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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奔赴(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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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场时分,夜已深。
柯昔和毕佑坐在出租车后排,而目的地是洲逸之府 ——柯昔住的小区。
这次来之前,柯昔就跟柯父柯母说好了毕佑会照顾好她,但没想到“照顾”得这么“好”。
小区必须刷门禁才能进去,毕佑跟在柯昔身后,走进大门,穿过林荫道,走到楼下,进了电梯。
刚把她送到家门口,毕佑拍拍她脑袋就要走,柯昔拉住他的手:“别拍啦!再拍长不高了!”
毕佑的手被她拽下来,但却不恼,还笑出了声。
随后她清清嗓子,接着开口:“我爸爸妈妈叫你来我家坐坐。”
“很晚了,你休息吧。”
话音刚落,门就被柯母从里面打开。见到是柯昔他们回来以后,就热情地邀请毕佑进来坐。毕佑当然无法拒绝,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门被柯昔关上,趁着柯母给毕佑倒水的时候,她冲他做了个鬼脸,毕佑懂她的孩子气,笑笑不说话。
家中装修基本是现代风,但在很多地方都摆有照片。
柯昔的单人照,或是一家三口亲密的合照。
她总是弯着眼睛微笑着,就像后来的每一次对视,总是那么温暖。
毕佑扫了几眼就收回视线,在沙发左边坐下,而柯昔在他右边坐下。
柯母问什么,他也耐心地回答着。
最后还是柯昔看不下去了说:“妈妈,你是在审犯人还是在询问相亲对象啊?”
柯母被噎住了:“嗨,你这孩子,竟说瞎话。”
“那可不就是事实嘛?”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好了,你现在回房间去,我和你毕佑哥哥说点事。”
“哼,好烦,每次都是这样,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嘛?”
即使嘴上这样说,但她依旧乖乖地抱着抱枕回房间了。
客厅很清静,毕佑原以为柯昔妈妈是要说些什么,让自己离柯昔远一点,但没想到她说了柯昔的事。
零二年,柯昔出生,但不同于其他孩子一样,她并不健康,因为先天性心脏病。
刚出生没多久,小小的柯昔就做了一次心脏修复手术,但因为那时候的医疗水平不够,手术只能是维持着柯昔的生命,但无法痊愈。
因为这个病,柯昔总是感冒发烧,引起肺炎,每次一到医院去就是好久,也因为这个病,发育比同龄人要差,所以后来总有人说她个子矮,她也无法反驳,因为那是既定事实。但是活着对她来说确实就是一种奢侈。
手术也好,开刀也罢,虽然她已千疮百孔,但在她看来她的灵魂永远不朽。
好在,她总是一次次的扛了下来。
今年,是第十七个年头。
她以前并不懂,只知道妈妈说的“女娲造人的时候忘记了,所以心脏上有了一个洞,但因为这样,才变得独特”。
慢慢的,长大以后,她意识到,那不过是妈妈安慰大家的话罢了。
疼痛都能扛过,但意外总是猝不及防。
一八年做的记不清第几次心脏修补手术明明很成功,但在一九年盛夏来临后的几天里,病情再次复发,只好再度入院接受治疗。
其实每年反复的病情她早已习以为常,只是突如其来的疼痛还是会想撒手人寰。
但,毕佑的每一次出现好像都给了柯昔再次生存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第一次丢包初遇是。
第二次医院再见也是。
乃至后来的第三次……
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毕佑——庇佑。
毕佑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好像自己一生坦荡顺遂,柯昔却只能接受这般磨难。
所以上次才会在医院遇到,那是她病发的时候。
所以她才会说“很好听的名字,不像我,十七年都在可惜”。
所以她才会在别人说她个子小的时候那么难过。
所以她才会说在南安寺的时间是除了家和医院最多的。
所以她才会每年都去许愿。
所以她的眼神中总是带着遗憾。
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不是没猜想过她的病情,只是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在他还再回想和她在一起的一个个瞬间,柯母关上柯昔的房门,悄悄拭去眼泪:“毕佑啊,昔昔现在睡着了,我是头一次见昔昔那么开心。阿姨希望你有时间多来陪陪她,算是阿姨拜托你了。”
“阿姨说的哪里的话,我会多陪她的,阿姨放心。”
“那我就先走了,阿姨您也休息吧。”
“好。”
都说来时最轻松,而离开时,却得带走所有。
毕佑带不走柯昔的疼痛,却带走了她的故事。
于是只好同她一起走,缓解她的疼痛。
但至少,陪她的人从此又多了一个。
了解了柯昔的事以后,毕佑总是时不时的同她聊天。
他也会在征得柯昔和她父母的同意下,带着柯昔去外面玩儿。
这次,他以收到录取通知书了这件事为借口邀请柯昔一家来他家做客。
起先,柯昔是想去的,但是一想到要面对很多人,就像之前聚会上刁她的那些人,她就不想去了。
于是只好告诉毕佑说她没有时间。
毕佑当然看穿了她的小把戏,只是在慢慢引导着她,如何真正坦然接受这些事,如何处理这种情绪。
每当这时,柯昔总会觉得爸爸妈妈说得好对。
毕佑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最终,柯昔那点小伎俩还是输给了毕佑,两人约好了七月十六号在毕佑家吃饭,柯昔父母也受邀而来。
七月十六号这天下午,柯昔在房间里照着短视频上的教程搭配衣服,捣弄了好半天才出来。
柯父柯母也不例外,一个扯着领带,一个梳着头发,像是要去参加什么重要会议。
柯昔被他们逗笑了,装着正经咳嗽两声:“柯先生,严女士,我们该走了!”
