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隰有苌楚》霖丰丰

6、所谓肝胆相照

　　“有好多人，不止一个。”苌楚憋了片刻，将眼泪硬生生又吞回去。
　　“那就都一个一个说来听听。”青宗开始认真地挽袖口，露出了小臂。
　　“有当大官的。”苌楚开始列举。
　　“那简单，吊起来揍一顿。一顿不解气就揍到解气为止。”青宗很快找到了对策。
　　“还有个老头。”苌楚列举第二个。
　　“老头的话比较难办，我想想，那就饿他几顿。”
　　“还有我父母。”苌楚脸上开始出现笑意。
　　“这个嘛，你觉得怎么办才好。”青宗征求苌楚的意见。
　　“让他们照顾芝麻团，给它铲屎。”苌楚几乎快笑出了声。
　　“也行，只要你高兴。”
　　“还有全临安的人。你要怎么办？”苌楚开始刻意为难青宗。
　　“不行不行，人太多了。我只能带你逃跑了。”青宗见她表情终于轻松了不少，便也松了一口气。
　　“逃跑多丢脸，输的一败涂地。”苌楚笑道。
　　“那可不一定，走为上策。有必胜的把握之后，再杀回来。”青宗也笑着说道。
　　“你最近看孙子兵法了？”苌楚问。
　　“偶有涉猎。”青宗做出一副文采斐然的样子。
　　“今天宴会有杏仁豆腐，现在回去还赶得上吗？”苌楚望向青宗。
　　“回去看看去。”
　　两人一路往回走，芝麻球也跟在苌楚的脚边，一会儿嗅嗅花朵，一会儿扑扑蝴蝶，终于是雨过天晴，云销雨霁。
　　苌楚还是错过了杏仁豆腐，将就着咽了几口桂花米酿。叶母见她眼睛还红肿着，心下疼惜，然而一开口却还是指责的话。
　　“楚儿这般年纪也该懂事了，外公年事已高，你何苦跟他一个老人争执不休。”
　　“可母亲，明明是外公错了，为何只责难我一人。”苌楚还是介怀。
　　“你就别让你母亲难做。一边是女儿一边是父亲，哪头她都放不下。以后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叶父也如此说道。
　　苌楚听了，便默不作声。也不知是妥协，还是无声的抗议。
　　“今日叶某殊荣，能邀八方贵客临门。便携小女佩仪向各方亲朋至交敬一杯，聊表心意。”舅舅叶仲清和叶表姐一同在敬酒致辞。
　　“叶家小姐佩仪，才貌双绝，便是我等老翁，也曾听闻不少，芳名远播。今日意见，当真名不虚传，叶尚书有女如此，好福气啊！”堂下不知何人趁机溜须拍马道。
　　叶佩仪听了这等奉承之话，浅浅一笑，径直望向下面坐着的燕儒。燕儒回望去，也跟着大家一起拍手鼓掌，倒是有那么几丝情意绵绵在里面。
　　叶仲清却突然摆了摆手，推辞道：
　　”我家女儿不过资质平平，容貌也只能算是看得过去，跟那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人还是差远了去了。不过要说这女儿才情，我有个侄女，叫苌楚，身量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高。满腹经纶的女子甚是少见，如今我也只曾见过这一个。”
　　众人听了叶仲清这一番分不清是赞誉还是嘲讽的说辞，一时之间竟都呆愣着没人做出反应。却唯有青宗一人用力鼓掌。引得人人侧目望去。
　　苌楚也突然站起身来，跟着鼓掌。
　　“侄女谢过舅舅这一番美言。既然舅舅如此肯定我，未来我定不会辜负舅舅的好意。”
　　“那是自然。在舅舅心中，你和佩仪一样，都是我疼爱的好女儿。即使是犯错，也舍不得责怪的。”叶仲清说的煞有其事。
　　“那以后还请舅舅不吝赐教。”苌楚端起面前还剩了一小半的桂花米酿，仰头一口喝干，说道：
　　“侄女在此先敬舅舅一杯。”
　　此刻众人才恍然回神，稀稀拉拉的掌声在四面八方响起。
　　宴会结束，暮色渐起。众人移步院中赏玩提前安排好的花灯。院中还搭好了戏台子，好戏一番一番的轮着表演。青宗随着燕儒等人不知去了哪里，只有芝麻团一直乖乖地待在自己脚边。苌楚抱起芝麻团，登上了望远楼。
　　为了不抢花灯的颜色，楼里的烛火歇了大半，有些晦暗不明。从望远楼的栏杆处向外眺望，有祈福的孔明灯缓慢地升到上空。灯火辉煌的繁华景象。
　　芝麻团猛地落到地上，从门扉处细小的缝隙钻了出去。说这人心叵测，小猫的心思也一样难猜，总是那么突如其来。苌楚正在心里感叹，却不期然浑身汗毛直立。
　　一阵微风突然穿身而过。有细微声响传来，像是女子珠钗来回摇晃撞击的声音。苌楚立刻转身，却不见人影。随手抓过台面上的烛台，她如履薄冰地走向楼梯的方向。一切似乎没有异常。
　　一丝光亮闪过，苌楚转头一看，是芝麻团坐在地上给自己顺毛。还是赶快带着芝麻团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为好，这么想着，苌楚变向着芝麻团的身影走去。却突然，一抹淡绿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在极近的地方，似乎就靠在耳边。
