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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手书 ...

  •   术业有专攻,风月场上的姨太太定然其中老手,父子俩人连夜制订了追妻计划,显然现在陆西洲已经在顾南风那里留下了坏印象,这几日便不宜出面,先由陆淇接近顾南风,在顾南风跟前说点陆西洲的好话,等到改变印象后,陆西洲再前去献殷勤。
      说干就干,第二日陆淇就在课堂上表现十分积极,回答问题时嗓音格外嘹亮,整个班的风头都被陆淇抢了,顾南风干笑着表扬了一番,不知道这小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陆淇得了表扬喜滋滋地等着中午放学,他第二步要做的是装可怜,去顾南风家里蹭饭,一来可以摸清顾南风的家庭住址,二来饭桌上可以好好夸夸他那个不成器的爹。
      还没等陆淇乐完,教室里突然冲进一个穿着烟青色长衫的年轻人,一把薅住顾南风的袖子,将人连拖带拽地拉了出去。
      活像光天化日强抢民女。
      “哎,哎!”陆淇腾地站起来追到门口,可俩人早跑没影了,“顾老师!”
      他那着急的模样,好似那民女是他家的,不过那人是他没过门的后妈也差不多了。
      他一回头,同学们一个个伸着脑袋乐呵地看热闹。
      “顾老师被别人掳了,你们怎么一点也不担心。”陆淇忿忿道。
      一个生意人家的小少爷咧嘴一笑,“抓顾老师跑的是商小陆,他俩嘿嘿……”
      这小孩笑得猥琐,哪里有孩子的天真,一看就知道上梁得歪到北冰洋了去,陆淇被那□□激出一身鸡皮疙瘩,虽不知道商陆是谁,也不懂“嘿嘿”是什么意思,但能猜到他后妈没什么危险,就放心了。
      只不过他今天中午都盘算好了跟顾南风去蹭饭,结果顾南风跑了,家里也没安排车来接他,他耷拉着脑袋想自己找个饭店对付两口,到了饭店门口一摸口袋,得了,新换的衣服没带零花钱。
      他在打着陆西洲的名号赊账和回家吃纠结了一番,还是决定回家,大中午饭点的时候,饭店里乌泱泱的净是人,陆淇嫌闹挺。
      他脚尖一转,抬手招了一辆黄包车,车夫一见一小孩,身边没个大人,怕他身上没钱,不打算拉,陆淇脚尖点了点车轱辘,“去和平街陆公馆。”
      车夫一听这地方,又打眼看了看这小大人,便猜测到估计是陆上校家里的,于是点头哈腰连忙将人抱上了车,一尥蹶子,就稳稳当当窜了出去。
      到了陆公馆门口,陆西洲正带着兵,准备往车里钻,陆淇一见亲爹,大喊了一声爸。
      车夫一见真刀真枪的丘八们,吓得两腿发颤,一听后头那大少爷叫陆西洲叫爹,更是庆幸自己没怠慢这位祖宗。
      陆西洲一听陆淇的声音,又从车里钻出来,“你怎么回来了?”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钱儿抛给了车夫,车夫接过喜滋滋歇了赏,马不停蹄地跑了。
      “没去成,顾老师课没上完被一个叫商小陆的拉走了,听同学说他俩是嘿嘿的关系。”陆淇说着学了一下他同学的腔调,不过学了个四不像,愣是把陆西洲听懵了,陆淇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还有饭吗?没吃饭呢,饿死了。”
      商小陆,唱戏的商小陆?顾南风怎么会和唱粉戏的搅和到一起,难不成重名?陆西洲满脑子疑惑,但是祝九同让他去政府里有要紧事,他着急走,来不及多想,便朝他挥了挥手,“让王妈给你弄点饭吃,吃完了去学校不准逃课。”
