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嘤嘤兔

11、第 11 章

　　他捧起我的脸，无奈道：“又要哭了。”

　　“你才要哭了。”真的，我觉得我们俩半斤八两，他怎么好意思说我。

　　他又不说话了，指尖攀上我的手心，十指并拢紧紧交叉着，海风拂过手背带来凉意，手心的温暖却更浓。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已经把目光转向茫茫大海，在那一瞬间我觉得他好像已经乘着夜色悄然离开，可是指尖的触感那么温热。

　　他明明真实地在我身边坐着，我却好像已经感觉不到他了。

　　我把头倚在他肩膀，又觉得不够，伸手拨弄他的指。即使这样他依旧没有多说什么，宽和的目光承载着涌起又落去的波浪，似乎完全忘了我的存在。

　　“你在想什么？”过于静谧的空气让我窒息，我翻身坐在他腿上，蹙着眉问他。

　　他知道我开始焦躁了，轻吻我的脸，很快又拉开距离，忍不住笑，“这么咸，是被海风吹的，还是又偷偷哭了？”

　　“你好烦。”我趴在他肩头，语气恶劣地给他安莫须有的罪名，“很讨厌你。”

　　他宽容地“嗯”一声，一点也不在意，伸手轻抚我的背，声音被海水稀释得几近虚无，“对不起啊。”

　　我不想听到他这样说话，揪着他的衣服说困了。

　　他笑了，问要不要背我回去。

　　我记得小时候他就会悄悄带我出去玩，那时我不爱说话，他就自言自语，觉得我累了，就背着我回去，路上也不消停，说了很久。

　　当时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这是他的性格，他就是那么活泼，直到我看到他面对其他孩子温和却寡言的模样，才知道他的多言只是为了哄我多说点话。

　　话音出口他的脸色一僵，似乎连他自己都才反应过来，他真的病得这样重了。

　　我轻轻靠上去，把他抱在怀里，学着他的动作，轻抚他的背，温声说：“你哭吧，小意，不能只有我哭。”

　　再难用表面的温和坚强去掩饰自己的不安，他的头埋在我的肩膀，呜咽的哭声断断续续，好像小羊叫，听起来软软的。他的泪水滴在我手心像一片火焰焚烧整个森林，我的心脏也被燃起了一片火。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眼泪也会这样滚烫，竟烧死了我的犹豫和黑暗，余生想要就这样如飞蛾一般向他飞去，直至生命也被燃烧殆尽。

　　我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分神想，是不是我哭的时候，宋意也会像我现在这样难过。

　　以后还是不要随便哭了，我不想宋意难过。

　　他哭完之后，我从他口袋里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哭过，宋意哭完还呆呆的，任由我拿手帕在他脸上扒拉，直到我一边擦一边自言自语说要去加点海水打湿手帕给他洗个脸，他才洁癖发作，轻轻蹙着眉头说不要。

　　真可爱。

　　我捧起他的脸亲一口，盯着他红红的眼睛越看越喜欢，忍不住露出个笑。

　　宋意猜出我的坏心思，拒绝道：“不行，不是随时都可以哭的，不要把我当你的玩具。”

　　三个“不”字把我燃起的兴趣浇灭，我撇撇嘴，指尖挑起他的下巴，眯起眼看他，眼里带着点不满。

　　“这么坐着累不累？”他笑着问我。

　　我摇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

　　“但是我大腿被你压麻了。”他有些无奈地提醒我，看着我起来后才跟着起身。

　　闹了这一出，宋意也哭累了，牵着我的手走回去。路上的灯光星星点点，他眉间的沟壑时隐时现，我一见他皱眉就喊他一声，被我喊出脾气来，他一手捏住我的脸，恨恨地说闭嘴。

　　我好喜欢他这副受不了挑逗的模样。

　　小时候的他容易闹脾气，每次在我这儿吃瘪之后总会闷闷地离开，也不和我吵架，等到第二天又来找我玩，把我逗开心了才认真地和我谈。

　　长大之后他的情绪内敛，没怎么表现出不高兴，因此我们就算吵架也是我单方面发脾气，他像沉稳的山，总是那么恬静包容，但在他身边太久，他嘴角勾一下我都知道他是真的还是装的。

　　我问他以后可不可以多生生气，我爱看。

　　他说不行，又闷闷地说：“就你舍得气我，我都不舍得气你。”

　　我说啊对对对，你最爱我。

　　回到旅店时老板娘正在前台外放着港剧，看到我们，她探出个头，好奇地问：“哎呀，小宋先生怎么啦？”

　　“被我弄哭啦。”我拍拍他搭在我肩膀的手，朝老板娘笑道，“好难哄，还在和我生气。”

　　“你根本就没哄。”宋意无奈极了，“别听他瞎说。”

