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风》三度半

3、醉春风

　　海棠苑曾是赵瑾辞的母妃住过的地方，而我和他的相遇便是在这里。海棠苑不是因为这里有海棠花，而是因为赵瑾辞的母亲入宫之前的名字是海棠。听我母亲说，海棠夫人入宫之后一时风头无两，只可惜在赵瑾辞出生没多久就抑郁去世了，海棠夫人去世之后，这海棠苑也就变得无人问津，最是会看风向的宫里人也默契的遗忘了这个他们认为晦气的地方。

　　姜沁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坐在院子里看着灰蒙蒙天的发呆，要下雨吗？可看散开来的日光并不像要下雨的征兆，瞧着反而是要放晴了，大概是一个好天气吧，毕竟是太后的寿辰。

　　“怎地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姜沁刚坐下就打趣我，我笑了笑 ，瞧着她，“不然呢？让阿姊也过来等你吗？”

　　“我们能不提林月娘吗？”姜沁没注意我的神色，自顾自的说着，“林月娘那么小家子气的人，还真想借着太后的东风一跃成为摄政王妃不成？”姜沁说来才察觉到自己一时口快说了不该说的话，有些懊恼的拍了拍的自己的脑袋，“笙儿，你别介意，我乱说的。”

　　“原来真是因为这样。”

　　饶是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从第三人的嘴里听到这个板上钉钉的事实的时候，心下还是不受控制的难受起来，我早就知道，自己在父亲的心里没有什么位置，可是做女儿的也总是期盼着哪天能得到和阿姊一样的对待，可如今看来，父亲真是满心满眼的为阿姊盘算着，只是不知道父亲和太后打算用什么办法让赵瑾辞屈服。

　　“笙儿，你别这样，要是让王爷知道是我说漏嘴了，兄长肯定又要代替我挨罚了。”姜沁小心翼翼的拉了拉我的衣服袖子，讨好的笑着，“王爷那样在乎你，肯定不会答应的。”

　　“我到希望他不在乎我。”我拉着姜沁的手站起来，往海棠苑里面走去，小时候只要有机会跟着母亲进宫来，我都会甩开宫女丫鬟偷偷到这里来，拿出精心藏好的点心作为报酬让赵瑾辞带我好好逛逛这里。

　　赵瑾辞不爱吃那些甜的腻人点心，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去逛看了一次又一次的海棠苑，我只是私心的想和他待久一点而已。

　　“那里。”我指着一个和其他地方颜色不一样的小石墩给姜沁看，“赵瑾辞练武的时候，我就坐在那儿看，是不是颜色都和其他的不一样？”海棠苑的一草一木我都记得，每一缕清风扶过似都有小时候的味道，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心下又有些怆然，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来这里看看。

　　后来母亲生病了，能随着她进宫的时候越来越少了，赵瑾辞就吩咐他的心腹悄悄的带我进去，有时候是小宫女，有时候是小太监，再后来，赵瑾辞终于可以开府建牙的时候，我也就不用再伪装成小宫女或小太监，再再后来，赵瑾辞去打仗了，而我的母亲，也在他去打仗没有便去世了，我没敢写信告诉他，只是在信里说母亲还是老样子。

　　“笙儿，你别这样。”姜沁拉了拉我的手，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担心，“王爷现在是摄政王，太后左右不了他的。”

　　“阿沁，我没事，只是想起小时候了。”我对着姜沁笑了笑，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再陪我走走。”

　　“笙儿，你真的不想争一争吗？”

　　“争？”我笑了一下，挽着姜沁的手继续往里走，“仅凭着我和赵瑾辞自幼相识吗？”

　　“不是。”姜沁急了，“你明明知道王爷待你和旁人是不一样的，笙儿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阿沁，你不会明白。”我摇了摇头，不是我不争，也不是我不知道我在赵瑾辞心里是什么样的位置，可是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争，尤其是······尤其是赵瑾辞现在的地位远远的没有姜沁想象的那么牢不可摧，他的每一步都必须走的无比小心，而我，决不能在这个档口成为他的软肋，让他多年的谋划功亏一篑。

