子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密报,心里面的疑惑没有舒缓半分。
极为简短的生平,囊括了这个人从出生到现在的一切,却没有他想要的东西。顾青荇掩卷沉思,管平文平时为官极为小心谨慎,虽然常发直言,但是确实从未被人抓到过把柄,也不曾参与过党派之争,与自己更没有什么交情。这样一个刚直又聪明的人,却在那天突然站出来上书参李家一本,实在是极为奇怪。
而且这位管大人不仅为官十分小心,平日里为人处事也颇为正派,和街坊邻居关系很好,每日里除了上朝就是回家,生活也很平淡。除了那年进京赶考时路遇劫匪,死里逃生,几乎不曾遇到过什么风浪。
顾三公子想了许久,终是放下了手里的密报,放到烛火上点燃了,一双狭长的美眸里光芒闪烁,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便熄灭了书房里的灯火,推门出去了。红鸾提着八宝琉璃盏在外面候着,见他一日事毕,便要引他往长乐池去沐浴。顾青荇从她手边接过琉璃盏,淡淡道:“你自去休息吧。”自己提着灯盏,沿着院子里的穿廊,慢慢向后屋走去。
进了长乐池,绕过屏风,将手中的琉璃盏搁在一边,正要褪去衣物,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脚步匆匆,“吱呀”一声推开门了,顾青荇微微一顿,向外问道:“什么人?”
只听一人答道:“爷,是我。”边说着,人已经走了进来,曼妙的轮廓印在屏风上,顾青荇听声音像是音音,而自己早已嘱咐她去歇息,不免问她:“你不是睡了么,又来做什么?”音音也笑道:“奴婢哪里就睡了,方才看见红鸾早早就回来,心想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惹得爷不高兴了。兼爷这里也缺不了人,就赶忙过来伺候了。”
顾青荇听她这样说,唇边勾起一抹浅笑:“你倒是会替她担心。”红鸾闻得他声音里毫无怒气,心里早已放下大半,笑嘻嘻地回他:“红鸾这个孩子虽然莽撞了些,心却是不错的。”顾青荇隔着屏风微微一笑,才说:“罢了,你也不用担心,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我沐浴时不习惯有生人在场,你且去休息吧!”音音隔着屏风答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出去,替他带上门,自去歇了。
顾青荇听到她脚步声慢慢远去,这才宽衣解带,散了头发,慢慢沿着池里的阶梯,一步步趟着水走到池里。池水热气蒸腾,柔波有节奏地拍打着他的身躯,直叫人每一个毛孔都要舒展开,顾青荇呻吟了一声,沿着池壁闭着眼睛缓缓坐下,让池水直漫过他的胸口,只露出圆润的双肩。
外室的门又“吱呀”一声开了,想是音音不知道什么事情去而复返,顾青荇也就不以为意,但是脚步声已到外室却不见停顿,直直往内室走来,顾青荇猛然睁开眼睛,起身上岸,随意套了几件衣服,刚系好衣带,脚步声却停在屏风一边,顾青荇隐隐已有些狐疑:“什么事情,竟如此着急?”
那人立在暗处,也不说话,顾青荇心微微一沉,将身子退到墙角,后背触到冰冷的墙面,手指摸索壁上散发着明澈光芒的夜明珠,用力一按,夜明珠发出轻微的喀啦声,慢慢沉进了墙壁。
那人分明也是听到了,慢慢从黑暗中踱出来,只说:“不必费心了,此处的守卫已经尽数被制住,顾相再叫也是没有用的。”话音刚落,只听满室的喀啦声此起彼伏,室内的光线一层层黯淡下来,墙壁上的夜明珠都开始往墙壁内陷,到最后,室内被一片黑暗笼罩,只余先前那盏琉璃盏,照出一小片光亮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