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住院 ...


  •   池政开着吉普走了。

      演习失败这事就是池政不能碰的逆鳞和雷区。连老爷子都不敢多问什么,池漾倒好,一上来就挑人七寸下手,活生生把人气成了黑脸关公。

      走之前还把乔绿赶了下来:“坐他的副驾去。”

      乔绿老实下车,坐进蛙王几乎贴着底盘的座位里,心里一阵无语。这哥俩斗嘴皮子拿她当炮灰干什么,那吉普不也是池漾的车,她坐哪个不是他的副驾……

      一句话就把人气走的祖宗什么表情也没有,慢悠悠地启动了车,匀称修长的手随意往方向盘一搭,姿态金贵,像是把着个不值钱的物件儿。

      918经过王府井时很低调,没有掀起声浪。

      乔绿看着车外“北京市百货大楼”这几个字不自觉出神儿。

      九几年,王府井百货上市,没多久就开始推行连锁发展。那时候乔绿还小,爷爷常带她去王府井玩,她以为王府井就是东城那条大街的名字。

      时过经年,王府井百货已经遍布全国各地,可每每提起王府井,她想到的仍是这条东城大街,以及早已消失在这条街上的画店、书店、老市场和奶油炸糕。

      旧时的岁月总在记忆的长河里闪着蒙尘的光。

      伴着雪花,那座号称“亚洲最大的”欧米伽时钟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

      乔绿垂下眼,融化的雪水打湿了雪地靴的边缘,她微微蹙眉。尽管脚上还没觉得湿,她还是抑制不住的想要脱鞋。

      池漾没注意她这些小动作,他还在消化着池政给他制造的“惊喜”。

      早上池政从机场回来就敲开了他家的大门,还要走了吉普的钥匙,只说奉老爷子命接个朋友吃饭。

      中午他来这边跟人谈事,没想到这么巧撞见了池政,更没想到那个所谓的朋友就是乔绿。

      想起刚才停车场的一幕,池漾没由来的头大。什么事只要池政搅合进来就不是一般的难缠。

      他食指敲了敲方向盘,问乔绿去哪。

      乔绿累极,脱口而出:“我想回家。”

      池漾说不行:“我一会还有事,送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时间来不及。”说完又补充了句:“工作上的事。”

      乔绿没生气,也没在意他这句解释,腹痛让她没心思跟他计较了。

      她说:“你在前边随便找个诊所给我放下吧。”

      池漾快速瞥了她一眼,难得发了善心:“不舒服?”

      乔绿轻声说嗯。

      正好开到北桥路口,池漾的家还要再往前。

      他原想着谈完事回家换辆车,大雪天的开超跑,不是有病就是纯骚包,没成想半路还能接上个病号。

      他打了个左拐,开了不到一公里看见了应急总院的大门。

      从副驾上下来着实费了点劲儿,乔绿下来的时候池漾已经站在台阶上了,没看她,更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见她下来便自顾自地往前走。

      乔绿跟了没几步,抬头看见应急总院的牌子,顿住了脚。

      她叫住已经走出去几步的池漾,问他:“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池漾转身,看着她问:“这儿不能看?。”

      “这儿我看不起。”

      乔绿坦荡的不行,丝毫不因贫穷而觉得没面子。

      池漾一手叉腰,一手解了衬衫最顶上的扣子,语气没什么耐心:“不用你操心钱的事儿,抓紧看了抓紧走。”

      乔绿还想再说什么,可疼痛感一阵比一阵强,她没再硬撑。

      进去之后,池漾直接走了急诊通道,乔绿疼的脸发白,头上一层密密的汗。

      医生快速检查了一遍,排除了大出血和严重急症,具体的结果还要等采血化验。

      乔绿先输上了液。

      医生对池漾说:“可能是腹膜炎或急性阑尾炎,但也可能是宫外孕。”

      池漾一愣,看向坐在椅子上输液的乔绿,表情还算镇定,就是眼底有抹迷茫,好在不是很明显。

      乔绿察觉到头顶的目光,没睁眼也没解释,安静地闭目养神。

      “要是宫外孕也没事儿,还年轻,孩子还会再有。”医生安慰地拍了拍他,这种事医院里见多了,一眼就明白两人之间那点不可言说了。

      池漾没说话,轻点了点头坐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点什么头。

      过了三分钟,护士拿着单子走过来。

      “乔绿是吧,结果出来了,急性阑尾炎得抓紧手术了哈。”

      乔绿睁了睁眼,礼貌回道:“好嘞,谢谢您。”

      池漾接过单子准备去交费,乔绿用没扎针的那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声音虚弱:“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医生,后天手术行吗?或者明天晚上?”

      池漾俯视着她,刚要说话又听她解释道:“明天要拍嘉亚的全家福,我不能不去。”

      似乎搬出来嘉亚就觉得他能应允了。

      “拍摄重要,命不重要。”池漾听笑了:“你当急性阑尾炎还能等你?”