      陆西洲带着陆淇南征北战惯了,对陆淇疼是疼,但粗心也是真粗心,丝毫没觉得一个七岁孩子自己回家有什么问题,但是他身边的一个参谋点了俩兵,护送陆淇上下学。
      “嘿,刘传方,你倒是有心,不过小男孩不用这么娇惯。”陆西洲指了指他说道。
      “大帅忘了,济城一直以来不太平,动不动有女人和孩子失踪。”刘参谋跟了陆西洲很多年,私下里还是习惯见他大帅。
      陆西洲懒得纠正他的称呼,抬手示意司机出发,“我哪能忘了,来往的流民,沿街乞讨的乞丐,女人,小孩这些弱势群体和流动人口,动不动就失踪,对了,不是还丢了几个小商贾的庶子庶女吗?商会大闹警察署的时候,我们还在青城剿匪呢,这事得一两年了吧。”
      “快两年了,济城看上去一片繁荣,内地里波涛汹涌,案子查了这么久,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有,要不警察和军方是废物,要不就是干这丧良心的事的是政府开罪不起的势力。”刘参谋说道。
      陆西洲指了指他,然后摇上了车窗。
      刘参谋立即明白了陆西洲的意思,他这是想查。
      到了地方,陆西洲只身进去拜见义父,他大抵是知道祝九同找他什么事,不就是催他剿匪夺金矿嘛,祝九同一见他,先聊了一个小时陆西洲故去的父亲,感叹他英年早逝,又关心了一个小时陆淇的教育,最后又操心了一番陆西洲的婚事,最后才说到了正题,问他什么时候出兵。
      金矿被土匪占着,开采的黄金都进了别人的腰包,祝九同早就急得吃不下睡不着,但是陆西洲不急啊,他派了一伙兵,伪装土匪,干起了黑吃黑的勾当,那伙土匪的黄金全被陆西洲抢了,陆西洲手底下的人办事利落,土匪到现在都不知道到是谁干的。
      现在陆西洲有免费劳动力帮着采矿,土匪又不知得罪了哪路大神,不敢轻举妄动,他现在坐享其成,乐的自在,况且他如果出兵三下五除二把土匪收拾了,这不变相打了陈开元的脸。
      陆西洲把自己顾虑说了出来,“干爹,我知道您急,我也急啊,那可是黄金啊,但是您想想,陈开元都收拾不了的土匪,我嘁哩喀喳收拾了,他那老脸往哪放,我知道您是大省长不怕他,可是闹了不愉快,以后做事肯定不方便。”
      “嗨呀,你瞧瞧,我这光想着咱爷俩的金矿,把这一出给忘了。”祝九同一拍大腿道,“这样吧,你先派百号人,去山上溜达两圈,然后假装吃败仗回来,然后我再做局,请你们两人吃饭,到时候你出一个团,他出一个营,合伙把匪收拾了,邀功的你俩功劳一人一半,然后我再偷偷分金矿给你。”祝九同拍着陆西洲的胸口说道。
      陆西洲嗤笑一声,“这伙土匪手里可是有真家伙的,陈开元不肯出面,不就是怕折兵损将嘛,干爹,我也怕啊。”
      祝九同立刻明白了,陆西洲这是嫌分配不均,他出的人多,陈开元出的人少,军功却要平分,果然,这些个丘八没一个好鸟,他怎么不说自己还给他金矿呢。
      “你这说的什么话,陈开元那俩兵能跟你比吗?你是土匪的克星,带人往那一站,土匪就吓得尿裤子。”祝九同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子,塞到了陆西洲手里,“我知道,开拔需要不少钱,这些你先拿着,不够再跟干爹要,都是一家人。”
      陆西洲掂了掂分量,大概有五万块钱,他立刻眉开眼笑,“干爹说的是,土匪窝多凶险,带百号人溜达一圈,估计都得折进去不少士兵,不过咱都是一家人,干爹发话了,刀山火海我也得去,就这样,明天就开拔。”
