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学园]而你如月君如星》言言和煦

87、终将落幕

　　“没用的，”飞云望着那浮空对峙的二人，低低叹了一口气，“灵魂分离的仪式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阶段，她阻止不了这一切。”

　　谜亚星闻言，垂在身侧虚拢的右手握得紧了一些，在沉默了几秒之后转过目光，望向他那恍若空无一物的眼眸，低声开口——

　　“你真的甘心吗？夙苍。”

　　突如其来转换的称谓让飞云的神色怔了一怔，他沉默半晌，再次抬眸时那回望谜亚星的目光里，忽而多了几分被长久岁月侵蚀过后的深沉。

　　“很久没有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他缓缓开口，这是一种与平时的飞云截然不同的语调，沉稳而庄严，仿若一名耄耋老者，“是乌克娜娜吧？看起来，她似乎把所有知道的关于我的一切都告诉你了。想来你应该也觉得我很可笑吧？终其一生追求实现和平的魔法，最终却成为了帮助灭世的工具。”

　　“可笑吗？”出乎意料的，谜亚星却是反问了他，“我以为最不该产生这种想法的是你自己，毕竟不管怎么样，你毕生的努力最终并没有白费，成功地完成了这千百万年以来没有人能做到的事情。而我只是觉得可惜，因为现在你用它所做的一切，和你当年满怀希望创造它时的初心完全背道而驰。”

　　谜亚星顿了一顿，目光落在了远处那片逐渐被不同光芒完全笼罩住的刑场。

　　“我以为，即便成为了飞云，你也依然留存着不会被他改变的东西，比如当年那个始终梦想着创造一个和平世界的那颗赤诚的心。”

　　“……你想要通过这些感性的话来说服我吗？”飞云，或者说是夙苍，亦随着谜亚星的目光将眼神转回了刑场之上，“但很可惜，早在飞云诞生的那刻，我就已经不能再称之为真正的‘我’了。之所以现在你能和我对话，也是因为飞云的成全，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他忽然笑了一笑，微弯的眉眼之中透出了几分与清俊面容丝毫不搭的慈祥，“所以在你叫出我的名字的时候迅速将自己的意识收回，让我可以和你对话，甚至觉得如果我出面能斩断所有的错误，那他便不必要去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即便是放弃他心爱的人，也能靠此来催眠自己这是他无能为力。”

　　少年脸上浅淡的笑容，在嗓音缓慢流淌而出之后，逐渐黯淡了下来。

　　“可我们这些人啊，迟早是要消逝的，而最终会为这个决定感到痛苦的，还是只有飞云一人而已。”他看向了谜亚星，“所以，我不会迫使他改变想法，你也不必再劝说。”

　　“……我明白了，”谜亚星微吸一口气，知道那所有准备好的言辞都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但在转身离去前，还是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们不会作出后悔的选择，不管是你，还是飞云。毕竟从穿过梦境再次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我们都已经没有退路，也无所谓痛不痛苦。”

　　低沉的嗓音随着他离去的身影消散在了空气中，只留下原地微怔的少年，低下了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手心之下冰冷的磁石。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选择？”他轻声问自己。

　　回答他的是来自脑海里的声音，苍老而又沉重，“这个决定并没有正确还是错误，只有值与不值。”

　　“所以你呢，夙苍，你觉得值得吗？”

　　那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许久之后才随着叹息继续响起。

　　“我无法回答你，因为帝蒂娜最后拯救与否，对我来说都不会产生任何影响，所以该如何抉择，还是应该听从你自己的内心。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那个少年问我‘真的甘心吗’，而我的答案，从在心魔试炼失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是不变的。”

　　一直不变吗？

　　飞云凝在磁石上的目光缓缓抬起，静静地注视着远处四散的模糊光芒，好像依稀能透过这耀眼的屏障，看见已经那于幻境之中消逝了许久的人们的模样。

　　他们看着自己，熟悉的面庞之上没有任何的责怪与愠怒，只是浅淡地微笑着，仿佛无论他替他们做下任何决定都无关紧要，因为他是飞云，他诞生于所有人的希望之中，借助乌克娜娜的力量，获得了属于自己的生命。而从苏醒的那一刻起，这幅躯壳和这些思想，也都只属于他自己一人。

　　最终，模糊的幻影消散，少年在无尽的沉默中低下了头，任凭远方天雷阵阵也再入不了他的耳朵，掌心覆盖之下磁石冰冷的温度一点点向上蔓延，直到周身都能感觉到那种称之为“后怕”的凉意。

　　“对不起，帝蒂娜……我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事。”他的声音颤抖起来，但很快，那盈上了水光的眼眸逐渐将目光聚焦在了远方，他死死盯着那无数道光芒混乱交织的所在，让自己的理智终究恢复了完全的冷静。

　　“不，至少我还有可以完成的事情——也只有我能完成。”

　　压下所有怯懦的嗓音少了几分少年意气，却满含着前所未有的坚定。随着话音的落下，那始终悬于磁石之上的右手缓缓向上翻开了掌心，直到他的眸中映出了幽蓝的焰火。

　　苍白的手掌再次覆下，将那焰火与原本持续供出的能量一同灌注进了泛着微光的磁石之中。

　　几乎是在魔法注入的瞬间，飞云便察觉到了有一股剧烈的疼痛，在从心脏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的同时不断撕扯他的神经，但他毫不在意，仍然专注地催动着那蓝色的火焰，一点一点地将转换了的能量源源不绝地灌注进磁石当中。

