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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纯净之家6 ...

  •   妈妈的生日其实是明天,不过她一直告诉别人是今天,这样“就可以在生日那天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我本来今天也想去她的雕像那里,但是那一片全是人,挤都挤不进去。
      好多人都拿着花,还有人在流眼泪。
      ……好假啊。
      对着一尊雕像表演自己感动自己的夸张戏码,好像当初诬陷她、迫害她、把她赶走的不是你们一样。
      真是令人作呕。
      真想(涂黑)
      (空了一行、笔迹微乱,像是之后匆忙补上)朱迪斯说明天我们一起回森林!

      (一整页画,水彩细致流丽,深浅绿意中掩映的墓碑,墓前摆满了各色的花)

      ……

      明天就要去修道院了!终于不用再每天写日记。
      一共要住七天。听妈妈说从前最后三天会用来打竞赛,神之子会脱身于最优秀的那列人中,不过几十年前这制度被改革掉了。真奇怪,神挑选眷者的遴选制度也会变吗?
      不管怎样,能和朱迪斯一起闲玩几天总归很不错,可惜不能把暴风雨一起带过去。
      不过我要带上阿尔忒弥斯,妈妈说她可以从恶灵手中保护我,妈妈总是对的。

      日记到此结束,之后皆是空白,看来安娜似乎的确对写日记无甚兴趣。乌郁金来回晃着挨不着地的脚,没什么表情地仔细翻过了整个本子,然后啪地一声合上,没忘记把那根金得接近透明的细发轻轻夹回书底。
      她刚把本子放回原位,就有人轻轻地敲门,三下,然后又是三下。
      乌郁金吸一口气,单手扯掉绸带、两手拉扯脸颊、睁大眼睛。
      我出去后要抓个东西杀一杀,她心平气和地想。

      乌郁金的左手按在门把上的时候,那敲门声又轻轻响了三下,一门之隔外静悄悄、单调的敲门声,好像每次力度都完全一致。
      她按下去。
      门无声地向内打开,走廊明亮的自然光轻微地刺人眼睛,一个人背光站在她面前,五官模糊在光影里。
      乌郁金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看清了她的轮廓。
      第一印象是深暗的色调,她发色瞳色都是完全的漆黑,而肤色苍白,唇色也极浅,黑白间一种摄人的分明。
      女孩比乌郁金高上一头,面无表情地俯视下来。

      你有没有狂怒过?
      那种纯粹、毫无杂质、火山喷发一般的狂怒?心脏在胸腔里即刻加速,像台踩满油门的越野,一路狂啸,擦出尖锐的哨音。
      打碎他的脸,捏爆他的眼睛,把他的鼻梁砸回脑腔,扯出他的舌头,灌进他的喉咙里。
      杀了他。
      杀了他!
      血液冲向脸颊,手掌震颤,眼球后面渐渐如同针扎。
      杀了他!

      极其细小的漆黑纤维在人体血肉里如鱼得水地奔走,阻塞了一些通道又拦截了一些物质,安娜抬头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孩,神情只有一点呆。
      [看看形势。]祂说。
      乌郁金接连尖啸,然而始终被压制得密不透风、困在这具躯体里动弹不得,终于渐渐清醒过来似的,弯腰扶膝,大口大口地喘息。好像她刚刚跑完三千米,好像她仍活着。
      安娜缓慢地眨了眨眼。
      [你醒来得太早了,]祂说,声音毫无音质、音色与音量,超越感知与理解的寂静的声音,[我建议你再睡去一段时间。]
      [这是丰千雪,]乌郁金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话,[我要杀了他。]
      [看看形势。]

      “呃,你好……切尔西小姐,你来找人吗?房间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安娜很孩子气地盯着女孩发了一会儿呆,终于回神似的,眼睛圆圆、不好意思地和她搭话。
      女孩向她俯身过来,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嘴唇几乎贴住她耳廓。
      “我是玩家,”她静悄悄地说,音调平板,“我知道通关条件了。修女十一点半检查完全楼宿舍,十二点来门口见我。”
      她说完了这句话,立刻后撤拉开距离,不易察觉地轻微皱起了眉。
      安娜迷惑不解地看她:“抱歉,我没听懂……?”
      偷了女孩身体的丰千雪抬着下巴向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你看到他那样子没有?自己凑上来然后皱眉,搞什么?]祂窝火而感到晦气地啧了一声,听起来出乎意料地富有人情并且接地气。
      [都男的了。]已经平静下来的乌郁金下意识且有点太过熟练地吐槽接话,然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处境,哽了一下。
      同上次一样,她也是在狂热的情绪下骤然苏醒,不过在副本的世界里,她感到……真实,感到存在,几乎和从前活着的时候一般无二,而非现实世界短暂苏醒时那一种时时存在的飘忽和虚渺感,好像周围一切都漂浮、旋转、失衡。
      祂笑出来,无声的概念意义的笑,让乌郁金感到脑海里轻微的嗡鸣,像是共振。
      [所以……我又活过来了?您把我的灵魂取回来了?]乌郁金板正了一下声线,小心翼翼地问。
      [既然对方失约了,]祂理所应当地回答,[协议自然自动失效。]
      那位本应负责履约的男执行者早被祂从肉身到存在都吞噬得干干净净,不可抗力下的失约当然也算是失约,酬金全额返还。
      [不过因为我已经占据了你的存在,我的庇护也无法完全隔绝现实法则对你如今存在的排斥,你的灵魂在交易和存储时又有所磨损,所以我还是建议你再睡去一段时间。]
      [但是在这里感觉和外面很不一样,]乌郁金伸展四肢,像大型猫科动物舒展自己的身体,[我感觉……很好,很正常。]
      [看来这个副本超脱于现实法则之外,]祂态度随意,[既然你不想睡去,那便选一处自己的容身之所吧。]
      关上门后一直低着头静止站在门边的安娜抬起脸,四处打量了一遍房间。
      [我不能就待在这具身体里吗?和您一起?]
      [我从不和人分享领地。另外,我对“乌郁金”的身份占有绝对优先权,你留在这里,就永远对身体毫无控制力。]