      乔绿很固执:“拍摄也不会等我。”

      她今天没化妆,此刻因为疼痛,脸比化了妆还白,嘴唇早已没了颜色,汗湿的碎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说不上是病美人,就是有种不言而喻的脆弱感,跟朵风雨里的小白花似的。

      池漾见过各种各样的乔绿,张扬放肆、冷静淡漠、妖娆狡诈……甚至情动迷离的。

      唯独脆弱的乔绿,让他短暂的恍惚了一霎。

      池漾给程泊打了个电话询问情况,程泊说全家福元旦当天就得换上,拍摄时间改不了。

      手机放在耳边,他看见乔绿的眼神中带着恳切。

      他对程泊说:“知道了,那就这样。”

      挂了电话,池漾拿下抓住自己衣角的那只手,塞进她大衣口袋里。

      什么也没再说,转身走向了缴费处。

      —

      手术做的很快,乔绿出来后被推到病房里休息。

      醒来后病房里空无一人。

      她问了护士才知道池漾给她办了一晚的住院。他下午还有事,不能在这等着,留下话说等明天再来接她回家。

      就着麻药乔绿又睡了一下午,再睁开眼已是晚上。

      外面还在下雪,她给Lauren去了电话。

      “怎么了宝贝?”

      Lauren的声音很有活力,乔绿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

      “喂?”

      乔绿舔了舔嘴唇,“Lauren,明天嘉亚的拍摄,我可能去不了了。”

      那头沉默了下:“出什么事了?”

      “我在医院,急性阑尾炎等不到明天,刚做了手术。”

      Lauren反应很镇定:“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我给嘉亚那边打电话。”

      “好,抱歉,Lauren。”

      Lauren笑了声:“你道什么歉,生病这事又控制不住,你在哪个医院,用不用我忙完去看你?”

      “不用,你忙吧,要是嘉亚那边怪罪下来,你就推到我身上。”

      放下手机,乔绿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

      隔壁病床没人,圣诞节进医院也算是遭奇遇,一般人不会这么倒霉,也就是能让她赶上。

      想了想白天的事,乔绿忽然发觉,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和池漾这么和平客气的相处,谁也没跟谁较量。

      感觉好像还不赖。

      她和嘉亚签了年框,至少未来一年都少不了跟他碰面,要说现在、立刻老死不相往来不现实。要是能这么一直和平到合约结束,也算是够体面了。

      再遇上池漾纯粹是场意外。

      在乔绿心里,她和池漾只有一种结果:桥归桥,路归路。

      不论是21岁还是现在,她都很冷静。

      她没有浪漫的少女心,不做被拯救的梦。

      她勉强支撑的生活也经不住跟谁纠缠打斗。

      乔知悉出事之后,乔绿没有找过任何人帮忙。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太清楚,对于他们这种阶级圈子来说,交付真心是件引火烧身的事。那些旧日的好友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好了,就算是过命的情谊,该袖手旁观的也只能袖手旁观。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谁都要过日子。

      更何况多的是家中生变后,走投无路被迫下海的“罪臣”子女。光乔绿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出事前都是各家的千金少爷,出事后做什么的都有,沦陷红灯区也不稀罕。

      从天堂掉进地狱不过如此。

      过惯了依附权势的生活,除去父辈给予的只剩一副过不了苦日子的躯壳,再把自尊当回事只会更痛苦。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乔绿庆幸自己没遇到最坏的情况,也没那么留恋富贵的生活。乔知悉虽有错,好在平日里为人平和,得罪的人不多,见乔家失势过来踩她一脚的人没几个。

      她做好了斩断一切前尘过往的准备,包括池漾。

      对她来说,有些人也做不了朋友,比如池漾。

      过了会儿,护士进来看了一眼,问她有没有不舒服。

      乔绿摇摇头。

      见她表情没什么异常,护士放心出去了。

      病房门再度关上,落下一声闷响。

      乔绿的心里也落下了一声闷响,很平静,也很坚定。

      她想,以后她要更严格的控制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她都要对那些可能导致她上瘾失控的诱因说不。

      每个人都有不可探测的阴暗面和劣根性,释放出来连自己都觉得可怖。

      乔绿也不例外,她遗传了乔知悉的城府和心计,懂得揣摩人心,擅长在大人面前装乖扮巧,却没能像乔知悉那样游刃有余。

      洞悉了所有的肮脏虚伪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着实令她痛苦,而她的发泄,就是不断去试探她稳固生活的边界。

      十六岁搬到空山别墅,曾经在一个院里狼狈为奸的朋友都变得遥远,陌生的城市和高度的自由让乔绿被无边无尽的空虚啃噬。她开始放纵自己,明面上仍然乖巧听话,好好学习,背地里随心所欲,不筛选靠近她的人,什么刺激玩什么。喝酒飙夜车、裸泳潜水跳伞,甚至偷偷跑到巴黎玩翼装飞行。她拼命游走在“乔绿”这个身份不该触碰的危险边缘,可还是找不到真实的自己。

