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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往 ...

  •   十五年前。

      天寒地冻,赵尘鼻涕还没来得及擦,手里拿着刚刚从学校得到的进步奖的奖状,敲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开。

      又敲了半天,门岿然不动,赵尘把奖状折好放回了书包里,他抱着腿坐到了楼梯上,漆黑的眼睛看着有些破败的门,脖子上的围巾是三年前他妈妈织的,一直围到现在,毛边起了一圈又一圈,赵尘下巴蹭了蹭围巾,腿冻得有些疼,脚趾头已经没有感觉了,他太冷了,冷到骨头里了。

      赵尘今年满十五岁,刚上初三,学习不好,属于在学校里垫底的存在,不爱惹事但也不怕事,初二那年打架把自己打出名了,从此没人不认赵尘的拳头,他也成为了一霸,但赵尘从来没想过这事。

      赵尘这次拿进步奖也是因为他爸答应他真做到了进前三十名,就给他买那副新的拳套。

      赵尘家里不富裕,但对小孩是极好的,赵尘从小也上过兴趣班,上的拳击,赵尘喜欢,他爸妈让他自己选的,但后来因为上学,赵尘他爸妈就把人接了出来不让去了,但允许赵尘可以在周末出去打拳。

      赵尘把头埋在膝盖,刚刚那会奖状的热情在逐渐被消耗,终于在天完全进入黑暗后,赵尘生气地踹了一下门,脚步急速地下了楼。

      人在冷天冻得时间太长了,脚连着全身都麻的,赵尘跑下楼已经用了全部的力气,他扶着膝盖喘了一会气,心里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在顺着神经慢慢传到四肢百骸。

      他开始狂奔,他没有手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双腿,他跑到了马路对面的桥上,跑到了人潮拥挤的红绿灯前,跑到了河边,跑到了上次刚去过的公园。

      没有人,没有人,哪里都没人,赵尘开始慌了,他不爱说话的,一点都不想。

      但那天他扯着嗓子喊爸爸妈妈,脸上的水像是结了冰渣子一样掉入赵尘来不及掩盖的毛孔,浸了冰的水毫不留情地激怒着一个少年的心,他开始有些愤怒了,书包被甩在了地上,又被狠狠地踩了两下。

      ……

      赵尘被对门阿姨带到医院的时候脸上的泪水还没擦干,他被牵着推着压着接受了自己父母因为车祸双双去世的事实,他没再哭了,像是个机器似的,别人发送什么指令,他就老老实实执行,麻木地看着两具尸体被送来送去。

      最后赵尘接到了两具骨灰盒,家里没钱买墓地,阿姨前脚商量着找别人借点钱买一个,后脚赵尘就抱着两具骨灰盒跑了,像不要命似的,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赵尘感受到喉咙像是被刀割一样,下一秒,鲜红的血溢出嘴角。

      赵尘停下了,他看着面前的大海,黑的骇人,赵尘身上密密麻麻起了一身的汗,他看着面前黑色的深渊,是一脚踏过去就可以远离事实真相的深洞。

      他越走越近,直到水拍在脚边,像是驱赶一样,赵尘感觉到水在慢慢透过布料浸入皮肤,水太冷了,插入骨头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一样,太疼了。

      赵尘把骨灰盒扔到了深海里,方寸之地难得自由,既然这一生被困于柴米油盐,那死了就快活些,起码海比那块冰凉的墓碑大一些,发丝被海风吹的凌乱,他看着两块木头盒子越漂越远,像是在慢慢告别。

      这一晚,赵尘打了第一场黑拳,骨头连着筋让人碾在脚下,血糊了一脸,第一次身心都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尊。”既然打黑拳,那就是靠命挣钱,穷人家的孩子父母死了,自己连分钱都掏不出给父母买块墓地,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扯淡,没本事就是没本事。

      赵尘没管身上的伤,身上就剩十块钱,买了便利店里最便宜的一包烟,蹲在路边吸了一晚上。

      第二天凌晨五点,赵尘选择自杀,方式为自己某天看片看到的割腕,血流了不少,赵尘都感觉碰到阎王爷脚后跟了,但被人救了,自杀未遂真他妈是个好词。

      赵尘躺在病床上,看着医生一句一句的开导,他看了眼窗外的树,树是绿的,开始发嫩芽了。

      “快春天了吧。”嗓子哑的厉害,说话的时候像是在自言自语。

      医生听到这话还愣了下,他顺着人的视线看了眼外面三月份开始抽枝的树,他回道:“快了。”

