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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下村庄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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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00。
放在耳边的手机闹铃叮叮响,杜轻竹深吸一口气从梦里醒过来,看面前深色土地上被密林筛过的发白的阳光碎片,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四周空空荡荡,她身边只有一个坐在不远处树底下似乎正在发呆的张小明,杜轻竹用力晃了晃头,清醒过来,有点慌张地爬起来向她跑过去。
乌郁金正监视着她手下各位信仰者的血条状态,她给一个受伤女人体内的纤维加完活性,抬头向跑到她面前的杜轻竹笑了一下,很有点没心没肺的样子:“嗨,睡美人醒啦。”
杜轻竹被她的轻松感染,松了口气,语气也放松下去:“大家人呢?还有夏青?”
乌郁金盯着她看,看她稚气未脱的脸上一小片沾上的土迹,睡得有点乱七八糟的马尾,闪闪反着一点光的眼睛,她实话实说:“她们去打猎了。”
杜轻竹皱起眉毛。
乌郁金一边调整了另一簇纤维一边抱起手臂看她,漫不经心地想杜轻竹不会尖叫一声杀人狂然后转头狂奔吧,那她是追还是不追?
还是得追,乌郁金叹了口气。
杜轻竹皱着眉毛开口问:“大家休息足了吗?打得过那些男的吗?我们没有医疗用品,受伤了怎么办?”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一边问一边原地来回走,明显已经在自己想着主意。
“啊那个,”乌郁金笑起来,“不用担心,夏青带着一队人直奔小卖部了,那里有可以用的东西。”
“怎么不把我叫起来一起去呀?虽然我还有点弱,但是给我把刀不就好了?”
“我需要你的手机和夏青联系,所以你得和我在一起。我有一个道具,可以和一些人绑定共享一部分视觉,”乌郁金点了点眼睛,镇定地胡说八道,“等到有人找到了‘避神处’,我会直接和夏青联系。啊你知道避神处吗?”
杜轻竹摇了摇头,大胆假设:“那些人没有凑够人数,所谓神出来觅食的时候躲藏的地方?”
“Bingo,”乌郁金打了个响指,“你果然好聪明喔。”
虽然“坚强不屈”一类的美德总是被赋予到男人头上,不过无论是一号还是二号都为了活命什么都说了呢。
杜轻竹嘿嘿笑了一下,回去拿着背包坐到她身边,很放松地伸展开两条腿。
她们安稳地沉默下去。
上午8:47。
张冯游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手机里收到的消息,大部分人已经成功撤离到几处避神处,地上还留着差不多五十人的精锐小队,全是手里沾过血的好汉,除了留在他身边的几个人,正六人一队搜查各处,目前尚无进展。
他面色更阴沉地把手机放到一旁,视线转到面前五花大绑、浑身血污的三个人形上。
他做了个手势,就有人上去拿了中间那人嘴里的布条,又向他头上浇了半盆加了盐的冷水,那人惨叫着清醒过来,本来算是端正的五官扭成一团。
“宋小弟,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张冯游试图和颜悦色一点,只让那张树皮似的老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在室内略显昏暗的灯光下更显狰狞,“那个张小明是什么来历?你也不想像你那个小白脸伙计一样,肠子都烂掉吧?”
旁边几个男人桀桀怪笑起来。
宋千里涕泗横流,哭得求爹告爷:“村长,村长我真不认识那个神经病啊,我能说的全都说了,求求你放我一马吧,我真的什么都说了啊!”
