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鸢临》览青山

33、质明

　　仙道大会以武会友。

　　不少宗门都欲借着此战打响自家的名号。

　　苡鸢倒是无所谓，云天台本就不存在。输赢与否她其实不大在意。

　　可……为何偏偏对上的是衿浣派啊？

　　衿浣派作为本次主持的宗门，要是在第一轮就败了下阵，那岂不是颜面尽失？还有，李睢清怎么办？

　　而且听闻，这第一轮的规则与往常不同。
　　也可以说是完全颠倒。

　　仙道大会讲新，基本每次负责主持的门派都会将规则一再修改，力求不同与完美。

　　就好比现在，即便苡鸢曾经从未见识过仙道大会也没关系，因为，其他人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比拼会是怎样进行的。

　　于是拉着李睢清讲解了一番。

　　才知这场比拼共分三轮，共要进行三日。

　　第一轮赤手空拳的上场，比的是招式。本意是要通过此轮进行宗门大淘洗。毕竟连一套拳法或是腿功都打不下来的，要进到下一轮制胜实在可笑。
　　第二轮比剑，不准携带自身的剑，而是统一用一把再寻常不过的木剑。直到将对方打至趴下，半柱香内不曾起身者为败，即近乎昏厥的状态。
　　第三轮比法器，任选，得心应手的是最好。一般来说进行到最后一轮，剩下的门派少之又少，能说是决胜之战了，总之，打遍所有者为胜。

　　宁骁安静地听着，待李睢清讲完后，没忍住昏过去。

　　“打……打晕过去？就、就一把木头做的剑？将人直接打晕过去？”他目瞪口呆。

　　“是。”

　　“那得使多大劲？”
　　宁骁说着说着，就开始掰弄起了手指。
　　一成、两成……八成力？
　　不够吧？

　　他使劲浑身解数都不能把人打晕!

　　除非……
　　“我能直接用剑柄敲那人的头部吗？”

　　她闻后慌神，“怎、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允许的。这一轮讲的是内力的运用。借剑击，攻四肢，再慢慢地延伸到其五脏六……”

　　“等等等等!”宁骁忙咽了一口水，“这跟把人直接打死有什么区别？”

　　五人现在坐在刻字的巨石前，已是正午，原先前来观看名单的人群早就散去，宁骁和顾贺被外边热闹吵醒，好一番寻找才碰着了他们。
　　没成想刚一来就被这叫人惊掉下巴的规则给震住了。

　　苡鸢倒显得淡定:“届时又用不着你。”

　　“那……我？”坐在最边上的顾贺一头雾水地揽下明日即将来临的比拼。

　　她则继续否定:“也不是你。”
　　“明日第一轮不是说了只要一对一吗？你们大师兄上就行。”

　　反正打完了衿浣派他们就下山。
　　顺带再帮李睢清把心中执念给消去。

　　第二轮……爱谁谁吧。

　　可顾贺不大放心:“那万一……我们第一轮过了怎么办？”

　　“那你就赶快祈祷我们明日一早输得惨烈!”她摆了摆手。

　　李睢清便说:“嗯，我也觉着你们不大可能过得了第一轮。毕竟……对上的是我。”

　　“喂!我大师兄很厉害的好不好？”
　　宁骁坐在司寇翾身旁，一边嘟嘴说着一边不服气地搂过他的肩膀。

　　即使下一刻就被冷冷地斥道:“松开。”

　　他便没话说了，只好对着司寇翾那张死水一样的脸松开了手臂。转而投入顾贺怀中。

　　苡鸢收回望向三人打闹的目光，扭头问李睢清:“道奕已经找你说了吗？还是说，早前便定下了是你要上第一轮？”

　　“没有，他没找我说。不过……”扯了扯嘴角，她又接着道，“也只能是我了。”

　　第一轮共有百来个门派对阵，仅仅只进行一天。取一宗门对一宗门的方式，其他门派未上场时则在擂台一旁观战。
　　也不知会不会有旗鼓相当的对手，万一打上个好半天也分不出胜负，那便会影响之后的对决。
　　于是道奕决定，第一轮时每个门派只派一人上场。
　　由此人来决定往后能不能继续上场的命运。