一家三口这才出了门。
毕佑提前发过定位给柯昔,所以一路畅通,就是到小区的时候找不到了。
毕佑家是住在别墅区——久昭苑,但因为这儿面积大绿化较多,所以不太好找。
本想着不再麻烦毕佑了,但绕了几圈以后未果,柯昔还是打电话叫毕佑出来接他们了。
仲夏夜的晚上,凉风习习,月影斑斑,思念的情绪在见到你时达到高潮。
毕佑根据柯昔描述地位置找到了他们,女生穿着蔚蓝色的纱裙,双手提着白色小包 ,脚尖时不时踮起来,望着远处。
她总是这样,在很多个无意识的小动作里撩拨得毕佑无法自控。
毕佑朝他们走去,亲切地喊着叔叔阿姨。
但到了柯昔这里,他却微微俯身,轻轻摸了摸柯昔的头。
柯昔第一次见他没戴帽子,心里敲着小鼓呐喊着“他好帅!”。可是她感受到两双灼热视线的注视,她装作生气:“快把手拿下来,刚梳的头发,一会儿变形了!”
毕佑只好把手放下,领着他们往前走。
真正进到这栋别墅里,柯昔和父母三人都有点震惊,还没在震惊中缓过神来,一对夫妇从楼上走了下来。
毕佑向他们介绍对方,各自都颔首问好 。
女人笑着拉过柯昔的手,亲切地说:“啊你就是昔昔呀?小姑娘长得真漂亮。”
柯昔不好意思地应着,最后还是毕佑中断了这个尴尬的环节。
两家人坐在餐厅里,柯父柯母不好意思的说着:“真是麻烦你们了,还那么客气的招待我们。”
毕佑父母笑呵呵的说:“缘分嘛,遇到了就接受。也不说什么客不客气的,应该的应该的。”
然后话题又变成了一来一去地捧着柯昔和毕佑。
不是柯昔漂亮就是毕佑优秀。
当然话题也没有偏离轨迹,毕竟今天是庆祝毕佑成功拿到录取通知书的。
柯母问毕佑:“小毕报的什么志愿啊?”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气氛有一刻是停滞的,但柯父接着说:“警察啊,那么厉害。”
毕佑的父亲在一旁说:“那是他的爱好,我们也不想太过于束缚他,所以随着他去。而且,男孩子嘛,毕竟要锻炼锻炼的,不然怎么经得起考验,你说是吧?”
两位男性同志认同的碰了一下杯。
因为知道是柯昔一家要来,所以毕佑在前一天就跟做饭的顾姨定好了菜谱,是些大家能吃,而柯昔也能吃的菜。
大家喝的不是饮料就是酒,毕佑看着柯昔专心致志地夹菜吃,起身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却端了一杯热牛奶。
柯昔接过,对他微微一笑。
柯母见了说:“小毕真是个好哥哥呢!对我们家小昔那么好。”
毕佑母亲却看破不说破:“哈哈,是的呢,我们吃菜吃菜。”
柯昔和毕佑都因为这句话沉默了,只剩下咀嚼的声音。
大快朵颐后,男人依旧在喝酒 ,女人坐着聊八卦,只有柯昔和毕佑心事重重。
他们借口去买零食在别墅区里散着步。
其实两人都知道自己心思不简单,只是没说出来,也只是恰好被柯昔妈妈说出来。
明眼人哪会看不出来,只是他们都怕。
怕一个给不了另一个承诺,怕一个耽误另一个。
一个是警校生,未来光明,一片坦途。
一个是名病患,未来难说,一片迷茫。
就像两颗定时炸弹,不知那一刻会突然爆炸,然后对方的世界从此崩塌。
所以,其实都不敢赌。
但心底总有声音在呐喊:只要你朝我向前走一步,那剩下的路就让我飞奔向你。
沉默却是今晚的康桥。
柯昔和毕佑并排走着,出门时,他又戴上了帽子,柯昔从未感受到他如此低的气压,好像就是那一刻,她确定了。
他也有那么一点喜欢她。
于是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
如她所料,他很快停下来。
正当他要走过来时,柯昔叫住了他。
“你别动,先听我说。”
他止步。
“你不是我哥哥,我也不想……你是我哥哥。”
平缓的脉搏在刹那狂跳,他忍不住问:“是我想的那样吗?”
柯昔没有正面回应,而是说:“其实你都知道我的事,所以才会每天准时和我发消息。你知道我并不快乐,所以在很认真的逗我开心。你也知道……我活不长,但是还是打算陪着我。”
“你已经很勇敢了,所以……这次让我勇敢一次,像你教我的那样。”
不到十米的距离,她一步一步走过,最终来到他身边,与他比肩。
毕佑看着面前小小的身影,一忍再忍,最终看见她双睫上挂着的水珠还是将她抱了个满怀。
他说:“你不必害怕,因为我会始终陪着你。”
这个并不敢持续太久的拥抱让两人心脏狂跳,所以在两人都意犹未尽的时候,他放开了她。
毕佑双手抚上她的脸,指腹轻轻擦去她的泪,然后把自己戴在头上的帽子取下来戴在她的头上。
晚风袭来,裙摆揺坠。
少年少女最真诚的话散在风里,却漾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