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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质明 ...

  •   李睢清的脸色冷得异常。

      她清楚的,道奕不会那样做,可李凌昀会。

      他从不在乎什么荣耻,我行我素惯了的门派之宠,无论干什么都会有人追着捧着。得知他沾上这样的歪门邪术,也不算意外。

      可她又会忍不住偷偷祈祷,但愿不是李凌昀。

      许是出于宗门内朝夕相处的浅短情谊吧。不想看着他自甘堕落。

      李凌昀含着金钥匙长大,在甜言蜜语中泡着,虽然她也曾羡慕过,但很快便知,这不过是禁锢飞雀的一座牢笼罢了。

      道奕给他世间之最好,宗门上下对他言听计从,甚至,下一任掌门很有可能就是他。
      这般好的前景,他怎能亲手将它捏碎呢。

      衿浣派是正派,该疾恶如仇,惩恶扬善,福泽苍生,而不该与弑风妖这等邪物共成一伍。

      弑风妖全是仗着人的邪念才有了今日的壮大。

      它们无恶不作,与妖族结下血海深仇不说,又把人界搅得一团糟。

      李凌昀,绝不能与弑风妖挂上干系。
      这样的他,对不起这天下百姓。

      李睢清说出那个名字后刻意地低着头,可越是这样焦急地自囿于猜测中,越是心如乱麻。

      苡鸢坐在她的对面,自然将她眼底的情绪一览而尽。
      她伸出手臂,碰了碰李睢清的。

      李睢清被这软绵的触感拉回思绪。

      身旁的宁骁和顾贺还互相揽着肩膀疑惑:“李凌昀是哪位?”
      “我不知道。”

      她牢牢握着剑柄,在两人的疑问声中暗下了决心,“明日卯时,汀烛大殿外。”

      她凝视着桌前忽明忽暗的灯火,“我们在那见。到时,殿外正好要列出对阵的宗门,我们可以借着人群从殿中混着出来。”

      苡鸢感到几分意外。

      她要找出与弑风妖捆绑的凡人,一是因为要给司寇翾洒落的锦囊做主,二是要弄清这妖的来源。

      却不知,李睢清也要加入其中。
      她要寻的,是心中执念。
      播下此种的,是衿浣派。

      发现了有妖擅闯宗门,她大可禀报掌门,携一行弟子亲自将它捉拿。

      可她如今竟只是说,要去大殿查明真相。

      如果那人真是她的师弟,她会怎么想?
      是失望还是难堪。
      或许更多的是在惋惜吧。

      苡鸢来不及多想就点头,说:“好。”

      *

      黎明稀碎的微光散落在门前。

      一夜的修整后,宁骁和顾贺就着沉香入睡,即便是苡鸢和司寇翾换装起身了,他们依旧是躺在塌上一动未动。

      屋内共摆着两张床榻,贴着两面石墙对立而卧。中间以正堂前的木桌隔开,又各自列了屏风以遮视野,苡鸢睡在左侧的塌上,余下三人在右侧睡下。

      不像当时在寅旨那般,为时刻看着宁骁二人,苡鸢直接搬了一张床榻睡在他们对面,隔的距离不算远。

      而今在安客轩,司寇翾总觉着这之间像是万里银河般辽阔无垠,跟苡鸢隔了好远。

      昨夜又是辗转反侧,不知是何时才起了困意。

      可在抬手推开屏风那刻,恰好捕捉到苡鸢从纱幔中现出的一抹倩影。他忽然觉得虹销雨霁。

      素色的纱幔隐隐映出她鹅黄的身影,携着一阵清风,踩着轻盈的松花绣鞋,袅袅婷婷地抬起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撩开遮掩的纱幔,慢慢地走了出来。

      仍是素净着一张皎如明月的面容,不着唇彩却仍能见得桃花一样的粉色。

      嫩鹅黄外裳长至脚踝,百褶罗裙露出雪白的一圈,随着苡鸢走路的小步在旋转起舞。枇杷黄的小衫缠着高贵的金丝,花纹素雅,伴着她随意洒落在肩上的如瀑青丝,衬她眉眼灵动又不失清韵。

      司寇翾仿佛看见了昨日雪夜中在云雾间朦胧明黄的月辉。

      她忽而嫣然一笑,道:“走了。”

      他便被这道柔声拉回了游离的思绪,望着苡鸢先行一步的身影,抿了抿唇,不加犹豫地跟上了她的步伐。
      ——
      天仍是蒙蒙亮,下着小雪。

      刮过阴冷的凉风,地上厚积的雪花如柳絮纷飞,拍在一黑一黄的身影上。

      幸而高山遮住了欲升的红日,稀薄的烟雾缠着微明的天境,周围还不算完全亮,足以掩盖他们惹眼的行踪。

      李睢清住下的知雪庄与汀烛大殿相邻,推开门往前走几步便是。
      她此时正倚在石柱下,环着双臂静静阖眸。

      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李睢清直起了脊背,不必猜,定是苡鸢来了。

      月白的束袖下是一只如笋一般的素手,五指纤细。苡鸢满脸平静地靠近她,纤纤玉指自然而然地搭在她的肩上,轻声问:“等很久了吗?”