　　苌楚猛的将手里的烛台像那个影子扔去。随着刺耳尖锐的哗啦声响，身前一副黄铜镜，被烛台砸的七零八落。原来竟是被自己的映在镜中的身影吓了一跳。
　　芝麻团被这声响惊动，不知奔去了哪里，苌楚也不敢多待，慌慌张张地下了楼，不住的抚着自己的心口，试图平息下来。也许是动作太大，揣在怀里的手帕掉了出来，是从燕儒那里拿来的那张，各种污渍在上面干涸成型，此刻显得脏兮兮的。
　　又是女子的珠钗晃动声，苌楚凝神细听，总感觉像是自己的错觉一般，这声音若即若离。有火光照映在自己脸上，苌楚抬头一看，是一个带着帏帽的女子站在自己身前，形如鬼魅。女子手中本提着一个灯笼，此刻却突然脱手，掉在了地上。
　　那女子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也不开口说话。来路被截断，苌楚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你是谁？”
　　来人并不回答，却向苌楚冲了过来。苌楚双眼大睁，脖子被来人用力扼住，只能从嘴里发出不成语句的无意义声响。本能地将手扣在自己的脖颈处，手中还拿着那张脏脏的手帕。
　　窒息感变轻，苌楚用力大口呼吸起来。原来是掐人的手少了一只，正忙着去抢苌楚手中的那块手帕。许是隔着帏帽看不真切，苌楚趁着对方这片刻的失神，拉着对方依然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另一只手用力往后退去。
　　两人重心不稳，一同摔在了地上。苌楚抓住这片刻的自由，立刻起身，跌跌撞撞地向院中跑去，背后大力袭来，自己被人扑倒在地，脖颈重又被狠狠扼住。苌楚反手挣扎，却只抓住了帏帽一角，用力将其拉下。
　　眼前景色渐渐模糊，不受控制的眼泪开始在眼中堆积，胸口越发似有千斤重物压在上面，不得喘息。
　　一声凄厉的猫叫传来，是芝麻团以闪电之势向自己的头顶扑去。可苌楚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做任何反应，只能继续保持着将脸贴在地面上的姿势，努力呼吸。地面传来微微震动，接着有些许脚步声接近。落水声音响起，苌楚支撑不住，终于眼前一黑。
　　苌楚觉得自己的脖颈周围有些泛痒，便想伸手挠一挠。轻轻一碰却如针扎一般的疼，有什么毛茸茸又微湿的东西蹭在自己的脸边，伸手一摸，摸到了一个盘成一团，熟睡中的芝麻团。
　　赶紧坐起来，捞过一旁的芝麻团，展开又合上，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次。除了毛发有些湿，并无其他异常。芝麻团倒是好脾气地任她搓圆捏扁，只大大地张嘴打了个哈欠。
　　门外应该是有人的，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苌楚试着用嗓子喊，却不怎么发的出声音。伸手将一盘的铜质水盆打翻在地。
　　叶父和叶母应声而入，脸上满是担忧，看得出来母亲应是哭过了一场，还有些抽抽噎噎。令人想不到是叶佩仪也在，还拿了好些东西过来。有安神茶，燕窝，还有往常自己打趣说喜欢的一些珠宝首饰。
　　“表妹快快好起来吧，我定让父亲抓住这可恶的歹人！”叶佩仪的担忧关怀之色不似作假。
　　苌楚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摆手，对着叶表姐笑了一下。却没想让叶佩仪哭了出来，苌楚给她擦擦泪，握握她的手表示自己一切安好。
　　待叶表姐走后，叶父和叶母斟酌着开口：
　　“楚儿，这临安真不太平。不如我和你爹带着你回益州生活吧。”
　　苌楚点点头，表示答应。就算她想走，可有人不放她走。
　　门外通传有贵客到访，原来是汐尔提着一个食盒来探望苌楚来了。苌楚试着用嘶哑的声音向汐尔表示感谢，却被制止了。
　　“叶姑娘好生将养着，我家世子还等着叶姑娘开导。在家里挫败得饭都吃不下了。”汐尔笑笑。
　　本想让汐尔将芝麻团也带走，可分外不舍，咬咬牙还是将它留在了屋子里。自己命都顾不上了那还管他叶宅的破规矩。
　　“今日多亏那外族世子和燕公子，是他们及时赶到。若是再晚片刻，怕是为娘都要见不着你了。”说着说着，叶母又要掉下泪来。
　　“好了好了，现下一切安稳。就让楚儿早些歇息吧，好生将养着。”叶父带着叶母离开了。
　　四下没人，苌楚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打开汐尔带来的食盒，里头是两块自己平日总偷吃的牛肉酥饼，和今天错过没吃上的杏仁豆腐。
　　芝麻团被苌楚咔嚓咔嚓咬酥饼的声音吸引，将头凑过来，不住地闻着。舔舔牙，一脸期待地坐在她的面前。苌楚也不吝啬，将剩下的小半块酥饼掰开，喂到芝麻团的嘴里。
　　“今日可多亏了你，一天之内救我两次。”苌楚抚摸着芝麻团的脑袋。
　　也多亏了你，我才知道究竟是谁想置我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