      赵尘没再说话,浑身疼的厉害,嘴角一扯还能回味起自己肺里堆了一胸腔的烟,烟太孬了,吸进肺里像是吐不出来似的,他咳了声,嘴唇干的出血。

      没钱住院,开的药还是护士看人可怜给贴的钱,赵尘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医院的大门,身上骨头浑身哪哪都疼,手腕处缠了一圈白纱布,隐隐透着红色痕迹,赵尘舔了下干的发疼的嘴唇,他有些困,该回家了。

      “哥哥。”

      赵尘睁开眼睛,对上的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赵尘能从里面看到自己,他又闭上了眼睛,没理会面前这个看起来好看的不得了的小孩。

      他就这么站在原处,抬着头望向太阳,眼睛是闭着的,日光透过眼皮火辣辣地灼着赵尘的眼珠子,烧的生疼,泪水顺着脸就掉下来了,啪嗒一声,赵尘没有听到声音,眼泪被刚才的奶娃娃接住了。

      “哥哥。”小孩又喊了一声。

      赵尘嗓子发不出声音,点点头嗯了声,转身准备离开。

      小孩跟在人身后,腿太短跟不上赵尘,就使劲伸手够赵尘垂在裤缝两侧的手,一下两下,小孩够不到,马上就要急哭了,嘴里一直喊着“哥哥,哥哥。”

      赵尘听到哪哪都烦,他甩了下手,声音嘶哑但凌厉,足够恐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他喊了句,“滚。”

      方南不敢动了,眼泪汪汪的看着人进了药店,手足无措地看着赵尘灌了一嘴的药,他着急,小手扑腾着去扒赵尘的嘴,直到一不小心扇了赵尘一下。

      赵尘醒过来了,他喘着粗气,一盒的安眠药被从嘴里吐了出来,他看着胆战心惊的人,伸手揉了揉方南的头,嘴里喃喃道:“不该死吗?”

      方南听不懂,眼泪啪嗒一下掉到了赵尘的手上,头摇的像是个拨浪鼓,小手死死攥着赵尘的手腕,看到纱布逐渐透出的红色时,方南哭出了声音,“哥哥。”

      赵尘一脸无所谓地看着面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孩哭,哭起来眼睛鼻子都变得通红,看着招人心疼,赵尘伸出粗糙的手指把方南脸上的眼泪慢慢拭去,“别哭了。”

      方南抽了两声,可怜巴巴地盯着面前的人,他跟赵尘一样坐在了路边,一只手还牵着赵尘的衣角,两人沉默地看着一辆辆过去的车,有时候方南看到熟悉的车时,会兴奋地叫一声,然后兴致勃勃地和赵尘说这个车他见过,是在一个动画片里。

      赵尘不理人,手上的安眠药被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他和面前的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赵尘开始不耐烦,“你谁啊?”

      方南不理解赵尘说的话,眼睛大大的,圆圆的,满满当当地廓着赵尘这个人,牙齿一看就是嫩牙,小小的,估计都不能大口吃肉,他往前走了两步,仰起头看着赵尘,手一直想往赵尘手心里放,但没成功。

      小家伙被急得团团转,眼泪马上又要开始蓄谋,赵尘实在没办法,牵着人的手准备去马路对面的派出所,他累的不行,实在没有心情和一小孩周旋。

      方南记得有人告诉自己不能去那个地方,他不动了,使了十足的力气想拉停赵尘,他蹲在地上,连连摇头,“不可以,不可以,不能去那里。”

      赵尘也烦了,他眼圈通红的看着蹲在自己脚边的人,手心里是软软热热的一团,“那你想怎么样?你是谁?找我干什么?你爸你妈呢?”

      方南急得说不出话,拉着赵尘不让赵尘走,呜呜咽咽地重复着哥哥两个字,不一会儿脸又哭的通红,背带裤的一边掉了下来,围巾也散了。

      赵尘无奈地重新蹲下来,围巾又给重新系好,背带裤给人穿好,眼泪这次不算温柔地被抹掉,赵尘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方南不说话了,他不顾赵尘的反对,使了使劲揽住了赵尘的脖子,软软的脸蛋蹭着赵尘的皮肤,卷曲的头发扫过赵尘的脸,赵尘心里像是突然长了个羽毛一样,痒痒的,他看着来路不明的小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赵尘前后打量了一下人,衣服洗的很干净,但也不是名牌,就是普通人家的小孩,甚至可能生活不太富裕,鞋子旁边开了很多胶,背带裤洗的发白。

      突然,赵尘看到方南衣服夹层里好像有东西,他把塞在方南衣服里的信封抽了出来,这可能就是方南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无论如何,起码知道该怎么去“处理”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了。

      赵尘打开信封,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封信,一封皱巴巴的信,信纸是旧的,边缘开始泛黄,写信的人文化知识水平不高,有很多字基本上还用拼音代替。

      赵尘看完信,再看看面前的人,他有些被难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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