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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十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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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次乔绿事后都在想,到底是池漾纵容了她,还是她纵容了池漾。
主动的是她,看似得逞的也是她,可静下心回想,真正的池漾未必不享受这一切。
她喜欢看池漾破功,被她气急了眼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池漾,乔绿就不喜欢他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太假,也太深沉。
她在乔知悉和妈妈面前,所有的长辈面前都是乖巧的,她不允许有人比她还能装。
特别是当她知道这个人还要和她住在一起时,没由来的,她就想撕开池漾的面具,看看他的真模样。
所以乔绿在爸爸妈妈面前很大方友好的和池漾握了手,晚上等他们离开了,她用最假的借口把他叫到了自己的卧室,让他帮自己解一道题。
那晚的她也像今天一样,抓起池漾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脯上。
可那晚的池漾很快红着脸收回了手,今天的池漾没有。
相比从前,他变的强大、冷静,这些变化在此刻诡异地衍生出一种特殊的性感,无声诱捕着乔绿心中的瘾兽破笼而出。
初见时池漾嫩的出头,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一双眼眸清澈又敏感。
她每每吓他,最喜欢看他那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像奈良见过的小鹿。
她不明白一个男生怎么能长一双那么干净的眼睛,干净的让她下意识地就想弄脏。
胸脯上的压感是实实在在的,乔绿有瞬间的走神儿,这算让她弄脏了吧?
昏暗关闭了视觉,放大了其他感官。
她在心里盘算着,忽然觉得有点累,也有点无趣。
怎么总是没完没了的挑衅、撒谎、较量、硬撑。
不知过了多久,乔绿抽出自己的手,双手抱住了池漾的腰,鼻子贴在他锁骨上,仰着头闻那股好闻的柠檬味道。
久违的胸膛宽阔温暖,她想休息一会。
池漾任她柔若无骨地靠在自己怀里,嘴上不饶人:“你是狗吗?”
他这么说着,可手还是没拿开。
乔绿闻到了柠檬味道,是他的牙膏,她心里的念头很强烈了,但她不能直接说出来。
她说:“池漾,我昨天睡的很差,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他不喷香水,衣服上有清洗过后的淡淡熏香,靠近了还能闻到沐浴露清冽的味道。
还是那个钟爱的牌子。
乔绿闭上眼,安静地趴在他胸口。
半分钟后,池漾的手动了,他受降了。
乔绿弯了弯嘴角,她知道他在低头看她,索性睁开眼,在他晦暗的目光中贴上他的嘴唇。
跟记忆中一样好亲。
没有去床上,就在门后。
这一次池漾又输了。
乔绿不再是过去的乔绿,可池漾还是输的片甲不留。
狭路相逢乔绿胜。
一室昏暗中,两道身影紧紧贴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彼此的呼吸互相纠缠,池漾在心里计较着,他输给她太多了,不能全如了她的意,总要给自己找回点什么。
乔绿感觉出他带了点脾气,知道他这是心里又不爽了,没再强势什么,主导权都交给了他。
半晌过去,荒唐终于落幕。
乔绿没了力气,滑坐在地上,长裙铺了一地。
她穿了一条紧身长裙,因为羽绒服够厚,她大胆的不行,真空上阵。
这是乔绿想了一早上的底牌,是她为数不多没卖掉的衣服。
某家的稀有高定,布料细滑薄软,贴在身上像仿真的皮肤,什么起伏都瞒不住。
池漾的手覆上来的瞬间微微僵了下,他立刻就感觉到了。
他记得这条裙子,摸过一次就不会忘。
那年这家的高定秀在罗丹美术馆举办,这条裙子本是当晚的压轴作品。
高定是材质、面料和工艺的艺术。这条裙子的材质极为特别,而且面料生产难度极高,鲜少有品牌敢使用。裙身没有繁复的结构和多余的装饰,只有精细入丝的缝制工艺和完美利落的线条,回归了最纯粹的美感。
乔绿提早知道了它的存在,最后这条裙子没有出现在发布会上,只能在品牌公布的纪录片中得以窥见真容,以至于认识这条裙子的人并不多。
这才是她真正的回击,比那句土狗有分量的多。
太真实的触感,没有厚度的隔绝,池漾贴上去时忽然感觉摸到了只有他知道的乔绿。
事后他把她抱到床边,将纸巾丢到她怀里。
“擦干净。”
池漾冷冷地说,丝毫听不出刚才情迷意乱的痕迹。
乔绿慢条斯理地收拾着。
全程,池漾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比前乖巧了。
