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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奔赴(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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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纸最终还是被捅破了,但是并不像柯昔想象的那样尴尬。
毕佑依旧和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总是给足柯昔满足的安全感。
她也愿意去依赖他,但是从来没有越界的行为。
只可惜这份甜蜜不能持续得太久。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八月底,毕佑也准备要去北京上学了。
临别前一天晚上,柯昔和毕佑聊天。
淅淅沥沥:明天几点的高铁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那边甩过来一张高铁订单截图,八月二十九日上午十点半。
B:十点半。收拾好了。
B:你怎么比我妈还操心?
淅淅沥沥:[无语.JPG]
B:好了,说正经的,明天真不来送我?
柯昔看见这条信息,顿了好几秒,然后面无表情的回复:不去,没空。
B:好吧,那某人只能年底才能见到我了。
年底时间确实也够久的,柯昔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去,不过她不打算告诉毕佑,反正已经知道了他的行程时间,就这样远远看他一眼就够了。
第二天一早,毕佑在候车室无聊的刷着手机。
距离发车不到半小时,柯昔还是没有来。
播报响起,检票进站,他拉着行李箱往前走,身份证识别成功闸机门开启的时候,他还是回头望了一眼。
偌大的车站,熙熙攘攘,还是找不到熟悉的身影。
直到后边人催促他,他才说着不好意思继续往前走。
高铁上虽说也有像他一样形只影单的人,但成群结队的旅途好像总是更快乐些。
正当他放好东西落座时,手机弹出消息。
他滑开一看是柯昔,昔昔一分钟前发送了消息。
——是一张图片。
图片里的人站在人海,戴着帽子,回头寻找着什么。
不是说好不来的吗?来了又见不到人,真是。
这或许就是毕佑看到照片的第一反应吧。
他同样回了柯昔一张照片和一句话。
照片是车窗外的风景,话是“等我回来”。
报道结束以后,毕佑还有三天的时间放松,毕竟他要迎来为期将近一个月的军训。
每天训练的内容说不上很累,但也是会消耗体力。
毕佑从不喊累,因为柯昔总会准时准点发信息给他。
就是这一条消息,便可以清扫他一天的劳累。
就这么慢慢的,一直持续到阅兵仪式。
那还是结束以后,毕佑发给柯昔看的视频。
视频中的人全都穿着统一的黑色训练服,戴着黑色帽子。但即使这样,毕佑在人群中还是很显眼。
他站在一排最右边,排头的位置。
整个队伍随着教官的口令不断变换着训练项目。
他始终目视前方,眼里满是热忱。
直到视频结束,柯昔依旧没从他眼神中缓过神来。
她想,或许,那叫信仰。
之后的每天,他们也有互相发消息,两人一起期待着十一国庆黄金周的到来。
国庆节,他们没有每天腻在一起,也没有去人挤人的网红打卡地。而是在每天傍晚,一起到南沙湾散步,一起到南安寺祈福。
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柯昔一个人在作揖磕头,而毕佑一个人在旁边看着。
时不时的她也想尝试着叫毕佑一起作揖磕头,但又想到“我佛慈悲”,便不再去强求他。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两人也到了分别时刻。
这次,柯昔依旧没有在车站和他见面。
只是临了,一张图片跨越沧海桑田。
毕佑总是付出加倍努力去学习,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保护身边的人。
因此时间总会在指缝悄悄溜走。
转眼,寒假来临。
他们穿上了羽绒服,戴上了围巾和手套。
柯昔记得,寒假里的第一次见面。
她开心的扑向他,而他也张开怀抱接住她,然后将她的手揣进自己口袋。
在咖啡厅一座就是一下午,毕佑学习自己课内的知识,柯昔阅读自己感兴趣的书,一切都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只是在十二月底,湖北武汉陆续出现许多不明原因的肺炎。柯昔和毕佑和多数人一样只当它是普通肺炎,但没想到愈演愈烈。仅仅二十几天患病人数在全国暴涨,南城在一夜之间也出现好几例。
年没有了年味,只有心惊胆战和惴惴不安。
就这样,2020到来了。
不明原因的病毒也被正式命名为2019新型冠状病毒。
不断增长的新增患病人数和死亡人数让国人望而却步,但各地医护人员却陆续驰援武汉,各个行业内的热心人士不断向武汉捐赠物资,越来越多的志愿者开始服务起了社会。
毕佑就是南城志愿者中的一名。
他做着那些最简单也是最累的活,但是他从不叫苦喊累。
每次柯昔见到他,都心疼得不行。
因为身体的原因,柯昔没有办法去帮助社会,她只能将自己保护起来,不为社会制造出更多麻烦。
但某天的外出囤菜却让她新病引发旧疾。
她也和别人一样“全副武装”,戴口罩,消毒。就是在回家的时候,她没由来的感受到乏力,甚至有些咳嗽。
她以为是一点小感冒,便没太在意。
可是后半夜,她开始发烧,出现胸闷,呼吸困难的症状。
这吓得柯父柯母连夜叫救护车。
检查下来,柯昔从密切接触者转为新冠,被安排到隔离间,又因为她有先心病史,她被列为重症患者。
因为病情的独特性和不稳定性,她转到重症监护室。
她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许多管子,供氧机维持着她的呼吸,心电监护仪监护着她的心跳。ICU里的机器声音响彻整个病房,听到的却只有死寂。
柯母趴在窗口看见奄奄一息的柯昔,满是心疼,她哭得稀里哗啦,明明前一秒还好好的女儿转眼间就躺在了重症监护室。
就连不善言谈的柯父也在悄悄哽咽。
一夜之间,仿佛天都塌了。
一切都没有预兆。
而他们,却只能祈祷。
祈祷医疗水平再高超一点,祈祷老天再仁慈一点。
心惊胆战的熬过一个晚上,在走廊睡着的柯父柯母被一阵铃声吵醒。
是日程提醒——二月十四日和毕佑一起去南安寺祈福。
柯父柯母都知道毕佑和柯昔的关系,但是昨天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们忘记了毕佑,现在只好给他说明情况。
毕佑是在接到电话二十分钟后赶来的。
一路上,他提心吊胆。
到了ICU,见到了和平日完全不同的柯昔,他于心不忍,宁愿自己才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一个。
就在悲痛之余,柯昔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然后就看见一群医护人员跑向病床。
一位医生大喊着,柯昔家属在哪里?柯昔家属在哪里?
