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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6、与凤五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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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生龃龉,便不是普通的龃龉,毕竟谁会为了这浅薄的龃龉而去害人害己?”
瑶迦笃定道:“龃龉生仇,能让对方孤注一掷行此大恶,便不是能以普通的龃龉来形容了,只能以仇来定论,李大宝定与这一家发生了什么,才让两家之间产生了不可磨灭的仇恨。”
钟景点头思索:“是这个理,了解这两家之间的矛盾,便也知道了这二者的仇恨,这样一来,寻这歹人也有个方向了。”
“了解两家的矛盾?这还不简单。”清艿摸着下巴,一句话结束了凶案问题的讨论,“一到外面问便知。”
三人细细整合完了院内线索。
翻墙从里边出来,等他们刚落地稳住身躯,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关门声。
三人抬头,只来得及看见消失在门缝边的衣角。
显然他们进去查探李大宝家宅时,这些村民也好奇地悄悄打开房门来窥觑他们的行动。
若等他们全部缩回屋子里,挨个敲门问话那可就难了。
清艿来不及多想,眼疾手快地掠去一扇门边,急急扣住最后一扇没来得及关阖的院门。
门边的小姑娘没想到她动作如此之快,想拉门已经来不及了,门上犹如被扣上一只铁手,怎么扯都扯不动。
身后还传来母亲毫不客气的焦躁催促,“看什么呐,快关门!”
小姑娘奈何不了扣在门上的手,急得眼角刹那就涌起了泪花。
只想留人并不想逼哭人的清艿见她如此情状,霎时一愣,颇有些束手无措起来,蓬莱山大师姐最不擅长的就是哄小娃娃。
可扣在门上的力道半点都松不得,若是任由他们阖紧院门,这案子的线索就要永远被锁在门后了。
清艿不能松手,又不愿看小姑娘哭,心中斟酌一番,正准备不熟练地开口安慰人之际,斜里递过来一串儿红彤彤的糖葫芦,塞到了女娃娃的手里。
她低头,瞧见的是女孩脸上带着一抹十分温和无害的微笑,“对不起,大姐姐她并不是想伤害你,只是想找你和你家人了解一些事情,先吃糖,别哭,好吗?”
女孩抽抽噎噎着接过了糖葫芦,怯怯地张开小口,舌尖往那糖葫芦上一舔,含着泪的双眸霎时一弯,竟是笑了,还脆生生地跟瑶迦答谢:“多谢姐姐!”
哄孩子竟……这么简单吗?
清艿瞠目结舌。
许是见这边久久没有关门的动静,屋内的妇人声音带着愈来愈不耐烦的催促,“二丫,你到底在干什么?!关个门磨磨蹭蹭!”
这声音吼得那小姑娘一抖,握在掌心的糖葫芦签子一松,那糖葫芦几乎就要往下掉,小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另外一只小手下意识去抓掉下去的糖葫芦。
就在她有些脏的手指即将要攥住糖球之时,一只素白的手伸过来,十分精准地捏住那细细的签子,重新伸到她的面前。
小姑娘抬头,瞧见的是那扶着门,面上没甚表情,方才她瞧着觉着凶恶的大姐姐。
小姑娘眸中闪烁,发红的眼眶之中惊惧稍退,她接过那糖葫芦,声如蚊蚋地道谢,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迅速张开口将一块糖球咬到嘴里,手紧紧攥着糖葫芦签子,像是怕被谁抢走一般。
那硕大的糖球挤在她的嘴里,她合不上嘴,沾了糖汁的口水往下滴,她狼狈地吞咽着,却还是不舍得将糖球吐出来慢慢吃。
清艿瞧得纳闷,心想他们几人便算是恶人,也不会无聊到抢小孩嘴里的糖葫芦吃,这小孩这么紧张作甚?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身穿麻布衣裳,身子略有些丰腴的农妇走了过来,她腰间还系着围裙,掌心牵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身上的衣裳虽不华贵,却胜在干净整洁,用料也比农妇身上的麻布衣裳好些,与穿着补丁的粗糙麻布衣裳小姑娘更不用说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遑论那小男孩的脖颈间还挂着一枚不大的银制平安锁。
显然,男孩是这一家的宝贝疙瘩。
农妇瞧见他们三人,一脸不耐地正想开口,掌心里攥着的儿子却一把挣脱了她的手,快步走到年纪看起来比小男孩大一些的小姑娘面前,一把抓住她掌心攥着的糖葫芦签子一拽。
“给我!”小男孩毫不讲理。
小女孩没有松手,默不作声地跟他拉扯。
农妇发现异样,质问的话率先咽进嗓子里,她低头,便看见自家儿子抢女儿东西的一幕,一巴掌直直朝着小姑娘拍了过来,厚实的巴掌打在她单薄的肩背上,“护什么护,作为姐姐不让着弟弟,要你这个赔钱货有什么用?!”
这一打,好不容易塞进嘴巴里的糖球飞了出来,落在了沾满土灰地里,小女孩也猝不及防地松手,手里的糖葫芦便被弟弟抢了去。
她忙弯腰想要去捡沾了泥灰的糖球,却被母亲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不客气地点着她的脑袋,“吃什么吃,院子里的鸡喂了吗?没喂赶紧去喂,干完活就去给老娘读书,再不好好学,下次送你进窑子要是还被退回来,我就饿死你!”
