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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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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吗?这样。”
贝尔摩德双手抱臂,未作任何修饰的美貌脸庞被幽蓝的光线照得有些阴翳。
她说着话,却没有看向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而是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年。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双眼中流露出的神色近似于愤怒;但那种情绪转瞬即逝,快得近似于错觉。
北川墨的身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管子,心电图、血压机……一切生命体征都被仪器一览无余的展示在观测者的眼前。
滴——滴——
安静狭小的室内只有充满节律的电子音回荡,让人昏昏欲睡。
“当然没问题。”
随着研究员安装好最后一台仪器,占满整面墙的电子屏也亮起了幽暗的光。绿色的波形图一跳一跳,以一种无规律的方式自由跃动。
不同于几乎零触压的心跳贴片和血压监测,这台机器带给使用者的体验似乎并不舒适。
北川墨的眉毛皱起来,眼球在眼皮下跳动,似乎就要醒来。研究员注意到了这点,按下一个大而显眼的按钮。
“一切设计都该从使用者的角度出发,二十一年前美国三里岛的核电站泄漏事件总算让那群蠢货亡羊补牢一般意识到了——所有的阻断、停止按键,都是越大越好的。”
“就像这样,很醒目,很简单。只需要按一下,十小时之内他不会再醒来。”
比起使用者的痛苦,研究员更关注仪器上一个小按钮的来由。
下一秒阀门打开,气化的催眠物质顺着呼吸机充斥满少年的鼻腔,几个呼吸后,病床上的人再没有动静。
贝尔摩德其实不在乎北川墨会不会醒来。从个人的角度出发,她实际上是乐于见到天下大乱的类型。
“哦。”
于是她简单的应和了一声。
比起眼前,琴酒目前为止并无反应这件事反而更让她在意。
BOSS的命令不可违抗,但这不意味着贝尔摩德愿意惹上一身的麻烦。万一这群人把北川墨弄死在了这里,她得想办法把自己摘干净。
虽然她已经足够谨慎,从头到尾只是参与了轩尼诗的易容,从没有真正亲自露面过。
“当然,我只是让他睡得更沉一点。”
研究员点了点占据整面墙壁的显示屏,“大脑波形图,α波显著活跃,他现在正在做梦呢。”
“既然如此,那我先告辞了。”
贝尔摩德有了些想法,并不想在此久留。
“等一等,Vermoth,还有一些事情。关于你的……”
……
把镜头从这里挪开,放到一个更大的宏观角度去看的话,人们很容易发现这里并不是什么医疗公司的密室。
正相反,这里与世隔绝,荒凉到几乎没有任何人类文明存在的痕迹——如果抛开几乎被挖空的地下结构的话。
不必担心这庞大的地下黑色建筑堡垒的稳定性。即使此地发生8.0级别以上的地震,人们也不会在新闻上看到关于这里的受灾情况的只言片语。抛开设计结构的巧妙不谈,更大的原因或许是,这里压根没有被任何卫星地图标记。
这是游离于人类社会文明之外的岛屿,任何层面上都是。
【北川墨.梦境】
倒错的天空,或者说逆悬的海。
北川墨漂浮其中,大脑中纷乱繁杂的思绪让他头痛欲裂;再加上身体各处传来的压迫不适感,他感到四肢的幻痛、胃部的痉挛、大脑神经元的疲倦和亢奋。
解离感。
这种感觉起先只是模糊而朦胧的,但随着躯体的摇晃、移动、固定,这种感觉愈来愈清晰,直到此刻。
痛楚一拥而上,带来了巨大的震荡般的麻木,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曾经被分成了好多份,而他的精神在此刻与碎片们同调。
就像是失联的蓝牙信号随着距离的接近而自动连接。
随着基站的到来和开启,信息洪流在那一瞬间同步向他涌上来。
每个碎片向自己传递的情绪都是无一例外的压抑、窒息、挣扎、水液顺着鼻腔倒灌、肺部灼烧的痛苦……
逆悬的大海倾泻而下。
北川墨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好多次,每时每刻,他——或者说他的碎片都在经历死亡——重生——窒息——这样的痛苦循环。
北川墨蜷缩起来。他想要挣扎,但是又绝望的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他的手指深深的扎到了自己的胳膊中,尖锐的痛楚一定程度上覆盖了窒息感。于是他情不自禁的越抓越深,直到把自己抓得鲜血淋漓,直到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脱力感。
脱力带来了全身的放松,但放松带来的舒缓只持续了一瞬,窒息的痛苦又一次无法反抗的覆盖上来。
北川墨不想再动了。
他睁大了眼睛,眼底映照出一片空无的蓝。窒息、灼烧、溺水、重生。
他感受着血液温暖的顺着伤口流淌,而他的四肢冰凉,肺部灼烫,眼前是幻觉般的光点,密布在漆黑的底色之上。他闭上眼睛,开始期待那一瞬瞬的死亡。
但是很快,一阵冰凉的气体席卷了他的灵魂。
北川墨因此安静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大脑逐渐变得光滑平整,所有的痛苦都变得像是露水一样微小,顺着他并不存在沟回的灰质流畅的滚落。
最后,他陷入了黑暗虚无的平静。
【十二小时前.米花町】
听完录音,苏格兰和明美陷入沉默。
北川墨应该已经落入组织干部轩尼诗的手里了,现在的问题变得更加棘手了起来。
“我先去现场看看!”
