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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河州 ...

  •     萧明有点不信,犹疑一会儿往那人堆里望去,几名捕快正盘问发现尸体的庄稼汉。

      那庄稼汉惊魂未定道:“今日天刚亮我便到田里了,他就躺在梯田里一动不动,当时我还以为是昨夜喝醉了酒,叫了好几声都没应,推了几下一动不动,然后我上前探他的鼻息,竟是死了。”

      捕快皱眉:“这几日有没有在山里见过他。”

      “没有,一次也没见过。”

      “莫要撒谎!你没见过他,那是如何识得他的身份!”

      “小人在城内张贴的告示上看过画像,他长得极像那个逃了的河道使。大人明鉴啊,就算给小人一百个胆,小人也不敢杀人啊。”

      萧明顺着看去,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约莫五十左右,身着青色官服,面白如纸,嘴唇发乌,双眼紧紧闭上。

      正如那人所说,他与告示上的画像长得一样。

      第一次见杨婉禾的父亲就在这般情况下,萧明此刻的心情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默默低下头,不知该回去怎么同婉禾解释。

      她近日病得严重,听到这消息恐怕会伤心过度。

      这边捕快问得差不多,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于是驱散四周围着看热闹的人群。仵作用白布将杨均从头到脚盖起来,抬至担架上准备运回衙门。

      杨均一生追名逐利,落魄过也曾风光过,下场不过两米白布加身,叫人唏嘘。

      萧明背过身,摸了摸马鬃,脸色渐沉。

      “杨均被仵作抬起时四肢发硬。”谢枕舟站在一侧平声道,“应当是前几日就咽气了,有人将他运上来。”

      萧明一时之间想不通其中关窍,“这一路上山并无埋伏。难道那人就为了引我们看官府来人替杨均收尸,叫我放弃寻人的念头? ”

      “或许他意不在此。”谢枕舟环视周身,看着远处窜动的人影,提醒道,“下山的时候提起精神。”

      此番无功而返,二人绕过官府之众先后翻身上马。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却在下山途中开始下起绵绵细雨,轻拂山石,洒落在峰巅与溪流之间,而后渐大,夹杂着雹子一齐落下。

      谢枕舟扯出绑在马腹处斗笠挡雨,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也不知乔莺与李魏现在到了云州没。

      正想着,迎面突然传来一阵不规律的急促马蹄声,渐行渐近。

      “来人了。”谢枕舟紧紧抿唇,并未放慢身下马匹的速度,右手悄然已经摸上刀柄,随时准备出手。

      就在他准备拔刀的时候,那人勒住马绳急停在他们面前,引得马儿长长的嘶鸣一声。

      “少主,城门突然关上了,我们的人在城门口遇伏,耿护法请你们速速回去!”

      萧明立刻望向谢枕舟。

      谢枕舟只低眼盯着他,看不出什么情绪,“让你们护送的人呢?”

      手下不敢看他阴沉着的脸,“魏先生受伤昏迷被带回来了,那位姑娘...还没找到。”

      雨点混着雹子噼里啪啦打在斗笠檐上,谢枕舟眼底幽幽,面庞映着风霜,他的嗓音如风一般冷冽,“往哪个方向去了。”

      “今日下雨,痕迹皆被冲刷干净,一时辨不出,耿护法说等您回来再行商议,请快跟我走吧。”

      谢枕舟没动,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还不清楚,最少也有上百号人。”

      萧明不由钦佩:这个时候,谢枕舟也冷静得可怕,还能静下心询问情况。他转头道,“我们先回去,再...”

      然而话还未说完,下一秒却见谢枕舟一甩缰绳,执鞭绕过面前报信那人,飞奔入雨中。

      萧明策马追上他,气喘吁吁道,“今日背后那人是有备而来,就是为了带走乔姑娘。我们先回去,让底下人探清楚到底是谁所为,再定夺该如何做。”

      “我知你心系乔姑娘,可越是如此越不能心急,那人没将她杀死,只是带走,就说明对乔姑娘没有杀心。”

      “他带着那么多人,走不了多远,阁里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

      然答他话的是淋漓雨声,黑袍少年依旧目不斜视在雨中御马疾行,萧明急了,喝道,“方才那手下说最少有上百号人,你现下独自去是赶着送死吗!”