      她知道别人是怎么形容她的:假清高、冷血、自私、凉薄……

      坦白说,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很想见见鲜活的、热烈滚烫的乔绿。

      很不凑巧,池漾就在那个时机住进了乔家。

      他到来的前一周,正好赶上乔绿偷偷出逃墨西哥计划失败,阮声曼收了她的护照。她说想去看看龙舌兰酒的发源地——瓦拉塔港,实则是准备去燕子天坑定点跳伞。

      墨西哥燕子洞又叫末日天坑,深的能装下一整个纽约帝国大厦。听说只要12秒就能触底,天坑之下别有洞天。

      她承认这次她没想过后果,甚至什么后果都没所谓,但她没去成。

      朋友带她去环山道飙车改善心情,车停在山顶,她坐在隐隐发烫的引擎上接受了对方的吻。

      那一瞬间的感觉是陌生的,也是新鲜的,有点让她上头。

      山顶的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没吹乱她的心,她清醒的拒绝了对方更进一步的请求。她不喜欢对方,看穿了对方有意的引诱,没有上钩。

      可她记住了那一瞬的感觉,当时她天真以为只要是吻就可以,吻谁都一样。

      那一周乔绿都在恶补这方面的知识,图片、视频都认真地进行了观摩,她还试图当做一个课题和朋友讨论。

      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跟耍流氓没区别,朋友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她。

      没几天,池漾就送上了门。

      他恰巧出现在她求知欲最旺盛的时候。不巧的是,她看他那副装乖姿态很不顺眼,恶劣的不容他拒绝。

      第一次把池漾骗进房间,她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拉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脯上。

      初次见面,她还是比较友好的,将触摸的主动权交到了他手里。然而池漾并不觉得她很友好。

      第二次,池漾有了防备心理,她翻开习题主动求解,等他放下了戒心,她趁机亲了上去。

      可惜刚贴上他就又跑了,乔绿气的咬牙,对自己说下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第三次,池漾进了门就不往前走了,阮声曼就在门外的走廊上,她把人堵在墙角,总算得逞。

      虽然她不小心咬了他的舌尖,但这个吻让她觉得比山顶那次的感觉还要好。

      乔绿找到了乐趣,挑衅池漾让她觉得有意思。

      她不止在学校大胆逗他,回了家也不放过他。

      池漾一次次红着耳根落跑,她一次次绞尽脑汁把他骗过来。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池漾。

      自打他第一次进了大院,宁渝就将他和母亲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要不是老爷子护着,他都未必有命见到乔绿。

      老实听话不过是他戴起来最简单省事的面具。

      面对乔绿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很快就反击回去。

      那时的他们都不懂,某些事情一旦有了你来我往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就像互道了晚安就会想再说句早上好,一个澎湃的吻会带来更汹涌的情潮。

      池漾虽瘦,可终归男女力量悬殊,比起强制乔绿不是他的对手。可他不知道,乔绿并不在意谁掌握着主动权。起初她要的是放纵招惹的快感,渐渐的,她不再满足于挑衅和冒险,她要痛快的自由和疯狂。

      在那栋别墅里,只有对上池漾的目光,乔绿才觉得这局游戏有了点意思。

      就这样,池漾彻底打开了乔绿心里的潘多拉魔盒,让她找到了“乔绿”最真实、鲜活的时刻。

      她对放纵欲望上了瘾,池漾成了那几年她最抵抗不了的诱因。

      但是现在,她已经自由了。

      没有圈层的束缚,没有身份的捆绑,她想当好一个普通人,戒掉这个世界对她虚妄的引诱。

      —

      记忆的潮水在乔绿的脑海中翻涌了很久,以至于她又见证了一次医院的黎明。

      早上七点,她小心地翻身下床。

      伤口还是疼的,但没有昨天腹痛厉害,她还可以忍受。

      在出院单上签下了名字,可能是因为虚弱,拿笔时胳膊没有什么劲儿,她特意用了不小的力气,
      “乔绿”两个字写的力透纸背。

      她满意地走出医院大门,想了想还是决定打车回家。

      地铁需要转两趟,中转站很大,自己应该走不了那么多路。

      昨天的雪下了很久,地面上厚厚一层。

      在路边站了一会乔绿才打到车,开出北桥时正好和一辆车错身而过。

      司机心有余悸地“哎呦”了一声。

      她随口问道:“怎么了师傅?”

      司机:“吓我一跳,差点撞上那保时捷。”

      说完又自顾自地感叹了几句,乔绿笑笑没再接话。北京的司机口条都忒好,她怕接一句话能聊一路。

      回到家,乔绿有条不紊地换了衣服,找出保温杯,倒好水放在床头,又定好了中午的闹钟提醒她到点吃药。

      被窝温暖如常,她做完了这一切安心睡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