明美心情纷乱的站起身,抬腿就要冲出去。
她当然捕捉到了录音中的一些信息。
比如北川墨不是什么猫妖而是组织的代号成员,他是在去救她的妹妹的时候遇险的,而且她的妹妹似乎已经逃走了。
这其中有些好消息:比如妹妹可能安全了——这个想法让她心下稍安,同时又无法遏制的涌上了愧疚。
毕竟,北川墨本来是不必去冒这个险的。
虽然知道现在去多半已经晚了,但是她也无法忍受自己什么也不做。
“不行!太危险了,要去也是我去!”
苏格兰本能的阻止她。
“你去就不危险了吗?”明美觉得苏格兰,也就是这个现在变成了白猫的前组织代号成员有些奇怪,
“首先,我的体型比你更小更灵活,不容易被发现;其次,……”她顿了顿,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其次,她对于苏格兰来说就是个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他完全没有冲锋陷阵、代替陌生人冒险的义务。北川墨是她的恩人,她有必须救他的理由,那苏格兰呢?
哪怕北川墨也是他的恩人,但是对于深处那些黑暗中的渣滓们来说,恩人不就是出卖的时候标价可以更高一些吗?为了别人把命搭上,甚至连报酬都没有,太不合算了。
真是稀奇,这个人白的简直在发光,当初到底是怎么拿到代号的?
“其次,总需要有个人留在这里,哪怕有什么万一也好有个照应。”
她换了个说法。
“不行,我必须去。”
虽然警视厅和高层有些人已经烂掉了,但是苏格兰仍旧有自己作为警察的坚持。
比如,保护民众,比如,冲在危险的最前面。
而从他的私心来说,小墨是个好孩子,当初他没有救下他,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重蹈覆辙。
二人争执不下,但实在是时间紧急,最后两人决定合作。
雨夜寒风阵阵,冷雨潇潇簌簌的淋湿了明美和苏格兰的毛发,但是两人对此毫不在意。
“前面右转过一个红绿灯,我们在那个路口的天桥上等。十分钟后有个货车会从下方经过,它的路线包括了白鸩制药公司,这是它每日的路线。”
明美非常流畅的规划了路线,看起来胸有成竹。
苏格兰载着头顶的小仓鼠,没有多问,只是迅速提速后两个起跳跃上围墙,而后开始加速奔跑。
明美的自信是有原因的——任何人在自己牵头策划银行抢劫案,并且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对目标银行周边路径进行实地考察和规划后,都会对东京的交通固定动线烂熟于心。
更何况,白鸩制药还是志保被组织要求进行药物研发的地点。
天桥上的行人来去匆匆,头顶是各种颜色的雨伞,路上是各种款式的皮鞋、运动鞋、高跟鞋……没有人在意蹲在栏杆边一身皮毛都被淋湿的两个小动物,而他们也在十分钟后准时等到了停在红绿灯面前的货车。
“什么?不——!”
突然,明美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微弱的呻吟出声。
苏格兰感到自己身上的毛毛被揪得一紧,也低头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但是只看到了来来往往的行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除了一个身穿过于宽大的白大褂、像是偷偷离家出走的一个茶色短发的小女孩。
她没有带伞,没有穿鞋,衣服也像是偷穿家里大人的。
更加让人在意的是,她似乎连前进的方向也没有,只是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整个人看起来既颓丧又麻木。
并没有人在意她。而这份不被在意的现实,又似乎给了她些许的安心感。
她似乎在恐惧一切注视的眼神。
“怎么会,她不是逃……”
明美喃喃自语,而红绿灯的倒计时即将结束,货车已经开始预热启动了。
“现在不是管流浪儿童的时候,之后给儿童保护部门发邮件吧。抓紧我,要跳了。”
最后,苏格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