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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下村庄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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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郁金带着三十九个女人,浩浩荡荡地向山上进发。
这里离她砍出来的那条小路不远,她背着一个布包在前面开路,后面的女人们三三两两一起带着她们从地下仓库里紧急打包的补给外带六具皮开肉绽的尸体,慢慢地向前走。
她们一开始抬着东西,走得很慢,走过一段路之后就变抬为拖,渐渐快起来。
夜风忽然凉了几度。
乌郁金站住,四周打量了一圈,看见前面不远处几棵扭曲着长在一起、格外茂盛的大树下,站着一个苍白的人影,看起来还是个少年,略长的头发披散着,面朝这边直直地望过来。
仔细看过去,她的边缘模糊不定,似乎随时都会溶解在苍白的月色里。
乌郁金稍微提高了声音:“你好?”
身后的女人们也慢慢停住,跟着她向那边看去。
忽然有人不可置信、发着抖喊了一句“阿姐!”一个年长的女人跌跌撞撞飞快地穿过人群,一直走到乌郁金身边,还试图继续向前走,密麻的荆棘立刻划开她的皮肤。
乌郁金伸手抓住她,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又朝那个人影喊:“你稍微等一下喔,我们马上过去!”
那个人影在女人冲过来的时候反应很大地波动了几下,几乎脱离了人的形状,这时候像是听懂了,很好说话地向她们缓慢而僵硬地挥了挥手。
面前的阴影无声改变着形状,乌郁金低头,看她面前茂密缠绕着的锋利荆棘随着那影子的挥手忽然改变了质地,如同活物一般流动起来,驯顺地为她们让出一条小路。
她们在树下暂作修整,女人和影子亲亲密密地依偎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流着眼泪——那影子初见那些尸体时,树下陡然冒出很多湿冷坚韧遍生着尖锐密刺的藤蔓,差点把它们全卷走,幸好女人及时劝住了她,否则那些藤蔓在尸体上留下的就不只是几圈深深的洞眼了。
乌郁金从布包里摸了瓶陈年矿泉水喝,一边喝一边玩她从一个“张哥”身上摸出来的东西,把一串钥匙甩得哗啦啦响。
阴冷逼近,她抬头,看女人拉着比她矮上一头的人影的手站在她前面,很拘谨地:“小……小明,我阿姐说想和你说几句话。”
那影子初时只能算是一团人形的白雾,这时候已经清晰到能看出五官,非常俊秀的女孩子,唇角天生上扬,很有一点玩世不恭的神气。
乌郁金撑了一下地站起来,向那影子伸出一只手:“你好呀。”
乌郁金快乐地跟在影子后面,看她一抬手,面前的荆棘就活物一般向两边退去,又在所有人通过之后无声无息地闭拢,她闲不住地伸手捞了一支过来,那支荆棘在她手里敢怒不敢言地摊开了。
影子——尹一舟是二十多年前的祭品,十六岁被杀,之后莫名苏醒,从此独自迷失在茫茫密林里,无论如何走不出去,也不曾遇见过任何同伴。她记忆弥散、意识失落,而能力日益增长,成夜在林间独自游荡。
她死时非常年轻,因为是“最不听话的那个”。
她还记得,要保护妹妹半梦,要把这里的男人全部杀掉,但是来林间的男人总受着某种力量的庇护,她最多只能设下陷阱,而无法直接绞杀他们。她早年曾成功伏杀过不少男人,但随着思维和逻辑的逸散,渐渐不再能成功设伏了,只能缠着他们、恐吓他们——直到今天。
怪不得死的是个男玩家,乌郁金想,而且看来成为鬼也是有条件的,几代以来在深林中枉死的女人不知凡几,林间却只出了这一个往返生界的死者。
是执念吗?她看了一眼女孩和女人紧紧牵着的手,但是这驭树的能力,倒像是……
有尹一舟开路之后,她们前进的速度加快不少,乌郁金干脆放弃了走到她原来清出路线再到山洞的路线,带领着众人沿直线向山洞进发。
张冯游拄着拐杖,看着眼前断在一片荆棘从里的小路,脸色极其阴沉。
张剑失联之后,他带着大队人赶回原地,只找到了几处大片喷溅的血和几道歪歪扭扭的拖动血迹,本应装满母羊的地牢空空荡荡,空无一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把所有的女人都带走?五岁以下的小孩子、肢体残疾、精神障碍、彻彻底底的背叛者……已经说好不久之后就会被接到地上和一个男人生活的那几个女人?
他们废了不少时间,才在周围一片混淆视线的痕迹里找到了一条狭窄的小路,那小路就断在这里。
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荆棘里清出这么长的路本来就已经是不可思议了,难道这竟然也是混淆,她们还藏着另一条路?这路上的行路痕迹也都是伪造的?