      这一路萧明絮絮叨叨念了许多话,谢枕舟都没应声,听到最后这话时,才偏头答了他一句。

      “对,去送死。”

      答得果断,萧明听得愣了一下。

      只可惜送死不成,等他们到的时候,只剩来满地不及处理被雨水稀释的血液和一片狼藉,早已没有女子的身影。

      -

      暮色渐渐浓重,文城铁匠铺得院子里灯火摇曳。几点烛光在雨幕里闪烁,淡淡的余辉映照出屋内一隅。

      李魏从昏迷中醒来,就见谢枕舟独坐在窗边望着雨。

      他疼得厉害,上半身尚且不得动弹,转过首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蠕动了下干裂的唇瓣,“乔姑娘呢。”

      谢枕舟身上穿的还是早晨分别时的那件玄色长袍,衣裳半干,发尾滴答着水珠,脸上毫无表情,眸中无波,淡淡看着李魏。

      “对不住,是我没保护好乔姑娘。”李魏忆起白天的情形,仍心有余悸,他庆幸当时谢枕舟不在,否则难免受伤,“当时除了难民,还有许多侍卫,加起来足有上百人,将所四周全部堵死。”

      “我倒下的时候,尚看见一个撑伞的白衣男子走到乔姑娘身边...喊她...喊她乔四小姐,他们二人像是旧识。”李魏舔唇道,“殿下,她并非是...”

      “我知道。我早知道她并非乔家大小姐。”

      谢枕舟没什么反应,接着垂眸道,“云州接应的人也都遇袭,此事不是你的错,无需向我道歉。况且你本就不该替我送她一程,错在我。”

      错在他不该离开她身边。

      他已经弄丢她三次了。

      李魏忍住胸口剧痛,问道:“查到是谁将乔姑娘掳走了吗?”

      想要抓住乔莺的有两个人,太子尚且在上京好好呆着,那李魏看到的那个白衣男子就只能是本该去河州赈灾却迟迟未到的五皇子。

      谢枕舟几乎是从胸腔中挤出两个字:“秦照。”

      李魏对秦照这名字陌生,可想到那日带走乔莺的男子通身贵气,又思及大夏国的皇帝便姓秦,一切不言而喻。

      他顿道,“殿下莫怪我多嘴,此人大约与乔姑娘的牵扯颇深,若你只是凌道阁的谢枕舟,就算找回她,二人一同去了后梁,这样的事还会接着发生。”

      谢枕舟闻声,抬起眼帘,暖黄色的光影铺陈在他的侧脸。

      “可你若是后梁二皇子,那想隐藏乔姑娘的身份,护着她,简直易如反掌。”

      两人对视好一会儿,谢枕舟拿起桌上早已放凉的茶水抿了一口,莫名冷笑两声,“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药,叫你不择手段也要哄我回去。”

      心思徒然被戳破,李魏哑然,正过头,却听见坐在不远处少年的声音裹在透凉的雨声里传来,“别扯着为我着想的旗子打主意,就算不是二皇子,我照样能砍了秦照。”

      离宫三年,他的脾性与先前并无差别,即使现在的身份是一介江湖刀客,依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哪怕对方权势滔天。

      其实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李魏发觉谢枕舟在宫外反而活得更痛快。可皇后娘娘的命令已下,他不能不从。

      他必须要把谢枕舟带回去。

      不过好在如今谢枕舟对乔莺上了心,总要回一趟后梁,到时候他绑也要将人绑回宫。

      李魏从喉中轻叹一声 ,不再说话。

      屋内霎时间静下来,外面风吹雨打更显嘈杂。

      然而仔细听还能听见嘈杂的声音里还混着不徐不疾的脚步。

      “吱吖——”