      李睢清的心莫名随之一紧,时隔好久,终于再次与温情相遇,苡鸢对她而言,是亲情胜过友情一般的。
      “我也刚到。”

      目光随意一扫,瞥到了司寇翾沉着的脸色。

      肩上冰雪未融,落在墨衣间作出千朵梨花,可偏偏司寇翾死气沉沉的,硬是叫赶着盛放的春季成了荒芜的寒冬。

      李睢清的语气有些不乐意:“他怎么跟着来了?”

      “你什么意思?”几乎是话刚落下那刻,苡鸢还未来得及反应,司寇翾就冷冷地回。

      “这又用不着你。”她有意无意地闭上了困倦的眼皮,转而又睁开望向别处。

      从司寇翾的视角望去,倒像是被白了一眼。

      不等苡鸢开口说些什么,他便被不爽的情绪主导了理智,音色清冷地呛了回去,说道:“苡鸢在哪,我便要在哪。”

      苡鸢:“……”
      早知昨晚他提这事时,就不该直视他泛着水雾的一双眼。

      见惯了他的狠厉淡漠,她一直以为这双瑞凤眼是不夹一丝情感的。

      于是鬼使神差地,本意是自己只身前去的她竟别过脸点了点头,说着:“早些歇下,明日卯时之前起身。”

      现在看来,还真是不应该啊……

      就连知镜也在笑她:苡鸢,我昨晚可是有提醒你的,司寇翾与李睢清两人不大对付。

      “你这人懂不懂尊卑礼节?”李睢清蹙眉看他,“苡鸢是你的掌门,你得唤她一声‘师尊’才是。非要把字所含的情感咬得模糊不清,你用意何在?”

      什么情感模糊不清?
      苡鸢听得半懵半懂。

      司寇翾顶了顶腮,脸色冷得难看。

      眼看着又要回怼过去,苡鸢急忙抬手打断二人的针锋相对。
      “好了好了,快停下了!”

      “睢清?”话一说出口,苡鸢又带了几分犹豫,“我能这么叫你吗?”

      李睢清面上的僵冷缓和不少。

      在苡鸢期待的目光中,忍着笑意颔首。
      同时不忘嘚瑟地回望他,好似在宣告这场口舌之争的胜利者花落谁家。

      而他选择避开视线。

      “睢清,是这样的。我与我大弟子之间,不仅仅只是师徒,更是亲友,形同你我二人。也是我要求他这般叫我的,真的没有不尊重的意思。”

      音落,却见二人都彼此有话要说的样子。

      苡鸢果断转移话题,把手指抵在下巴歪头问:“哎,绕过这几根石柱,就到汀烛大殿了吗?我们待会儿是在窗外看,还是直接进到里边?”

      这是知雪庄外的一片空地,石柱排布得凌乱,却隐隐能看出是一道阵法,专拦外人。

      李睢清是衿浣派的弟子,这道阵法对她而言易如反掌,她早早解开了此阵,就等苡鸢来了。
      谁知竟还带了他。

      苡鸢昨夜说他是最强。她想,要是到时衿浣派能对上云天台,定要让他败得心服口服。

      不再多想,李睢清回:“是。看守的弟子正要轮值,现在殿外空无一人。但我们不能进去。”

      “道奕在卧房外设了结界,与他的识海相连。能打开它的,只有他和李凌昀的掌纹。”顿了顿,她转折一番,“不过,硬闯进去也不是不行。只是,绝对会惊动道奕,再接着,便是整座霜雪巅。”

      苡鸢思来想去,“那还是不要进去了。”

      打草惊蛇,招来无妄之灾。
      到时把事情闹大,传遍人间,再被添油加醋地传遍三界,那可难办了。

      她点了点头:“嗯。但是在窗外看的话,也不大看得清楚。要不……”