说着,农妇恨铁不成钢地又往机女孩瘦弱的肩上打了一巴掌,瘦小的身子一个踉跄,几近栽在地里时,被一双手眼疾手快地扶住。
旋即一拉,小姑娘便被那一双温暖的手拉着,跨出门槛,护进了一个充满了甜甜糖果香的怀里。
小姑娘抬头,是一开始给她递糖果的那个大姐姐,她仰头,只看见大姐姐略有些圆润的下颌线紧绷着,好似浑身透着严肃和戒备。
她听她说,“她是你的女儿,也是你的孩子。”
天下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呢?
瑶迦想。
便是她的父母飞升了,也不忘将她托付给她的师父,让她好生照顾她,而不是留着她自生自灭。
她对眼前看到的这一幕不解,困惑。
她看向理所应当站在农妇身边吭哧吭哧舔着糖葫芦的,跟小女孩一个模子映出来的男孩的脸。
他们长得很像,一样可爱,一样讨人喜欢。
不应该是因为脸,而被厌弃。
“是我的女儿又如何?”
没等瑶迦思索出来农妇为什么不喜欢小姑娘,农妇双手环胸,率先回了她的话,“不过就是一个赔钱货。”
“赔钱货?”瑶迦眉心蹙了蹙,不太理解这三个字的意思。
“装傻?”
农妇上下打量着她,看她浑身仙气凛然,气质纯净又天真的模样,嗤之以鼻,“女孩子家家不在家里相夫教子,不贡献自己一份力量帮扶兄弟,出来抛头露面能是什么好货?”
“为什么要相夫教子?为什么要帮扶兄弟?”
瑶迦不理解,她是真的不理解,充满求知的视线看向妇人。
农妇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明明看起来知晓诸多学问,却天真无邪懵懂无知的人,登时被她这么一噎,面色也有些难看起来,脸上充满不耐地就来抢瑶迦怀中的小姑娘,“懒得跟你这种蠢货解释,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瑶迦侧了侧身,避开她抓过来的手,将小姑娘护得更严实,“你对她不好。”
瑶迦指了指农妇身边的小男孩,继续很严肃地开口道:“除非你保证待她和你另外一个孩子一样,我就把她还给你。”
农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疯了吧?我供她吃喝穿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要把她当祖宗?凭什么?一个到了年纪就可以拿去窑子换钱的玩意而已,我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瑶迦眉头皱得更深,“她一样是你的孩子。”
“我没那么多口粮养她。”农妇的表情同样难看。
“没钱养,为什么要生?”
一边的清艿听不下去了,本来他们是过来问线索,听到这么离谱的发言,问线索的事情被她抛诸脑后,她忍不住插了一嘴。
农妇瞥了她一眼,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番,“她是我第一个孩子,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合该帮我分担家务,所以我才没弄死她。本来以为是个赔钱货,没想到还真有窑子要她。”
农妇眸子暧昧地朝着隔壁的李大宝一家屋子别了别,“这还得感谢李大哥,让我们知晓了赚更多钱的办法。只不过,她太难养了,学东西又蠢笨,怎么都养不好,窑子老板不满意,已经退了好几次货了,令人烦都烦死。”
“学什么?”
瑶迦突兀地问。
农妇一愣,霎时笑开来,视线往她和一边的钟景身上来回瞟,“学什么你还不明白?自然是学伺候男人的伎俩啊。”
她眼中带着讥诮,没再多言,伸手就来抢孩子,“别不懂装懂,把孩子给我。”
清艿看得心头火起,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双目瞪向她,冷声威胁道:“别碰她,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这吃哑巴亏。”
农妇不甘示弱,张口就要嚷嚷,“你这抢……”
话未出口,就被人以噤声术堵住了嘴巴。
农妇一脸惊恐。
清艿也不管她是什么眼神,按着人的肩膀往屋里头推,“进去。”
瑶迦牵着小姑娘准备跟上,却感觉手上的力道一紧,她回头,就见那姑娘怯生生地,很是无措地拽住了衣摆,看了看自己的亲娘,又看了看瑶迦等人,讷讷开口:“大姐姐,可以不欺负娘亲吗?”
那被噤声的农妇顿时热泪盈眶,激动地“唔唔……”两声,被清艿一瞪,又消了音。
瑶迦蹲下身来,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十分温柔道:“大姐姐没有欺负你娘亲,只是问些事情,不用担心,好吗?”
透过对方澄澈的双眸,小姑娘看见了那一双眼里的自己,心中的恐慌散去,她选择相信这个一开始给她糖葫芦吃的姐姐,认真点了点头,“好。”
瑶迦微笑,又变戏法一般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串糖葫芦递给她,她惊奇地瞪大眼,很是高兴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撕开糖纸,舔了口。
一样的甜。
她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
看得一边的瑶迦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
旁边已经将糖葫芦消化完的小男孩眼巴巴看过来,当着一脸冷肃的清艿的面,却没敢再过来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