　　老板娘听得直乐，甚至拿出一盘瓜子想继续看戏，宋意羞得丢下一句再见就拉着我跑了。

　　这次哭泣像是打开了宋意另一个人格，后面几天他变得比以往要更加有活力，一大早就拉着我说要去外面散步。

　　“前天你说去晨跑，昨天你说一起买早餐。”我半眯着眼睛忍着起床气，“小意，我困。”

　　“我们是来旅游的，不是来睡觉的。”他亲亲我的脸，被我用手心轻轻挪开，“我就要睡觉，谁都别管我。”

　　热腾腾的包子放在眼前时，我的脑袋还是混乱的。宋意直接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又帮我挤好牙膏接好水，就差帮我刷牙了。

　　我有脾气也变得没脾气了，软骨头似的贴在他肩上，听到店长笑着招呼他：“你弟弟还挺黏你。”

　　我立刻坐起来怒道：“我是他男朋友！”

　　店长被吓得愣在原地，宋意连忙捂住我的嘴，又开始替我道歉：“抱歉，起床气，您多担待。”

　　这样说完，店长又理解地看着他：“我家那孩子也是，哈哈，小小年纪脾气就挺大的……”

　　我盯着宋意，满身怨气。

　　宋意等店长走开了，才笑着解释：“我知道你想光明正大地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但是小知，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老板娘一样接受我们的，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不必向别人解释。”

　　可是我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宋意是我的爱人，我也是宋意的爱人。

　　我啃着包子，郁闷地看着他。一顿早餐吃得很悠闲，早晨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我想起家里阳台上那两株向日葵，举起手指着太阳，对宋意说：“如果小小知和小小意在，他们的脸应该朝着这里。”

　　宋意顺着我的动作看去，笑着点头，把一顶草帽戴在我的头上。他带我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草地，风吹过时花草都跟着摇摆，花香扑鼻，很容易让心情也变好。

　　他把我拉到草地上，和我并肩坐在草地里。

　　我们已经在这个小镇待了将近一个月，周围的人和宋意熟稔起来，有时候我下楼去买午餐，还会被人拦下来送礼物，说是给宋意的。

　　他在外面也不再掩饰我们的关系，碰到有人不理解，他也只是笑笑不多说，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旁人看着都觉得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种日子过得很舒适，我突然明白宋意为什么要带我来这样的地方，也许这就是他幻想中的老年生活，只是因为一场顽疾，他只能将未来提到现在。

　　然后闭口不再和我谈未来。

　　我轻轻地，伴着春风把他抱紧在怀里，失落地想，原来我真的很爱他。

　　这次出行之后宋意就感冒了，躺在床上没有力气，还不让我呆在房间里，怕传染我。

　　我对他的碎碎念免疫，用热水给他擦完脸，问他要不要喝水。

　　他沉着脸说让我出去。

　　我把毛巾放在一旁，抱着胳膊朝他笑：“你再多说一句，我就亲你。”

　　“……”宋意脸突然红了。

　　嘱咐他好好休息后，我关上门去一楼找老板娘闲谈。

　　老板娘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自从宋意生病之后就经常和我聊天，还会送点吃的过来。

　　“小宋先生怎么样啦？”老板娘担心地问，“不是什么大病吧？”

　　我摇摇头说不是，笑着谢过她的关心，又问她今天有没有什么新闻。

　　倒不是我喜欢听这些，只是每当我回去和宋意分享的时候，他总是会笑得很开心，我知道他不也没有很喜欢听，只是喜欢看我和别人多相处。

　　我不喜欢和别人多言，但如果宋意喜欢，那就随他。

　　“最近的没有，”老板娘认真想了片刻，看着我的眼睛，试探着问，“我给你讲很早之前的故事吧？”

　　我点点头，趴在桌上看她。

　　这是个很俗套的故事，美丽的小镇少女爱上流浪的音乐家，怀孕后才知道男人只是个滥情的懦夫，不愿承担责任，抛下妻儿离开。

　　怀孕的时候她就已经抑郁了，在一个寂静的早晨独自前往寻找薄情爱人的路，最后再也没回来。

　　“如果那个孩子顺利长大，大概也和你差不多大。”老板娘回忆时，眸里的温情很浓，我却没什么感觉，“爱情让人目盲。”

　　她眼里多了几分责怪，“爱本身没有错，错的是利用爱的恶人。”

　　话说出口听得我一怔，我抬起眸子对上她认真的眼睛，很久才缓过来。

　　“你说的对。”

　　回到房间地时候宋意还没睡，捧着诗集在看。他的睫毛长长的，在阳光的照射下，连影子都看得很清楚。

　　我缓步上前，指尖覆上他的脸，另一只手轻轻将他手上的书按在被子上，问他怎么不睡觉。

　　他始终狠不下心对我黑脸，指尖握住我的手，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轻声说：“想你。”

　　我笑着轻吻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手背，温声安抚道：“很快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