      她看了看远处的屋檐,又意味不明地朝司寇翾笑了笑,随即动了动脑袋,视线不离那遮风挡雨的屋顶。

      他跟着望了过去,发觉那是汀烛大殿。
      青石黛瓦,雪下屹立。

      他大概知晓了。
      ——
      轻功一跃,司寇翾一点声音也不曾发出。

      两脚稳稳落在青黑石瓦之上,裙摆在雪迹下划出锋利的半圆。

      他赤着双手,随口中咒语落下而做出对应的手势。

      她们在底下候着,没过多久,便见水波一样的圆盾腾空而起。
      像是湖面泛起的涟漪被人徒手捞起,晶蓝的大圆还带着水波的纹理,高高悬浮于屋上,盖住了喧闹的风雪。

      他低着眼睫,半睁的眸子看向苡鸢时藏着稀碎的晨曦。

      他这是在示意,能上来了。

      苡鸢抓着李睢清的手臂蹬地飞起。

      落地时,他恰好拨开厚重的白雪,抠去了底下的一块瓦片。

      “此盾能隔绝内外所有的声响。我们在盾下说的话,里外都听不到的。”他解释。

      果不其然,话还没说多久,就听到了道奕在塌上传来的沉沉酣声。
      雷打不动地平躺着。

      苡鸢探了半边头,左右扫了眼里边的情况。

      桌前书籍成堆,炉内热烟徐徐,烛火被素白的灯罩拢在其中,卧房里的微光一如大殿中的昏黄。
      敛了半边棉被,道奕睡得正沉。

      一人一塌,一桌一炉。此外再无其他。

      她抬起头,看了看司寇翾,又看了看李睢清,“那妖不在这。连残留的妖气都没有。”

      对上李睢清的沉默,她继续说:“李凌昀那呢?”

      “听闻昨夜在大殿内莫名跪了一晚,鸡鸣时才回的知雪庄。我路过他居所时,烛火已灭,想来是睡下了。同样,我的识妖铃没有反应,里边没有妖气。”
      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故事。与她无关的故事。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场误会的背后不是李凌昀。

      可苡鸢却觉得奇怪:“那这弑风妖如何进去的?”

      “兴许只是恰好在那块消失了呢?影像中,也没瞧到它在里边都干了什么。”

      苡鸢的目光上移,对上司寇翾沉静的双眸,借叶哨同他说:
      它进去了,是吧。

      疑问的助词,却以肯定的语气说道。

      仅仅只是想说,她是相信他的吗?

      “那抛开珠帘后不谈,就先说汀烛大殿。殿外守卫森严,即便它动如闪电,不余痕迹,道奕也应该能察觉到它的妖气。”
      她神色淡淡:“你比我们二人都要清楚得多,弑风妖一旦离开了人就活不了不久。它专靠吸食凡人的阳气所活,甚至是以血供养。”

      “所以这妖不可能是从你们衿浣派的降妖塔中溜出的,它被捉回的第一夜就必定是化成一摊白骨,怨气深重地死去。但它也绝不可能是其他门派带来的邪物。”

      “它在衿浣派有主人。而且,这主人与道奕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它身上的妖气可通过其主人的阳气所弱化。道奕信任这气息,所以没有察觉。睢清,这其中只能这么解释。”

      李睢清深知有理,可一想到李凌昀平日玩笑惯了的嘴脸,她总是不免觉得揪心。

      衿浣派的三弟子,前途无量。掌门独子,位高权重。
      偏偏走上了这样的路。

      她忽然感觉胸闷气短,本就是跪在地上的双腿愈发酸软,连站起来都难得多。

      偏偏山后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天色渐明。
      他们三人成行,各自在屋檐上站着的站着,跪着的跪着,显眼夺目。

      “咚——”

      铜钟击响之音。

      高峰之多,绵延山脉处处荡着浑厚的钟鸣。

      这预示着殿外的对阵名单已经告众了。

      “得走了。”苡鸢开口。

      他们无法再于此地久留,匆匆收回水波盾,再将瓦片恢复原状后,不余痕迹地离开了。

      *

      一路从殿后绕到前面,他们假装不经意地路过,借着巨石前熙攘的人群混入其中。

      红字镌刻出了各宗门在接下来三日中漫长的对决。

      人群中,有嬉笑,有哭声。
      好坏与否,一听便知。

      司寇翾双臂护着苡鸢的身子,一边替她挡下不必要的冲撞,一边方便牢牢跟着她。
      至于李睢清……早就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

      正合他意。

      苡鸢没注意到一直护在自己周围的手,一心关注着石上的字。

      终于,在跌跌撞撞中,总算摸着了“云天台”三个大字。

      她方要叫上司寇翾一同往巨石的右下角看去,可在看清云天台其后跟着的门派后,忽然笑不出声了。

      “第一轮,云天台对阵衿浣派。”

      额,第一轮就进入决战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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