　　那么大家定是要把宗门内最厉害的人推上前。

　　这一轮事关重要。
　　此人身上将背着无尽期望。

　　李睢清早就习惯了要被推上台，那么这次也一定是，如果衿浣派还想进入第二轮的话。

　　“哎二师姐？你怎么还在这？”
　　头顶落下一道男声。

　　除司寇翾外，四人齐齐抬头，见一紫色道袍男子皱着张脸低眸，满面疑惑。

　　被叫到的李睢清连忙起身，慌乱着拍了拍裙上的灰尘，转而又换上冷淡的神色，“小十五？你在这做什么？”

　　“师姐，掌门不是说了，午时要在大……”话未叙述到一半，小十五便戛然而止。

　　接着，心语替代了说话声:
　　遭了遭了!师兄不让我跟二师姐说话的!午时要去汀烛大殿集会之事也不能让二师姐知道的……可，可我都说出来了……怎么办？

　　可即便没听到他的心声，睢清也猜了个大致。

　　“去大殿是么？我原先就知道了。你先去吧，我稍后便来。”她淡淡地朝他招手，转过身又坐了下来。

　　余下小十五在原地挠头:哎？原先就知道吗？掌门不是一炷香前才同师兄说的消息吗？

　　“那、那师姐，我先走了。”
　　她头也不回:“嗯。”

　　“现在不去吗？”待他走后，苡鸢这才开口。

　　“感觉没什么好事。”她答。

　　这时，一向安静不语的司寇翾也张嘴说话了，他先是冷哼了一声，“有你在，能有什么好事？”

　　“你又发什么疯？”
　　两个欲争之人中间还隔了个苡鸢。
　　李睢清愤懑地伸长脖子，脸颊两旁还泛着红晕。

　　谁知他根本没打算接过她的话，只是含了点点缓和之意对着苡鸢问:“明日，是要使出全力吗？”

　　她怒:“你看不起谁!”

　　顾贺看不太明白了。
　　扯了扯宁骁的衣襟，低声问:“大哥……什么时候与这位宗门师姐结了仇？”

　　宁骁张着嘴愣愣地摇头:“好像是刚见面就不大对付了吧？”

　　顾贺的脑袋疑惑着往后仰了仰:“为、为什么啊？”
　　“不知。”

　　苡鸢在争吵的两人之间尴尬地笑了笑，扶着颈不知说些什么好。
　　“额，不用吧？”

　　李睢清没有再待下去的心情了，“苡鸢，我得先走了。”

　　“吵不过就走吗？”司寇翾没由来地冷笑。

　　本来已经迈出脚走了好几步的她，最后是黑着脸进的汀烛大殿。
　　心中想着，明日，谁把谁打趴下还不一定呢。

　　*

　　殿内，紫衣道袍的修真者罗列成了工整的两个方块，余了中间的玉石大道出来。

　　睢清来得是最迟，看着前面乌泱泱的人头和座上严色的道奕，不必多想，她埋着首站到了最末。

　　“站到前面来。”

　　浑厚之声苍老有力，座下之人皆是闻之一震。

　　睢清仍埋着头，盯着脚上的仙履默不作声。

　　于是，道奕又重复了一遍:“站到前面来。”

　　身旁的师弟戳了戳她，“二师姐，掌门好像叫的是你。”

　　她迫不得已，抬了抬眼，正好与李凌昀傻楞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又想起昨夜了。

　　看他如今天真地笑着，还时不时往后朝她摇手。
　　李睢清实在无法把那私携小妖之人与他挂上钩。

　　她冷脸上前。

　　却被李凌昀一句“师姐，明日第一场是我上唉”打得措手不及。

　　她尽量让自己看着面色平静，实则内心一片汹涌。她压低声线，看着他问道:“什么？”

