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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客栈 ...

  •   酒楼就在衙署边上,谢枕舟前脚刚踏过门槛,后脚小二立马拥上来。

      上回他监视凌定风时来过这里,薛如之早跟管事的打好招呼,连带着几个跑堂小二都识得他。

      “公子,今日是散座还是包间?”

      大堂里几乎没有客人,安静得能听见柜台掌柜拨动算盘的声音。

      凌定风虽走了,但留给祁县的阴影还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百姓们不敢出门,就连听到凌定风与太子的名字便直摇头。

      谢枕舟环顾四周对身旁小二说道,“包间。”

      “得嘞。”小二立马笑嘻嘻将汗巾搭在肩上,鞠着腰指引他们穿过布局雅致的回廊,至较为隐蔽的包间。

      落座后,小二一边上茶,一边问需要点什么菜。

      说话间,桌上青瓷茶壶冉冉升起热气,茶香四溢,小银杯中的茶汤清澈透亮,仿佛山泉在杯中涌动。

      乔莺端起茶杯吹了吹,“我想吃酥饼。”

      “姑娘,我们这儿没酥饼,有南瓜糕和杏仁奶羹,您看合不合您胃口。”

      乔莺疑惑:“这么大酒楼没有酥饼吗?”

      小二道,“一看您就是打北边来的,祁县人吃不惯干酥饼。您真想吃,还只能几里去城郊买去,那儿住着个从上京来的老头,他一直在卖。”

      想起那晚谢枕舟替他买饼,出去许久,又湿透半边衣裳回来,竟是跑几里地外城郊去了。
      乔莺一愣,不自觉看向身侧沉默的少年。

      她低头捧起杯子抿一口热茶,“那就,那就南瓜糕吧。”

      大约只有他们一桌客人,上菜极快,小二端着菜品一道道介绍。

      末了,谢枕舟从掏出块碎银子扔给他作赏钱,他立马收进袖口,临走时将门轻轻阖上。

      用饭时两人都低不语,只有碗筷触碰在一起发出的轻响。

      乔莺看着一盘精致小巧色香味俱全的南瓜糕,想起了李魏做的连做三日的黑色南瓜粥,问道,“魏先生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后梁国吗?”

      谢枕舟还没细想这个问题,现在赶他走,恐怕他也会默默跟在身后。

      乔莺放下手中筷子,认真盯着他道,“我觉得他不像你师父,倒像...”

      谢枕舟也跟着放下筷子等她后半句。

      她顿了顿道,“像你的手下。”

      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相处,乔莺越发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哪有徒弟天天喊师傅做事,师傅还任劳任怨的。”

      “你也有师傅?”谢枕舟微抬下颌,好笑道,“你知道师傅是怎样的,徒弟又该怎样。”

      乔莺小声道,“当然,我当然有师傅。”

      随后努力回想乔芙的师傅是什么样的,形容给谢枕舟听。

      “她很严厉,会叫我罚抄罚站,每次都是父亲来替我说好话,她才会放我一马...”

      月亮初升,那一轮银盘悬挂在天穹,窗外湿润的风吹来淡淡酒香。

      听着她满口谎话,谢枕舟用指节蹭了蹭手边小银杯,好笑之余心头一阵没来由得的涩。

      他年幼在江郡时见过官员家庶子女是如何从主母手下讨生活。

      满背旧伤已经足够说明她糟糕的境遇。

      而乔莺还在笑着回忆那些根本不属于她的记忆。
      这一刻,谢枕舟不想继续听,打断了她的话,“他是看着我长大的随从。”

      若是李魏知道自己堂堂暗卫首领将军被他飘飘地说成随从,不知道得有多生气,只可惜他现下不在。

      乔莺听了诧异:“那他之前为何要对你动手?”

      谢枕舟腹诽,既然乔莺能骗他,为什么自己不能也编故事骗她。

      “那年父亲重病,兄弟姐妹们抢夺家财,我不愿意,跑了。”他语气淡淡的,抬头见天色暗了,掏出火折子点燃一盏孤灯,照亮他隽秀的眉眼,“他听母亲的命令我抓回去。不论生死。”

      最后四个字一出,乔莺了然。
      原来他也有这样的过去。

      怪不得她偶尔觉得谢枕舟身上颇有几分贵气,原来曾经是个小少爷。

      浓重夜色中,风声渐渐沉寂,只有炉上茶水还沸腾着,咕噜噜响个不停。

      “别伤心。”她夹了块烧鹅放进他碗里,“要不你这次去完后梁,跟魏先生回家看一眼?”

      少年半张脸被火焰映上充满暖意的橙黄色,蓦然抬头看她,随口一诌,“家早被抄没了。”

      “...”
      原来是还是个家道中落的小少爷。

      两人吃饱喝足回到院子时天已黑透。李魏正站在门口逮人,知道他们偷偷在酒楼开小灶后,暗自生气将自己做的难以言状的菜都倒进泔水桶里。

      乔莺第一次见这么沉默的李魏,正想问问谢枕舟怎么办,却见他毫不在意抬腿进屋。

      李魏粗糙不羁了半辈子,也就这点好——心大。
      第二天一早把这事抛到脑后,乐呵呵地牵好马车,等谢枕舟出来,一同离开祁县。

      这次由李魏驾马,谢枕舟和乔莺在车舆里并排而坐,但空间狭小简陋,路又颠簸,以至于膝盖总无意碰到一起,乔莺往旁边挪了挪。

      三人拿着薛如之给的文引过了城门,乔莺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被耽误了大半月,终于要往后梁去了。

