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对峙 ...

  •   乔莺设想过很多次与秦照再见面的情形,都远不如此刻狼狈。

      身在诏狱的时候,她很想见他一面,让他保下自己,但他没有。
      在流放途中她还曾存一丝希望,却等来了阿左取她性命。
      如今就在她快要到云州,快要到后梁的时候,秦照亲自来捉她了。

      乔莺忽地垂下头轻轻一嗤,寒风凛冽,刮着道上的土,洋洋洒洒沾上衣摆。

      秦照就站在原地冷眼凝视她,低头不语。
      过了片刻,他收回视线,没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去,将手中伞递给身边侍卫,一步不停上了马车。

      侍卫有些纳闷:殿下为了这个女子远道而来,费了这么大功夫将人拿下,不把她带走,也不说如何处置。
      但毕竟是主子的私事,侍卫不敢过问,双手捧着伞行礼后退,站至一旁,待秦照坐稳,吩咐马夫驾马启程。

      马夫得令后手刚挥起马鞭,却听见车中人出声道。

      “把她带上来。”

      车内燃着暖炉,熏了果香,月色的帷帐层层叠叠,秦照高坐在锦缎绣成的软垫上,端起一杯热茶饮了一口,又是那副儒雅,逢人便笑的姿态。
      在上京,谁见了不称他是仙人之姿,风度翩翩,比起那位臭名远扬的太子殿下,五皇子秦照更得人心。

      很快,乔莺被扔上马车。
      她胸口发疼,隐言不发,拿不准秦照究竟要做什么。

      秦照见她一身黄泥,轻皱皱眉头,道:“袄子脱了。”
      一直低头的乔莺听了这话猛然抬头看他,眼中充满不可思议。

      知道她想歪了,秦照慢条斯理道,“袄上有泥。”

      他喜爱干净,往日里绢帕不离身,放从前乔莺定会对他唯命是从,可现下她只觉好笑,“五殿下手上沾了那么多血,岂还怕脏,说出去惹人笑话。”
      她太懂怎么激怒秦照,一句话便惹得他原形毕露。

      “装乔芙装太久,忘记自己是谁了吗?”指骨不自觉捏出了声响,秦照尚且能压住自己的怒气,平声道,“褪衣。”
      乔莺静静盯着他。

      “我叫你褪衣。”
      乔莺不动。

      愤怒的情绪在心头翻腾,犹如烈风肆虐,秦照摔杯而起,扯过她的身子。
      现下他并不在意这沾了黄泥的袄子是否会脏了他的马车,亦或是他的手,而是在意仅过去月余,那个从前只能依靠着他的女子,不再对他言听计从。

      想起她不肯与阿左回上京,想起她在谢枕舟身边的日日夜夜,阿左说他们形影不离,共处一室。
      莫名的占有欲直冲上头,手上力道更重。

      乔莺拉住衣领,死死盯住他,“褪衣?褪什么衣!”

      第一次见面,她也是用这个眼神看着他的。
      这种充满恨意的眼神,想要为母亲报仇的眼神。

      秦照前一秒还怒不可遏,下一秒却勾唇笑出来,攥住她右手,带有审视的目光与她对视几秒后讥道,“先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骨头这么硬。”

      他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让乔莺肩颈紧绷,咬牙道,“是你要杀我在先。”

      此话一出,秦照一怔。
      平心而论,他从未想过要杀她。

      明明她知道那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打算放弃她,任由她流放,他却依旧让阿左去查看她的安危。

      是阿左善做主张,要取她性命。
      那夜阿左跪下问:殿下为何要留着她,她有什么可值得留下的,什么样的幕僚殿下寻不到,可您却留着她,带她识字读书,事事指点教导,当真对她没有上心吗?

      秦照一直自诩聪颖,算无遗漏,但他也有失算的一日。
      他算错了,他对乔莺的真心。
      对卑微之人产生心思令人不耻,他没有办法承认,也不允许自己被所谓的感情裹挟向前。

      他应当娶的女子,未来大夏国的皇后,合该是钟鸣鼎食的家族贵女,而非眼前身份卑贱,毫无助力的庶女。

      他没有辩解,只淡道,“你如今不是好好活着吗。”

      乔莺双眸含着戒备,渐渐发觉他好似不要取自己姓名,握拳道, “我替你出谋划策,你却要害我、杀我。”

      “出谋划策。”秦照顿了顿,迎上乔莺直勾勾的目光,“是指造谣太子并非皇室血脉一事吗。”