　　“就……就我上场啊。”他嘟囔着。

　　李凌昀吊儿郎当地站着，一条腿甚至还是弯着的，他说话时漫不经心，还旁若无人地耍起了腰间的玉佩。

　　“掌门已经定下来了吗？”
　　“我爹亲口跟我说的。”

　　睢清装不下去了。
　　别过脸不再看他，嘴角仍是扬起一条似有若无的弧度。

　　“睢清师姐，我爹也没有别的意思吧？他昨夜来跟我说，云天台那几人连识海都未开呢，他甚至都没探到他们的灵力。一群粗鄙之人，只是莽夫，空有武力罢了。我爹还说，定要我明天好好教训他们!”

　　没有灵力……
　　谁人没有灵力还能飞檐走壁，来去无影的。
　　谁人没有灵力还能赤手空拳地挡下她的长剑的。
　　谁人没有灵力还能徒手生出一面绝声的水波盾的。

　　说是没有灵力未免搞笑。
　　该是太过强大察觉不出才是吧？

　　当然，以上所述都只跟司寇翾有关。
　　另外不知名字的二人，的确是普通凡人不错。

　　可李凌昀要对上的又不是他们。

　　她隐隐有种预感，衿浣派连第二轮都过不了。

　　被点上场的除她和李凌昀外，还有李执霏。
　　就是小十五口中的师兄。
　　亦是昨夜安客轩外为首的弟子。

　　本是安排她和李执霏一同对第二轮的。

　　现在看来，真是谁也别想上场。

　　再来就是，她跟司寇翾碰不上了。
　　谁强谁弱还未分出个胜负。

　　本次在大殿前集中本是要交代明日仙道大会的事宜的，可道奕在座上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她全都无心听下去。
　　全程游神不语。

　　唯一听下去的，只有道奕那句“那就先散吧”。

　　她果断回神，提着腰间的长剑转身就走。
　　甚至不忘从师弟手中接过所谓给其余宗门穿下的道服。

　　李凌昀试图抓住她走时留下的一阵凉风，听李执霏说，昨夜爹爹心情不好，正是因为见睢清师姐与那帮三流九教之人走得太近。
　　虽然爹爹把气都迁怒到他身上了，害他跪了一个长夜。
　　但他本来还想问师姐那几人平时都爱出什么拳的，现在看来，好像问不成了。

　　而且，师姐好像更讨厌自己了。

　　五指欲捞风，却什么也没抓着。
　　——
　　“明日你要对的人，不是我。”
　　李睢清倦倦地撑着半边眼皮。

　　宁骁打量道袍的动作一顿，将白蓝外裳随意一丢，冲她问:“什么意思？”

　　“我师弟李凌昀会上。”

　　苡鸢正在给司寇翾整理衣袖，适才睢清进来时便说这是他们明日要统一穿上的外衣，她没见过司寇翾穿得这样素，于是好言好语地说了一番，他这才同意穿一下。
　　她埋着首研究这浅蓝束袖的捆绑，即便知镜在耳边一直“左左左、右右右”地指挥，她也照样忙得慌乱。

　　“噢，看来你连他也比不过。”他冷冷道。

　　下一刻，就忽然皱起了眉头。
　　苡鸢把他的手臂缠得好紧。

　　却捕捉到她浅浅的笑意，才知她方才是故意而为之。
　　眼神甚至还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是出什么事了吗？”绑完束袖，苡鸢这才慢慢起身走到睢清身旁。

　　还想着呛回去两句的她不得已收回谩骂的话，转而道出了所有。

　　“道奕将你们说得一无是处。估计是想借独子之士气好好折磨一下你们吧。”

　　宁骁:“一无是处？这说的是我吧？关我大师兄和顾贺什么事？”
　　顾贺:“不不不。说的也是我。我一介武夫，不堪与大哥相提并论。”

　　司寇翾捋了捋起褶的衣襟，满不在意。

　　什么手下留情，别打人家打得太惨，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只是把方才苡鸢为他绑好的束袖一看再看。
　　在暗处，笑容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