　　终于，那被磁石吸收后又流向刑场中央的光芒开始由诡谲的深紫化为透明的幽蓝，穿透了模糊的屏障，随着引下的天雷缓缓融合进了赤发少女的身体里。

　　而浮空之上的乌拉拉在感觉到了这分不寻常之时，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被眼前再次袭来的雪暴夺去了注意，她敛下眉眼，抬起的右手释放出魔法，筑造起了又一个巨大的屏障，将那呼啸的狂风挡在了幽暗的光芒之外。

　　“姐姐，我不杀你，你却反过来要杀我？”冰冷的询问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她死死地盯着屏障之外那张被四散的光芒模糊了的面容。

　　即使是狂雷轰响的当下，她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入了乌克娜娜的耳中。

　　乌克娜娜指尖一颤，那才凝聚起来的能量消散了几分，但当又一声属于另一半乌拉拉灵魂的悲鸣穿透雷电响彻天际之时，她还是狠下了心。

　　漫天的冰屑化为利刃刺向那道屏障，尖锐的冲击碰撞出无数刺耳的声响。

　　“我不想杀你，可我不能放任你在这里杀死那个善良的自己！乌拉拉，明明你不该是现在这样的……如果你现在放弃，一切都还可以挽回，所以听姐姐的话，停下这个仪式，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话到最后，几乎是脆弱的哀求。

　　然而乌拉拉眸中的颤抖只出现了一瞬，转眼便又被更深的狠厉代替。

　　“回家……？我们还有家吗？我的姐姐。”

　　“为什么你们非要阻止我？你也是，那个愚蠢的乌拉拉也是！”狰狞的怒斥之后，她的唇角忽的裂开了一抹笑容，眼神转至身侧那于几方力量拉扯之下飘摇的自己的半身，带着与冷冷凝向乌克娜娜时别无二致的痴狂，“用前代奈亚公主的力量压制我的魔法，想把我永远困在这个令人憎恶的幻境，我告诉你，你们别想得逞！”

　　语罢，她迅速地吟念出了一长串不知名的魔咒，不断击下的天雷仿佛受到了指引似的，竟刹那间全部变换了方向，排山倒海一般狂吼着朝那仍持续发出痛苦哀鸣的魂灵袭去。

　　在意料到她想要做什么时，乌克娜娜只觉心内猛然一窒，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收回了所有的魔法，将周身的驶卷使全部集中于掌心，在那无数道天雷即将穿透乌拉拉纯善之灵的瞬间，毅然决然地念出了那始终盘旋于心中的咒语。

　　“凝冰·千雾冰原！”

　　在那字音落下的一刹那，在乌克娜娜悬空的脚下骤然凭空扬起一片茫茫白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向外绵延扩散，而所经之地的每一个生命竟像被静止了一般失去了所有的动作，被狂风席卷过的绿草保持着倾倒的模样，连空气都仿佛暂停了流动，而从轰雷阵阵到这一刻寂静无声不过是眨眼之间。

　　而乌克娜娜蓦地抬眸，那清冷的眼瞳与飘扬的长发一齐迅速褪去所有乌黑变得雪白无比，她在这凝结了的时间当中成为了唯一的活物，缓缓张阖的嘴唇似是继续无声地吟念着什么，不断有锥心刺骨的疼痛从心脏与脑海袭来，汹涌地提醒着她这副弱小的人类之躯将要承受不住这股狠厉的能量。

　　然而她无动于衷，任由赤红的鲜血从七窍流淌而出，将她惨白的面庞映得愈发可怖，直到那漫天的白雾开始凝结，将所有接触之物全数覆盖上一层冰霜。

　　「谜亚星。」

　　逐渐虚哑的声音透过弥漫的白雾融进了少年的身躯。

　　「谜亚星，听我的话。」

　　被冻结的少年无法言语，飞奔向她的身影保留着追逐时的慌张与踉跄。

　　「冰封解除的那一刻，所有的天罚之力会因为这道魔法全部向我袭来。」

　　他的眼眸里倒映着孑然立于浮空之上的她。

　　「你只有十秒的时间，在这十秒之内，使用幻境赋予你的魔法，配合飞云通过磁石传递过来的反噬之力，让乌拉拉的善与恶完成彻底的融合。」

　　她转过脸，似乎在竭尽全力，向他扬起一个温柔的浅笑。

　　「你做得到，谜亚星。」

　　……不，我做不到。

　　白雾消散的那刻，所有的冰封骤然消解，凝结在少年双睫上的薄冰碎了，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扎进他的眼球，疼痛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带来令人窒息颤抖的冰冷。他听见自己心里无声的呐喊，但身体本能的反应却和他的拒绝背道而驰，那摊开的掌心终究凝聚起了陌生的力量，化作耀眼的光束与幽蓝的焰火一同冲向了灵魂快要成功一分为二的乌拉拉。

　　乌克娜娜垂下了眼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哑地念出了最后的咒语。

　　“极冰……无垠……雪暴——”

　　天罚之雷无情地贯穿了她的身体，那掌心的银色光芒也在这千钧一发之刻成功得以释放，于电光石火之间蜿蜒而出，化为狂啸的雪暴向乌拉拉猛冲而去。

　　便有两道痛苦的悲鸣交错响起，于刹那间将天地也震得颤动了几分，而后随着最后一道天罚的落下，所有的怒吼与嚎叫都和轰隆的雷鸣声一同消逝在了旷野之中，仿佛这道绝望的嗓音，从来也没有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