      这句话如同一块大石,重重砸进乔莺心头,掀起大片波澜。
      去岁春节,东州一盐运史上京敲登闻鼓,官商勾结,倒卖盐引,皇帝派秦照东巡盐务,仅用两月的时间查清幕后主使。
      秦照因此受嘉奖,而秦宁却越发恨他,三番五次前来找茬。

      乔莺便出了个让秦宁自乱阵脚的主意——造谣他并非皇帝的血脉。

      做戏做全套,又是编造故事,又是伺候过先皇后的老太监手中有物件能证明,神乎其神传到秦宁耳朵里,三人成虎,他立刻起疑。
      只是按照计划,那老太监本该消失的无影无踪,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上清寺被乔芙所救。

      太子生性多疑暴虐,以为老太监早已将秘闻告诉乔芙和乔家众人,所以才会有乔家获罪流放一事。

      乔家落难,乔莺一点儿也不伤心,甚至很痛快。
      乔家上下,每一个人都看她的笑话,扒她的血肉,践踏她的尊严。

      他们都该死。

      只是她没有料到,秦照会不保她,且早打算好把她一并除掉。

      乔莺丝毫不怕外面的人听去,诘问道, “那老太监为何会出现在上清寺,为何会出现在乔芙面前,又为何会留在乔家。”

      时间仿佛有半刻凝滞,秦照轻抿下唇,身子微微前倾,“你不敢做的事,我替你做了,难道不该感谢我吗?”

      乔莺回对他的眼,平静道:“是吗。”

      她头一次直呼他的名讳:“秦照,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他们吧,他们从不把我当人看,于他们而言,我不过是牲畜贱蹄,予取予求,任其折辱。”

      “是你告诉我,不降其志,不辱其身,叫我不要自轻。又是你把我随意摆弄的棋子,想弃便弃,想留便留。”

      秦照良久没有回应,抬起眼帘,仔细打量她。
      三年前她还是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整日被姐姐婆子们打得遍体鳞伤,如今却出落得动人。

      再向上看,秦照注意到她耳垂上的洞眼,以及鬓发里的蝴蝶金簪。
      那顶端坠着的红色珠子有点儿刺眼。
      如此贵重,想来是谢枕舟送的。

      秦照不愿深究乔莺究竟和谢枕舟发生过什么,可想到去年他也赠了一枚簪子予她,她一日没戴过,那股莫名得火气又蹿上头。

      他徒然抓紧她的手腕,将那枚蝴蝶金簪从她头上取下。

      乔莺伸手去夺,可这个动作彻底激起秦照的怒意,他反握住乔莺的手掌,竟将簪身刺入她的手臂,再用力,整根没入,蝴蝶纹路顷刻间红了,鲜血顺着流出,一滴两滴,滴在地板。

      伤口处钻心地疼,乔莺矮下身,豆大的汗珠顺着她鬓边碎发流下来,火辣辣的痛感传遍全身。

      不等她喘息,秦照死握住她的手,又生生将那簪子拔出来,血染透半边衣袖。

      秦照眼中没什么情绪,随手将那枚带血的簪子扔出窗外,拿出绢帕擦干净手。先是将她外袄脱下,而后不失礼数,轻拢衣袖,不紧不慢将软垫上的厚重外袍搭在她身上。

      他闭了闭眼,嗓音如玉石般清润道,“我不想伤你,若你像从前一般乖乖听我的话,又何苦弄到这番田地。”

      “就这样安静呆在我身边吧。”

      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一道帘子外,马夫和侍卫见乔莺身上的袄子被甩出来,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出声,两人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听见也看不着,低头继续驾马前行。

      —

      群山之青,谢枕舟和萧明在雾中策马,云雾结成的水汽蒸腾,像一张网将林山笼罩。

      萧明时不时侧头盯着他看,早晨从乔莺房间出来后,他的嘴角就没下去过,又瞧了瞧他腰间还戴着那个棕黑色的丑东西,萧明小声嘟囔,“当真是铁树开花。”

      谢枕舟听见,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林山是个小山头,纵高不过几百米,上面住的都是些以种谷为生的庄稼汉。
      到了半山坡,只见黑压压一圈人围在一起,二人下马,从人堆缝隙里看见几个穿着捕快样式衣裳的男人。

      萧明止住脚步,不再上前,拉了路过的庄稼汉问道,“老伯,这些人围在这里做什么?”
      “今天清晨的时候,有人在地里发现一具尸体,报了官,官府正派人来查呢。”

      萧明眉头跳了跳,追问道,“查出什么没。”
      “听说那人是个大贪官,就是朝廷一直通缉的那个...那个...河道使。”庄稼汉摆了摆手,“可别去凑热闹,怪吓人的。”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