他知道乔绿要那份合约,她背了一身债,还不上几乎就活不下去。所以她来了,哪怕她知道他就在这里等着她上钩。
昨晚的资料里,池漾从没那么细致地看过一个人的病历。植物人每天的护理都很昂贵,他逐字逐句地看着那上面的用药和病症,以及每次病危通知书、缴费通知单上的签字。
一如既往的硬笔。
乔绿写得一手好字,他以前就知道,她打小就在爷爷的要求下练毛笔字。练书法的人多的是写行楷篆隶,练王羲之、颜真卿和米沛,乔绿偏练赵佶,十二岁就能写得一手风骨劲道的瘦金。
大院老爷子的书房里还有她当年写的一副字: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池漾住进乔家后第一次回大院,是乔绿陪他回去的,乔知悉从不参与空山别墅的事。她的陪同,是乔家待人最起码的体面,也是对池家的尊重,与池漾无关。
但那副字是十五岁的乔绿对池漾的尊重。
池老爷子听说乔绿字写的好,向她请教。她也不推诿,执了笔落下一张仙风道骨的《赤壁赋》,手腕聚力,运笔灵动,字字中锋。
端着看了半天,老爷子看她的眼神变了又变,带着欣赏与赞叹,也带着凝重与深沉。
老两口看人都很准,不论是老爷子还是池奶奶都跟池漾说过同样的话。乔绿的性子和她的字一样,个性太重、不愿藏锋,偏要和世道逆着来,注定了不顺遂。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可看着眼前乖顺的乔绿,池漾并没有觉得多痛快。
乔绿看着他沉着一张脸出去,连忙起身跟上,不忘关好那扇隐蔽的门。
外面有秘书敲门。
“进。”
“池总,这是您要的合同。”
池漾拿起笔,头也不抬,接过文件就签了字,然后扔到乔绿面前。
“签了字滚。”
乔绿一看,是她和嘉亚的年框合约,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合约期为一年,甲方共支付乙方300000元,支付方式……”
三十万,这是池漾给她的价格,比程泊跟Lauren谈的还多十万。
她从桌上的笔筒里随便抓了只笔,小手一挥,潇洒地签上名字,心满意足样子的像只狐狸。
“谢谢池总,合作愉快。”
池漾又换上了他那副邪性的笑,跟学过变脸似的,一会阴一会晴。
“乔绿,能笑的时候就多笑会儿。”
“不劳池总费心。”年框到手,乔绿心情好的不能再好:“哭笑都是命,是命我都认,拜拜咯池总。”
拿着合同她快马加鞭去了公司,得赶紧让Lauren看见。
英禧的大楼离得不远,乔绿到时Lauren正在练习室盯着新人练台步。
清一水儿的瘦高个,落下的脚像钉子。
Lauren认真时表情很凶,和她满嘴跑火车时不是一个人。
乔绿站在门外的角落里看着Lauren。
起初她没想进这一行,可她没文凭没背景,还有个要照顾的妈。能卖的包、衣服首饰通通抵了债,还是落了几百万没填上。
蹲在医院门口抽烟时,是Lauren主动上来问她有没有兴趣,她觉得时间自由这点挺好,不耽误照顾亲妈就行,就跟Lauren谈了几个条件,不签卖身契,只签劳务合同,按比例抽佣,有一单算一单。
Lauren答应了,她盯了乔绿有一会了,这丫头气质很不一般,能清冷也能活气,穿着便宜衣服身上的贵气也挡不住,她知道这不是普通家庭能养出来的。
她查乔绿查不出什么,但再加上医院里躺着的那位,对上号就不难了。
可惜的是乔家倒的太彻底,乔知悉没有后路,乔绿更没有,她只能当作不知道这一切。
乔绿不像别人那样趋炎附势,也不会刻意讨好她,有活就接,没活就等,倒成了这个圈子里清流一般的存在。
她莫名不忍,下意识地多照顾了些,两人的关系处的还不错,是能一起吃羊蝎子的情谊。
乔绿没跟Lauren说过,打动她的除了时间自由,还有Lauren眼里说起模特这两个字时的光,那是她从来都没有过的东西。
Lauren真心热爱这一行。
就像现在,饭局上的人精正盘腿坐在地上,挥着手里的小杆儿,谁步子错了就挥杆敲一下。
没什么形象可言,乔绿却喜欢她这副样子。
过了会,Lauren终于看见她了,扔了手里的小杆儿出来。
“带好消息来了?”
乔绿嗯哼一声。
Lauren笑的很有形象,捏捏她的脸:“可真是我的好宝贝儿!”
对于三十万的数字,Lauren非常满意。
“虽然三十万对嘉亚来说不算什么钱,也不是没有过这个价格,但放在你身上可就有点意思了。”
Lauren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吧,怎么拿下来的。”
乔绿比划了个手势:“我带着刀去的,进了门就架在池漾脖子上了。”
Lauren含笑看着她装:“他可是副总,你知道什么人能做副总吗,把钱看得比命还重,他能吃你这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也不吃你这套。”
说完突然凑过来盯着乔绿不施粉黛的脸,眼睛眯起来:“不会是风月交易吧……为了三十万牺牲这么大?”
乔绿顿时捂着心口:“三十万啊,我一个弱女子何年何月才能挣到这三十万,别说脱衣服,让我把心挖出来都行。”
Lauren:“……”
她坐回椅子上,打开电脑,把合同收进去:“雀儿啊,你不行去土城路4号门口也蹲蹲点,我觉得你也是有天分的。”
乔绿睁大了眼:“那是哪里?干嘛的?给的钱多吗?”