      开门声响起,两人目光齐向门外。

      萧明捧着干净衣物推门进来,看见已经睁眼的李魏,惊讶道,“这么快醒了?郎中说你胸上那一箭离心肺只差一寸,险些救不回来。”

      “劳萧公子费心。”

      李魏嗓音干哑,萧明难得好心上前给他倒了杯热水,喂他喝下,“这些日子你就在此好好养着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别留下病根子。”

      说着,萧明把衣物叠在谢枕舟手边,也给自己满上一杯茶,“耿叔的衣服太小,给你找了个身形差不多的。”

      谢枕舟嗯了一声,又听见他接着说道。

      “对了,我没告诉婉禾她父亲已经去世。婉禾如果向你问起,就说今日上山无功而返,什么也没打探着。”

      雾气浮动间,谢枕舟冷淡的眉眼也温和不少, “你这样能瞒住几时,杨均的死讯很快就会传开,她迟早要知道。”

      “能瞒几时是几时,现在不告诉婉禾是怕她知道消息病情加重,等我找到乌莲治好她的病,再告诉她真相也不迟。”萧明吹吹热气,复叮嘱道,“总之千万别说漏嘴。”

      谢枕舟颔首,算是答应了,手覆上柔软的锦缎,正声问道,“云州可有什么消息。”

      萧明摇摇头:“毫无消息。”

      毫无消息说明他们根本没往云州去。

      飘雨穿过半开的木窗落到手背,谢枕舟轻轻擦去,低头沉思片刻,道,“那就只能是河州了,他本该去那里。”

      萧明云里雾里,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何意。

       这场大雨下了一夜才收势。

      而乔莺在马车里昏昏沉沉痛了一夜,伤口太深,几乎贯穿小臂,难以愈合。随行医官见了都直摇头,想必是她开罪了秦照,谁也不敢为她求情。

      恍惚见她听见医官对秦照说。

      “这位姑娘本身体弱气虚,幸好是冬日,伤口没有发炎,只是伤口颇深,恐怕会留疤。”

      闻言,秦照站起来朝她走近了两步,乔莺能感觉到一道身影向她压来,下意识将身体缩了缩,秦照抬手捏住她小臂,左右仔细看了一番,沉默一阵,认真道,“是该长长记性。”

      乔莺两眼发晕,暗骂他是个疯子,却又知道这时候反抗遭罪的还是自己,索性垂下头,不去看他的脸。

      医官立在一旁踌躇道,“殿下,除了外涂的膏药还需内服,臣随身没带...”

      秦照捏捏眉心,断其言,“那就叫马夫脚程加快些,到了地方再为她诊治。”

      这期间秦照再没同她说只言片语,白天他独自看书弈棋,夜里躺在软塌上安眠。乔莺便趴在地上,身上披了一件大氅,但身下木板是冰凉的,马车在崎岖不平的路上行驶,颠得乔莺反胃。

      她突然很想谢枕舟,起码谢枕舟会把床榻让给她睡。

      外面车轮滚滚,侍卫时不时捂嘴打哈欠,软塌上的男子传来细微呼吸声,乔莺手撑地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他面前。

      乔莺又将视线落在桌面,几本册子,几盏茶杯,都不足够帮助她逃跑,况且外面还有大批人马。

      她踉踉跄跄走到窗牖前掀起白色绉纱,向外望去。

      一辆马车后跟着数十人,马蹄哒哒声整齐而有力。

      “乔莺。”

      突然背后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乔莺回身,方才还闭目的男子端坐起来,一袭白色的银丝暗纹在月下熠熠发亮,他神色缓和,温声道,“想好怎么跑了吗?”

      秦照不论何时眉眼间都带着隐隐笑意,包括二话不说用簪子刺穿她手臂的时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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