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我啊，翻身做主人了呢！》闻九枝

25、第 25 章

　　吴德汉，楚西中学体育老师，人称喷嚏老吴。

　　他脾气大，浑身臭烘烘，一副土匪做派，没有同学喜欢这个老师，除了上课，平时在学校见到了都是躲着走。

　　许问夏不喜欢体育，也不喜欢这个老师。

　　每周一节的体育课，没几个人想去上，但大部分人还是会去操场。

　　可以室外活动，不用在教室里听枯燥的讲课，就连许问夏都觉得放松。

　　同学们都说，要是能换个好一点的体育老师就更好了。

　　班里总有几个刺头儿，有男生有女生，哪个老师的面子都不给，惹急了会跟老师拍桌子叫板，他们基本不上体育课，光明正大的逃课。

　　那天体育课上要做仰卧起坐，需要两个同学去器材室拿垫子。

　　体育委员点了她和另一个男生，叫叶雷，可半路上，他直接拐进小树林去抽烟，要她一个人去拿。

　　许问夏就没指望他会真的跟她一起拿。

　　叶雷，初二三班的头号刺头儿，她管不了，也不敢管，独自一人往体育室小院去。

　　院里没人，在室外还好，走进器材室里就熏得人浑身不自在。

　　许问夏是第二次进来，房间里窗户小，里面灯还是坏的，她往里走，在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各种器材里找垫子，一不小心，膝盖撞上了什么。

　　手心也咯了一下。

　　是蜂窝煤。

　　墙边码起来两排，蹭得她裤子和手心黑灰黑灰的。

　　她听说过吴德汉就住在这里，平常肯定是自己开伙做饭，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做饭还需要生炉子。

　　许问夏心里忽然很复杂。

　　她那时借住在舅舅家中，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要长大。

　　因为长大，就能去赚钱，可以自己住，不用小心翼翼看别人脸色。

　　在她堪称狭窄的世界观里，最羡慕的就是学校老师。

　　老人家都说，当老师最好了，工作稳定，靠上了就是一辈子，工资高还有寒暑假，还特别体面。

　　许问夏觉得有道理。

　　可惜她考不了，只能更羡慕别人。

　　老师就是她心里最最要好的工作了，哪怕是吴德汉这样的。

　　可原来，老师也不代表就过得很好。

　　长大了，也不是全无烦恼。

　　她找到垫子，又费劲地从角落里翻出一节绳子来把垫子捆上，这样提着更方便。

　　可一阵风吹过，大门就在她眼前关上。

　　门有问题，她怎么也打不开，不得已在黑屋子里等着。

　　体育课才开始，还等着她拿垫子过去，时间长了肯定会有人来找。

　　她的确等到了，开门的是吴德汉，怒气冲冲的一张脸，劈头就骂：“叫你拿个垫子拿这么半天，耽误大家时间，不拿体育课当回事是吧？”

　　许问夏有点冤，她告诉吴德汉，是门坏了，她被锁里面出不去。

　　本来她对这个老师无感，可她的确耽误了大家时间，语气很是退让。

　　吴德汉检查门锁，没开口让她走。

　　许问夏只能等着。

　　捣鼓一番后，吴德汉叹了口气，乜斜着她，“是坏了，那是老师冤枉你了。”

　　许问夏摇摇头：“没关系的。”

　　吴德汉笑了笑，拍了拍许问夏肩膀：“老师跟你道歉。”

　　他手指发黄，一股老烟味混着口水臭，指甲比她的都长，缝里都是黑泥，看得许问夏难受极了。

　　这只手在她肩膀上停了至少五秒，她心里数着。

　　他没放开，那双三角眼从她的脸，看到脖子肩膀，又看看手，眼神不加掩饰，最后看到胸前。

　　“哎？你这儿怎么脏了一块儿，我帮你擦擦。”

　　许问夏这才注意到，她领口上好多黑印子，应该是刚刚不小心抹上去的。

　　吴德汉伸出手，眼睛盯着的却不是她领口。

　　许问夏当时头皮都要炸开了。

　　她从来都是班上最安静的学生，说是软弱也不为过。对上大人，还是老师，要反抗实在太难。

　　那时的勇气，完全是太害怕产生的本能反应，她躲开那只恶心的手，抱起垫子拔腿就跑，边跑边喊：“我先拿东西过去了！”

　　她不记得吴德汉有没有追上来。

　　只记得自己跑得飞快，脚底板快要烧起来，风声在耳边呼啸怪叫，她很累，心脏在胸腔里乱跳，她不敢停，一直跑出小院子，到树林边才停下。

　　许问夏是体育白痴，细胳膊细腿，不是跑步的料。

　　那次是拿出了逃命的架势。

　　还好回头看时没见人追上来。

　　她放松下来，忽然感觉委屈，泪意上涌，胃里也翻腾不止。

　　想吐。

　　她撑在树上，难受地弯下腰。

　　呕了几下，却吐不出来。

　　许问夏手上还带着黑煤灰，她忍住要去洗手的冲动，默默收拾好垫子。

　　正要走，小树林里走出来一伙男生。

　　这里是楚西的禁地，初一开学老师就说过，没事别进去，后来她知道，那边有堵墙可以翻出去，还有人钻进去抽烟，也是早恋小情侣的幽会圣地。

　　许问夏从来是避而远之的。

　　“哎，许问夏，”叶雷就在其中，“让你拿垫子，你怎么在偷懒？”