      她往后靠了靠,见一只捏着油纸包的手从窗牖的灰色麻布后面探出来,“公子,我们是走沧州道还是往河州走。”
      如今李魏这公子二字喊得越发顺口。

      “河州。”谢枕舟从他手里拿下油纸包,解开绳子,刚咬上馒头,就听见乔莺忧心忡忡道,“我们真的要从河州走?水灾过后乱得很,我怕不安全。”

      少年漫不经心捡了个馒头举至她眼前,“只是从旁边经过,不会有事。”

      乔莺根本不是在害怕水灾后的乱,而是害怕碰上被派去河州赈灾的秦照。

      但她知道,河州越乱,对他们越有利,往河州去是一个明智之举。

      “附近各地州县奉命收容难民,现下入关与河州交接之地,能逃过不少检查。”
      他说着,瞥见乔莺眼睑下一团青色,于是把馒头塞进她手里,“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吧。”

      路途景色四时变化,赶路的时间总是无比漫长。

      循环往复的车轱辘声像一道催眠咒,在马车里坐了许久,乔莺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后越来越迷糊,最后靠上身边少年的肩。

      谢枕舟肩头一沉,低眼去看她,发觉她睡着了。

      呼吸浅浅,双眼微闭,睡容沉静,这样瞧起来倒是副单纯的模样。

      可等她一睁眼,又会变成嘴里没一句真话的骗子。

      凝视片刻,谢枕舟拿过手边披风,低头给她盖上,接着默默将斗笠轻轻搭在她头上,替她遮光。

      车舆外的李魏手中牵住缰绳,亲睹了全过程,很快转头看路。

      窝了半月,再见天地苍茫,浮云流变,他忽然心情格外舒畅。

      而最重要的是——自家殿下终于开窍了。

      李魏松了松手上缰绳,让马儿跑得更平稳些,以免惊醒里面熟睡的小姑娘。

      飞鸟掠过天空,投下短暂的影子。土地干燥,偶有一些零落的矮树丛,太阳东升西落,一日之间昼夜变化好似眨眼之间。

      马车在临近夜晚时停在一处荒原上,几里地无人烟,只有这家客栈亮着灯,门口挂着一方破旧招牌,很不打眼,门廊下是一排黄木桌椅,铺着素雅桌布,摆壶清茶和几碟小吃用来招揽客人。

      李魏隔着帘子,不自觉放低声音,“公子,这一路过来只有这一家客栈,要不要落脚。”

      里面少年沉声道,“去问问有没有空房。”

      “是,我先去看看。”
      李魏将马绳拴在树干上,脚步声走远。

      谢枕舟低下头,看见乔莺的脸抵在自己肩膀上,他伸手戳了戳,“到了。”

      少女睡的很香,只是皱了皱眉头,窝在他肩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起来了。”他又喊了一遍。

      乔莺睡眼惺忪,睁开一条缝,神志还在梦中,下一秒双腿离地身体的腾空感,令她骤然睁眼,清醒过来。

      少年的俊脸近在咫尺,鸦睫低垂。头发高高束起,在月光下折出阴影落在脸上,像是梦中景,天上人,一派清嘉。

      “你...”她愣神,对上倒着的少年乌润眉眼,才发觉自己是被眼前这人扛下了马车。

      冷风拂面,乔莺于风中瑟缩一抖,谢枕舟取下外袍披在她肩膀,又替她拢了拢领口,“你昨夜没睡?”

      “没睡好。”她随口答。

      乔莺并不想真的以乔芙的身份接着活下半辈子。

      也就是说到后梁以后,还要想个办法甩掉谢枕舟,昨夜她思来想去也没什么计划,所以失眠了一整夜。

      “都从祁县出来了。”谢枕舟解开树干上缰绳,牵马进厩,捧了干草来喂马,明知故问道,“还有什么可忧心让你睡不好的。”

      “没出大夏国,我怎么能安心。太子那么大的秘密都被我知道了,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乔莺蹲下身子捡了根草放在马嘴边,马却不吃,扭头去舔谢枕舟手里的草。

      乔莺有些恼,走近两步凑过去,马儿还是不吃。

      “马认主,我训了他几日,他当然只吃我的。”

      乔莺受挫,干脆丢开手里的草,站起身仰视少年,温声道,“我想学骑马。”

      四目相视,谢枕舟明白她为什么想学骑马,不过想逃命的时候能逃得快些,又或许是想他甩开独自逃了。

      看穿她的想法,谢枕舟眼尾勾着弧度,饶有兴趣道,“好啊。”

      两人说话的功夫,李魏从客栈里慢慢走来,“掌柜的说正好只剩两间上房了。还是我单独一间,你们二人一间。”

      河州水患,来此地的人少,是以一楼没坐几个人,二楼客房也不多,房门几乎都敞开。

      这家客栈回廊没有用烛火,而是在横梁上挂着灯笼,随风晃来晃去。

      几人的影子也到处晃来晃去。

      有名伙计在收拾扫洒,见到一行人上来,他转过脸。

      一道几乎把整张脸一分为二的疤在幽暗光线中更显狰狞,看得乔莺心惊,忘了要与谢枕舟保持距离,主动拉上了他的袖口。

      “客官,前面两间上房都是打扫好的,您们只管住进去就好了。”他视线在三人身上流转,笑了笑,扫过谢枕舟腰边长刀,又将目光停留在乔莺身上,很快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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