Lauren手下噼里啪啦敲键盘:“北京电影学院,就凭你这张脸干好了,跟池漾平起平坐不是问题。”
乔绿:“……”
“那不更得脱衣服了。”
这话说的够刻薄。
Lauren笑出了声:“你这张嘴啊,忒毒。”
“还好吧,我阿雀啊,就是眼明心亮。”
乔绿瘫在椅子上,目光变得悠长。
Lauren办公室对面是片空地,窗外看去没有钢筋铁骨的大楼,挺清静的。
电影学院,十六七岁那会儿乔绿的妈妈也是说起过的。
他们这圈子里的孩子不少想走这行,比起别的行业也算轻松,乔绿的妈妈有点少女心性,她觉得自己的女儿去做演员也不错,可乔知悉是个清高的人,他看不上,自然不会让乔绿去考电影学院。
夫妻俩为这事在饭桌上拌了几句嘴,池漾听在耳朵里,晚上被乔绿拉进房,气头上便拿话刺她。
那次是在房间的露台上,乔绿被他摁在摇椅上,摇椅晃的厉害,她只好用双腿圈紧他的腰。
池漾捏着她的脖颈,冲撞的力气让她一度受不住,清澈的双眸也染上阴郁。
他说:“乔绿,你挺适合去电影学院的,那里多的是人能让你上赶着张开腿,多的是人就喜欢你这副德行,反正你也爱拍下来,不如好好拍让更多人都看见。”
明明是尖酸刻薄的话,乔绿却听的一下子到了顶。
所有人都说池漾单纯懂事,只有她眼明心亮,看穿了池漾面具之下的黑心肚肠。
那天晚上空山别墅的星星很多,很亮。
北京空气太差,这些年她都没再见过那样好看的光景了。
乔绿忽然出声,她问Lauren:“去吃羊蝎子吗?”
Lauren瞥她一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哎呦,去不去哇?”
Lauren摇头:“忙死了,你自个儿玩会吧。”
嘉亚成衣大秀的消息快公布了,她得趁着乔绿的这股东风再往程泊跟前送几个能走秀的模特。
出了公司,乔绿往地铁的方向走去。
打车回家忒贵,能省则省。
眼看着快走到了,身旁突然停下一辆黑色的轿车,挡住了乔绿的路。
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来,是一张陌生的脸。
“乔小姐,池先生有几句话想和您谈谈。”
乔绿愣住:“哪个池先生?”
她第一反应是池漾,转念一想池漾不至于跟她来这出。
“您上车就知道了。”
乔绿打开后排的车门,里面坐着的中年男人长的和池漾有几分相似。
她心里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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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一路往西开,车外的街景不断后退。
乔绿先叫了人:“池叔叔。”
池勐保养的很好,虽然上了年纪,但没有过分发福,气场也不似乔知悉那样高高在上。
威严之余,尚有温和。
他对乔绿笑了笑:“多年不见了,乔丫头,难为你能认得我。”
开场白说的太客气。
那几年池勐没去过乔家,更没去过空山,乔绿连个照面也没和他打过,更别说见过了。
乔绿实话实说:“您和池漾长的有几分像。”
池勐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微怔,面上笑容不减:“你竟然会这么说,我还以为你不敢在我面前提起池漾。”
乔绿知道池勐这话的意思。
不管过去有过什么,如今她和池漾的身份天差地别,就应该把过去那点子事都忘个干净,嘴也闭严实了。
她一脸坦荡:“您今天找我,不就是要跟我提他吗。”
“你倒是跟你父亲不太一样。”池勐也没生气,他移开视线,看向前方:“这几年挺辛苦吧,乔绿。”
他直接开门见山:“你欠的债不论差多少我都可以帮你补齐,工作我也可以帮你打个招呼,就算你想回法国继续读书我也可以支持你过去,就当是我还了你们乔家过去的恩情。”
乔绿听着,这是要两清的意思。
她直白问道:“条件是要我离开北京,还是在池漾面前消失?”
池勐的语气有点不落忍。
“你很聪明,知道该怎么做。欠债的滋味不好受,我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把债留给自己的儿子。”
乔绿沉默了几秒,她说:“我什么都不需要,池漾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如果您觉得我对池漾有影响,应该去做池漾的工作。”
池勐转头看她,眼神不明:“池漾要订婚了,他有他肩上的责任。”
“那也与我无关,您的意思我明白,我只是乔绿,乔家已经没人了。”
乔绿很平静。
她不在乎池漾结不结婚,但乔家已经倒了,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想任人摆布。
即使是面对池勐,乔绿看透了他的目的也不卑不亢,明确表态不退让。
倒是让池勐明白了些什么。
他眼底的强势淡了下去,叹了口气,像是为乔绿感到惋惜。
“我是为了你好,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作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