　　他们身上一股烟味。

　　能跟叶雷混在一起的，也都是学校里大名鼎鼎的混混，许问夏抿了抿嘴，又想跑。

　　“站住！跑什么！”有人拽住她的帽子。

　　一个趔趄。

　　许问夏从回忆里出来，有些茫然。

　　之后呢？是谁干的她不记得了。

　　眼前的困境却还在继续。

　　纽扣牙齿在打颤，哒哒哒地响，怂怂地问：“铲屎的，他是要杀人吗？”

　　许问夏满腔地害怕，突然卡壳。

　　这傻猫，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她怀疑它以前趁她上班，自己偷偷开电视，偷看了什么离谱的剧情。

　　“喵！喵！喵！”她急急的三声：不是杀人，但他是坏人，要跑……

　　纽扣没把这句话听进去，她头脑空白，害怕，生气，肾上腺素飙升，扯着嗓子大喊：“杀人啦！！有人要杀人！！救命啊啊！！”

　　这一声嚎，听在许问夏的猫猫耳朵里如同一声炸雷。

　　可以说是撕心裂肺，荡气回肠，说是噪音污染也不为过。

　　“等等，他不是要杀人……”

　　纽扣继续嗷嗷：“我要报警！！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要杀人！！老师要杀学生啦——”

　　别说许问夏了。

　　就连吴德汉都傻眼了。

　　他高举起手，呆呆地半天没动，又轻轻放下，又气又急，压低了声音：“你瞎喊什么，你快给我闭嘴！”

　　他怕了。

　　脸上横肉颤了一下，瞳孔紧缩。

　　许问夏忽然福至心灵，对啊，这里是学校，哪怕偏僻一点，也不是什么荒郊野岭，他咋咋呼呼的，可真喊起来了他也会怕。

　　老师的身份不是他的保护伞。

　　她如今长大了，知道大人没什么了不起。

　　比如她，到二十五岁，也没比小时候长进多少，明明还是弱小，却要努力装得成熟。

　　所以一个到四十岁，还需要靠家里亲戚的关系才有饭碗，连手也洗不干净，只敢对学生呼来喝去的垃圾老师，有什么好怕的呢？

　　妙啊妙啊，发疯就是好，都在游戏里了，还顾忌什么形象？

　　那就一起发疯！

　　许问夏也张开嘴，使劲地嚎，嚎出纽扣在医院被按着打针的同款叫声。

　　“喵呜嗷！！”
　　“嗷呜嗷呜喵！！”

　　许问夏放开自我，尽情输出。

　　纽扣露出赞许的目光：铲屎的都开始骂人了，骂得够脏，猫中该溜子听了都说好。

　　吴德汉一阵头大，恨恨地瞪了眼纽扣，“你好，你厉害，咱们走着瞧！”

　　他一甩手，愤然转身，背影怎么看怎么像是仓皇而逃。

　　“咔”地一声响。

　　纽扣“咦”了一声，“我还没开门，它就自己开了，是不是怕了我？”

　　许问夏举起爪：“还有我。”

　　纽扣清脆地笑起来：“对，还有你！”

　　今天它和铲屎的表现都很好。

　　这时再看，门闩上的锈全消失了，丝滑如巧克力广告，轻轻一动就拨开了。

　　纽扣今天喊上了瘾，握起拳头：“跑啊！”

　　许问夏从它怀中跳下来，四爪撒开来，纵情奔跑。

　　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

　　同样是奔跑，可跟记忆里，在这条路上狂奔的心情全然不一样。

　　天空黑云散去，风声轻柔，拂过她耳畔的头发。

　　原来跑起来的感觉还不赖，没有那么讨厌。

　　许问夏停下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嘴巴有点不舒服，喉咙干刺刺的。

　　一定是刚才嗷得太投入。

　　纽扣看她停下，它也停下来，“怎么不跑啦……诶？”

　　她的声音劈了个叉。

　　纽扣呆了呆，它嗓子怎么哑了？

　　许问夏歪倒着，伸出后腿挠下巴，边挠边说：“你刚才吼太大声了，吵死我了，鬼吼鬼叫的，能不哑吗？”

　　等明天起来只会更哑。

　　纽扣甜滋滋地笑起来：“谢谢主人夸奖，你叫得也很吵，超棒的。”

　　“……”一时分不清它是真听不懂，还是在嘲讽。

　　许问夏眯起猫咪眼，无奈地说：“好吧，这次真是谢谢我家纽扣了，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出来。”

　　纽扣矜持地摆摆手：“嗨呀，咱俩什么关系呀，不客气，下次我还救你。”

　　许问夏：“还是别有下次了。”

　　纽扣摸摸肚子，故作可怜：“跑累了，好饿，好想吃零食。”

　　许问夏眨了眨眼睛。

　　这才对劲嘛，好吃懒做的馋鬼撒娇怪，这才是她家原汁原味的纽扣啊。

　　天空瓦蓝瓦蓝的。

　　她心情好到要飘起来，尾巴竖起一个小问号。

　　“喵！”

　　——走，我们逃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