      兔子小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棉花填塞的四肢松软,她试图向前迈一步,结果又一次脸朝下栽倒在被子里,以一种四肢不遂的姿态扑腾起来。
      安娜兴致盎然地盯着她扑腾。
      在呼唤祂的那一刻,乌郁金就已然继承了从者的身份,因此在祂的首肯之下,二者仍然能够在高于副本之上的空间里交谈对话。
      [那男的说的通关方法,几分靠谱?]
      乌郁金适应角色飞快,一边扑腾着试图起身一边回话:[我关于他的具体记忆大多都碎掉了,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此人无利不起早,城府深沉处心积虑,所作所为必然有所图谋。]
      [他图谋的是“安娜”,还是“乌郁金”?]
      [图谋我?]
      [你很特别——你能让我听见。]
      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兔子重新一屁股坐下去:[天,我从没意识到这点。丰千雪在游戏里混迹良久,对外名声上佳,应当不至于刻意针对新手玩家——他故意结交我?结交“乌郁金”?——他怎么知道“安娜”在这里?!高级示踪道具……]
      [如果是这样,那他有关通关的消息就是可靠的。和我拿到的线索一致。]
      [您已经拿到有关副本通关的线索了?]
      [是啊,]安娜捧着脸颊,嘴角弯弯地上挑,右颊下陷出一个小而深的酒窝,[今晚要来场大冒险了。]

      朱莉对着镜子仔细地压平耳边的布料,确保漆黑的头巾掩住最后一丝深灰发蓝的发色。镜中的女人衣料深黑,肤色洁白,瞳色唇色是深浅的灰,仿佛出自一幅素描画作。
      她最后一遍确认了行装,重新把全身镜按回墙内,然后伸手搭上面前房门金属质地的门把。
      时至今日,进这扇门之前,她仍然需要深长地吸一口气。
      她缓慢地向下施力,运转良好的门把顺从地扭转,锁舌弹动的一声响。
      房门寂静地敞开,毫无杂色的柔和的白光流淌出来,轻而易举地盖过了午后阳光纯金的色调。
      或者说,吞噬掉了一切光亮的色泽。
      那些光在朱莉从另一边带上门之后仍然恋恋不舍地停留了些秒,才活物一般重新淌回门后。
      像是留恋。
      好似贪婪。

      房间里是纯然的黑与白,过分鲜明与单调的色块,一眼望去,即令人感到一种茫然的失真。
      摆设倒反而令人惊讶得平常,不算非常广阔的房间里五脏俱全,书桌、衣柜、床铺、书橱,好像一间小而自足的单人居室。
      只是一切都黑或白得扎眼,书桌一侧似乎本应开着窗户的墙面平整森严,房间里涌动不息的白光,纯然来自于枕着手臂睡在桌边的女人,她合着双眼,姿态放松,神情自然,仿佛只是沉入了一场短暂的午睡,一头毫无杂色的白发编了松散的辫子,搭在肩膀上,又盘踞在浓黑的桌面。
      朱莉拘谨地在书桌的另一边坐下,两只手按在膝盖上。
      “吾主,”她认认真真地开口,像是学生向既尊且爱的师长汇报成果,“今夜将有六人前来,信者得爱,复将以己之行代神之诫,以得新信。”
      语毕,她双手合十,轻轻用额头抵住指尖,虔诚地闭上双眼,在心里静默地念起诵言。
      一切都沉静而平和,白光在寂静中奔流涌动,男人们的尸体笔直地站在门边,赤身裸体、面孔呆板,皮肤、毛发、血肉皆为惨白,彻底失去了全部的颜色。
      好似一尊尊栩栩如生的丑陋的石膏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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