张冯游端详着他,良久啧了一声,示意手下把这几个人拖走。
就看这群人同伴死了两个还装成一幅没事人的样子,就必有古怪,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时间再求根问底了,至少剩下的这四个人看起来已经没有任何脱身保命的手段了。这四个活口,加上他看不惯早晚要处决掉的两个手下,这就是六个了,剩下三个从哪家出呢。
听这人的描述,那个张小明行事古怪,为人暴烈,武力值奇高,再加上她迅速转移多人的能力,张冯游心里已经六七分确定此女是一位异教徒。
罢了,此次时间紧急,暂时就不以此女为目标了,待这次祭祀结束之后,他再禀明那位收拾她不迟。
哪里来的破落户,胆大包天,抢祭品抢到他头上来了,到时候非让她翻倍吐出来不可。
张冯游拿过手机,眯着眼睛发短信:“各小队搜查到下午六点为止”,又换了个发送对象,发过去三个名字。
两边很快各自回复收到,张冯游坐到椅子里,一摇一摇地晃起来,在不透日光的昏暗房间里神色晦暗。
上午10:53,第一次遭遇战,林间,十女对六男,战斗持续十三分钟,敌方五死一俘,我方七轻伤。成功缴获手机,获取敌方通讯记录。成功献祭者九人。
下午3:17,最后一次围剿战,林间,八女对六男,战斗持续二十三分钟,敌方六死,我方三轻伤。成功献祭者三十一人。
下午3:43,集中屠杀俘虏。成功献祭者三十九人。
下午3:27。
乌郁金对人类的眼睛格外适配,她短暂降临了第三队中提前确定人选自愿献出的视觉,有点费劲地辨认写在泥土里歪歪扭扭,不时缺胳膊少腿的字迹,一字字念出来。
她本来还以为交叉对比俘虏提供的信息会是个既费脑子又费时间的活,结果俘虏一个比一个骨头软,旁边又有杜轻竹这个既擅长记忆又精通逻辑的人形外挂,很轻松地确定出了全部五处避神处的地址、规模和开启方式。
杜轻竹最后确定了一遍用系统手机发送给夏青的短信,点击发送。
贴身放着、被调成震动模式的手机嗡嗡震了两轮,夏青等它完全消声,然后无声地把手机摸出来。
她读了两遍杜轻竹发来的短信,在脑海里清晰地标出五处地点,然后回身,对身后的女人们比了一个五的手势,然后两只手掌平行,又比了一个等号。
五处目标大小基本相同。
女人们沉默地点头确认,两人一组,高效地开始把她们收集起来的材料均分成五份,液体倾倒的声音轻微,屋子里逐渐升腾起油和酒精的味道。
下午6:17。
这里天黑得很早,此时太阳已然西坠,满天血色的云霞映得四处一片血色,好像一切都被抹上一层血光。
张冯游站在自家宽阔的院子里,脸色难看地看着聊天框里一连串催促的绿色信息,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条信息通知,联系人“张四”发送一张图片。
然后又发了一张。
又发了一张。
通知框伴随着滴滴的通知音活泼地接连跳出来,张冯游额角突突跳了两下,感到一种紧急的不祥,以及多年以来几乎忘记的不安。
他点击通知,界面跳转到聊天窗口。
几张都是照片,似乎也是这个时间拍摄的,光线暗淡,一片血色里线条模糊不清,张冯游从第一张开始看,习惯性地点开了图片全屏。
第一张是那个女人,背着手,对着镜头优哉游哉地一笑,背景里没有其她人,只有一片草木,其间一棵合抱的大树格外抢镜。
那棵树在他心里激起了某种模糊的印象,张冯游皱眉,不过树长得都差不多,大概只是因为这棵大得引人注目吧。
接着几张都是那女人的个人秀,拍照的人手很稳,镜头中她浮夸地做了几个手势,然后满脸微笑地向一旁一展手臂,是一个敬请期待的姿势。
这几张小打小闹的照片让张冯游嗤笑了一声,果然是女人,到这时候还在搔首弄姿,他随手滑动到下一页。
然后骤然被空气卡住喉咙。
一张人头大特写。
男性头颅两只眼眶空洞,眼周的皮肤上满是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刀痕,摘除眼球的人不知是缺乏耐心,还是终于得报深仇大恨。
正是张四。
张冯游吞咽了一下,缓慢到几乎像是犹豫地继续滑动屏幕。
一张拉远了的远景,被清理出来的一片草地上整整齐齐码着人头,有的脖子断口整齐,能平放在地上,有的则几乎被砍成两半,藏在边角里凑数。
所有的人头一起摆成了一个歪斜的笑脸。
霞光如血,但背景里的深红却并不是霞光。
这是最后一张图片,倒数第二条信息。最后发过来的是条语音,26秒。
张冯游抓着手机,喘得像只破风箱。
他漫长的人生里已经不知道杀过多少女人,又观赏过多少女人被杀,他听她们的痛哭和惨叫如听权力的奏乐。他以为自己不怕血,更不怕死尸。
但是他开始怕了。他的手和腿一起发抖,他忽然前所未有地感到自己的年迈。
他开口要喊人过来,第一次竟没能出声,只从喉咙里发出一长声气管漏气般的嘶声。
这一瞬间,他闪电般想起那棵大树为何让他感到似曾相识,张冯游迅速翻回前几张照片,在第三张的边角里,果然看到一角熟悉的地形。
女坛。
“……来人…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