那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张冯游抓着拐杖的手发抖,一个可能性忽然闪电般划过他脑海,让他耳边如同惊雷炸响。
难不成她是……异教徒吗?
“一半人再回去搜,另一半人,”他喑哑开口,“去准备避神处。”
杜轻竹挨着夏青坐在一条粗壮的枝杈上,两只手抱着树干,夏青虽然坐在旁边一条看起来细了不少的树枝上,却比她放松得多,态度悠闲地来回晃着腿。
杜轻竹和她不时搭两句话,在微微亮起来的天光里,她忽然问:“夏青姐,你不是警察吧?”
夏青托着下巴笑起来:“你看呢。”她忽然坐直了身体,向一个方向指过去,轻声地:“有人来了。”
杜轻竹跟着看过去,在逐渐发亮的天光下,一丛茂密的荆棘忽然自己分开,从中走出了一个……影子?
发白的影子拉着一个女人的手一起走出荆棘丛,然后就是挎着一个布包、走姿悠闲得仿佛是来郊游的张小明。杜轻竹忍不住笑起来。
然后是一个掂着砍刀的女人,然后是两个合力抬着什么的女人,然后是同样拉着手,空余的手里各拿着一把斧头的两个女人……
杜轻竹抓着树干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夏青低低地吸了口气。
整整三十九个女人,带着几布包的补给、六具破破烂烂,不过仍然算是完整的尸体,还有三十九把在晨光下闪闪发亮的武器。
最后一个女人走出来之后,荆棘又簌簌地紧紧闭合,张小明神气活现地指使几个女人去把尸体用落叶埋起来,自己施施然走到一边,和那个影子说了什么。
夏青拍了拍杜轻竹的肩膀:“看什么呢,下去了。”
杜轻竹应了一声,有点着迷地看那影子骤然溶解在清晨轻薄的雾气里,她抬头,透过树枝扫视了一遍天空。
盈盈发蓝的天空里,已经不再有月亮的影子了。
【任务:存活75小时(58/75)】
乌郁金坐在一棵大树下发呆,看起来有点恹恹的,夏青喝完一瓶水,跨过一众睡得横七竖八的女人,坐到她身边,有点想笑:“只是不能打俄罗斯方块而已,你至于吗?”
“啊,”乌郁金开始咏唱,“俄罗斯方块,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嗷你弹我干什么?”
夏青作吹枪口状吹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乌郁金:“……”有被幼稚到。
乌郁金的手机和她的包一起被收走了,电子应用似乎是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头“游戏系统”一贯的具现方式,玩家们开场拿到的手机就是本场游戏里承载这一具现的壳子。不同玩家之间无法交换手机使用,无论乌郁金如何操作,夏青的手机屏幕在她眼里都是一片全黑。
这场游戏玩到现在,应用给出的唯一信息就是游戏描述和不断变动的倒计时,这场游戏算是单一固定任务,所以乌郁金没反抗,直接把手机给了宋千里。真正“乌郁金”破碎的前世记忆中,似乎还有不同组玩家收到指示不同的对抗游戏和指示随游戏进度变动的非单一任务游戏,在那些游戏里,玩家的手机与之后的命运就休戚相关了。
怪不得会有认知屏蔽机制,不然各自手机彼此一亮,不就玩不了狼人杀了嘛。
“你确定不用留更多人警戒吗?”
“啊那个,二号没告诉你吗?”二号是那个死在夏青刀下的倒霉蛋,“一号说女人,除非是祭品,不然不能来山洞附近,会被诅咒、立刻死掉什么的。”她做了个鬼脸,“他们来这里搜查的几率不大,我开的路够隐蔽的。”
一号是那个直直撞到乌郁金手里的老倒霉蛋。
她们一起坐了一会儿,杜轻竹在不远处睡得流口水。
夏青忽然问:“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一到八号,再加上尹一舟友情提供的第九号,都集齐了,拿去喂山洞呗。”乌郁金随口说,“真够巧的。”
夏青偏头凝视着她:“真的吗?我可不像杜轻竹那么好骗。”
她的眼睛被树枝间筛下的阳光映着,显出一种近金的琥珀色。
乌郁金看着她笑起来,露出四颗尖尖的虎牙。
“我要把他们全杀了。”她一派天真地歪了歪头,“这些女人里只有四个人手里有人命,还差得远呢。……啊,你不会要抓我吧,夏警察。”
夏青定定地凝视她一会儿,忽然抬手又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才不是警察。我是个雇佣兵。”
乌郁金看她的眼神从匪夷所思到恍然大悟,她敲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