　　“我什么都帮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不给他添麻烦而已。”

　　“笙儿，你这样说，王爷知道了会难过吧。”

　　“不会。”我笑笑，摇头，这话从我知道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时，就已经和他说过，那时候他只是沉默，也只能沉默。所以，不管今天太后是赐婚于赵瑾辞和阿姊，还是中间出现了别的变数，在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我都不能说些什么，不能太高兴，也不能太难过，甚至未来，还要和赵瑾辞保持距离。

　　山雨欲来风满楼，说的大抵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形吧。

　　“真的不会吗？”姜沁看着那瘦小脆弱的背影，喃喃自语。

　　一阵风袭来，带着一阵凉意，我窘迫的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再抬头，却发现已无前路可走，转身正想叫姜沁回去，可哪里有人，正欲呼喊，下一刻便失去了所有意识，陷入了黑暗。

　　昏迷过去之后，我还在想，到底是谁。

　　醒来是陌生的房间，可是眼前的人却让我瞬间明白自己的处境，心下有些凄凉，眼前这个人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是这一年来，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带着算计，为了他的女儿，去算计另外一个女儿。

　　“笙儿，我也是为了你好。”

　　就算到了此时，宣德侯竟还希望可以维持自己多年经营的形象，苦心诉苦的模样。

　　且不论是不是真的为了我好，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是真心为了阿姊好。

　　我尝试挣脱，奈何身后的绳子绑的太紧，干脆作罢，“父亲，您想做什么？”

　　“言言从未开口向我要过什么，你们姐妹俩的感情一直都很好，赵瑾辞，你就不要争了。”宣德侯犹豫的看着我，我应该感到欣慰吗？这会儿竟然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作为父亲的不忍，可很快，那一抹不忍就被狠戾取而代之，我自嘲的想，自己的父亲不愧是最会审时度势的人，当年娶我母亲如此，如今巴解太后亦是如此。

　　在事情发生之前，我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为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他竟然能做出如此卑劣如斯的事情，那一刻，我真的很想问问，他做的这一切真的就是为了让阿姊顺利嫁给赵瑾辞吗？

　　“我知道你和赵瑾辞关系不一般，可这次······笙儿为了你的姐姐就委屈你了。”

　　宣德侯并没有的顾及我的感受，挥挥手，让早已等待在一旁的人上前，甚至还好心的为我介绍了一下，“这位是薛国公家的大公子，按理说，还是我们家高攀了，笙儿，日后嫁过去，理当勤俭持家，贤良淑德，勿要失了我们宣德侯府的颜面。”

　　我万万没想到，竟会被自己的父亲弃之如敝屣，“父亲——”

　　我撕裂般大喊，“您忘了吗？我也是您的女儿呀。”

　　那位我称之为父亲的人，竟然只是犹豫了一下，甚至没有再多回头看我一眼，便拂袖而去。

　　“二小姐，你看我们果然还是有缘分的。”薛礼轻薄大小，我却只能愤然的看着他解了我的腰带，褪下我的衣衫，与其被这登徒子非礼轻薄，不如一死了之，也能留得一清白之身。

　　我被救了，阿姊也如愿和赵瑾辞定下了婚约。

　　自那日之后，我便一直住在普华庵，姜沁日日来看我，告诉我都城发生的事情，原以为薛礼的事情只是父亲瞒着阿姊所为，知道姜沁告诉我，那日让她去救我的，竟然是阿姊。

　　赵瑾辞知道我在这儿，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看着那尚未完成的腰封，私心这样才是正确的，可每当夜深人静，我依然会想，他到底为什么不来看我。

　　祖父的意外去世，恐怕是压倒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福伯匆匆接我下山，却依旧没有见到的祖父最后一面，听春燕说，在祖父弥留之际，仍在担心我的安危，那一刻天塌了，也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