柯父柯母和毕佑不安地跑到病床前,却被告知:患者突发心跳骤停,现对患者进行抢救,家属请到旁边等候。
几位医生在她心脏上轮流按压着,却都没有反应。
衣服被剪刀剪开,医生用上了除颤仪。
毕佑偏过头不忍心看她,仪器的声音在嘈杂的病房里依旧刺耳。
“嘀”一声,尖锐的警报突然响起来,监护仪上平滑的波浪线也变成了一条直线。
医护人员的鞠躬和一声声“节哀”让他们认清现实。
顷刻,毕佑的世界崩塌。
重症监护室里来来往往的人将他撞倒,他瘫坐在地上,从此再也起不来。
良久,他胡乱抹干脸上的泪水,强撑着站起来走到病床边。
他替她盖好了衣裳,最后摸了摸她的脸。
明明那么好的姑娘,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天人两隔。
他都还没有好好看看她,她还没有戴上他亲手编的手串,她还没有和他一起真真正正的祈福过怎么就走了呢?
她怎么那么狠心,一句话都不留,一点征兆都没有。
柯昔……真的是可惜吗?
那为什么毕佑却无法庇佑你?
葬礼是在三天后举行的。
曾经她开玩笑的和柯母说:“要是真的有一天,我走了,那你把我烧了吧!小小的,携带起来也方便。这样我也和你们同在,你们去哪,我去哪。”
如今,还是成真了。
前来吊唁的人并不多,只有柯昔家里的亲戚和毕佑这边的家人朋友。
她的照片依旧是笑着的,就好像毕佑第一次见她那样。
由于疫情肆虐,原定开学的时间也改为了网上教学。
但刚刚经历过分别的毕佑仍然沉浸在悲伤中。
某天,他自己一个人去到南沙湾,感受着没有她的生活。
恰逢时宜的,五月天的《步步》在街上响起。
“天空和我的中间,只剩倾盆的思念。
如果相识,不能相恋,是不是还不如擦肩。
在失去你的风景里面,你却占据了每一条街。
一步步曾经,一步步想念在脚下蔓延。”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但现实好像确实就是这样。
走着走着就到了南安寺,他本不愿进去,但他想再记起她,记起他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
无忧树刚冒了点嫩芽,红色系带却始终随风摇摆。
他走到树下,弯腰执笔写下——希望昔昔无苦无忧。
站在佛像面前,金黄色的蒲团整齐的摆放着。
他跪了上去,作揖磕头。
强忍住的眼泪最终还是砸在蒲团上,镀上了一层金光。
这时,他才明白:
求神拜佛为的不是名利与否,为的是一个信仰。有人因为信仰活得精彩,也有人因为信仰活得惨败。但是信仰始终不改。
而他既然已经明白她想告诉他的道理,他就不该不理不睬。
现在振作起来就是对她最好的交代。
因为疫情,她离开了人世。
但,毕佑相信:她只是为了早点在哪儿等他,之前从未体验过的,今后都一起体验了吧。从此,也不会再有遗憾。
自那以后,毕佑每天上完课都会去南安寺祈福,从未间断。
作揖磕头读经书,样样都做过。
后来那成了他的日常,别人总是调侃,但他却始终不理睬。
我本不信神佛,但为了你,我愿三叩九拜,只求你无病无灾。
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为期三年之久的新冠疫情终于结束。
熬过去的人叫幸运,与之同去的人那是惋惜。
这段历史将永存每个人心中,因为太多坚毅教会我们学会珍惜。
二零二三年七月,毕佑正式毕业。
但他放弃了北京的工作,回到南城成为了一名特警。
曾经他想保护的人,他没有保护好。
那么,她爱的地方,就让他来守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