      嘿,这他妈活脱脱个钱串子,祝九同心里暗骂,脸上却笑呵呵地将人送了出去,“等你回来,我请商小陆去你那给你唱堂会,让你好好乐呵乐呵。”
      得,又是商小陆,这到底是一号什么人物啊,陆西洲对戏子没兴趣,打着哈哈走了。

      那位活在陆西洲耳朵里的商小陆,从学校将顾南风薅回家之后,往炕上一趴,就再也爬不起来了,疼得直哼哼。
      顾南风熟门熟路地掀开他的长衫,只见他裤子那里鼓鼓囊囊的,他伸手一掏,掏出一把沾了血的月经带。
      当然,商陆一个实打实的大小伙子指定不能来月经,他是用这玩意垫屁股的,要不然走在路上流一屁股血,估计会吓死人。
      “怎么回事。”顾南风扒拉看了看伤口,拧着眉去端了一盆热水,给他清理,“都裂开了。”
      “疼死了。”商陆止不住地倒气,放软了身体让顾南风帮他处理。
      两人好似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了。
      “昨天好不容易推了陈大帅的堂会,结果到了下午,我那该死的班主又给我接了个洋老爷的活,那些洋鬼子真他妈变态,那玩意长的跟驴一样,我他妈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大的,妈的,给一份钱俩人玩老子,要不是老子身体好,昨天晚上就香消玉殒了!”商陆一边倒气一边机关枪一般突突突地骂人。
      顾南风听得揪心,却有无可奈何,又忍不住纠正,“香消玉殒是形容美女过世,你不算。”说完,他又叹了口气,“早知道还不如去陈元帅家里唱堂会。”
      “陈元帅家里更不能去。”商陆梗着脖子叫唤,“你知道他过大寿请了谁吗?土匪军陆西洲啊。”
      “他怎么了?”虽然见过面说过话,但是顾南风并没有把这个人往心里去,便随口问道。
      “我去,你竟然不知道!”商陆白了他一眼,直摇头,“昨天陆西洲在你们学校玩老师,硬生生把一个老师玩晕了,当场送医院了,咦,太吓人了,活牲口啊,我可不敢去,万一被那牲口盯上,我可真就香消玉殒,哦不,壮烈牺牲了。”
      把老师玩晕送医院了!当事人顾南风单抽一口冷气,一不小心一指头捅在商陆屁股上。
      “哎呦我的娘哎,我没让洋鬼子捅死,要被你捅死了。”商陆呲牙咧嘴地哭喊着。
      “对不起对不起,手滑了。”顾南风连声道歉。
      等上了药,这才舒服了许多,又扭挣扎着浑身挠,“又开始痒了,还有没有药,快帮我涂药。”
      顾南风刚抬屁股要去拿药,商陆又哀嚎着让他先给自己挠一挠,解解痒。
      “不能挠,挠破了化脓留疤,就再也好不了。”顾南风拍开他的手,起身去柜子里拿来一管用了一半的药膏。
      “哎呦,亲娘啊,痒死个人了。”商陆不停地哼哼着,唱戏的人嗓子亮,就连哼哼,都是带着节奏。
      “祖宗,你消停会儿吧。”乍听觉得有趣,但是对于顾南风这种听了好几年的人,只觉得吵闹。
      商陆三两下将自己扒了精光,露出后背上红疮,涂完商陆才长舒一口气,翻过身来仰躺着。
      他冷不丁地看着顾南风手里那大半管药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上次我用的时候就还剩这些,都多少日子了,还剩这么多,你是不是自己压根没舍得用?”
      “我用了。”顾南风一扭头,起身将药膏仔细收了起来。
      “明明就没用。”商陆撅着嘴说道。
      顾南风捏了捏他那张小嘴,“都能挂油瓶了,我真的用了,你还记得我自己提炼的药水吗?我注射了就好了很多。”顾南风说着撸起袖子,露出自己胳膊上的红疮,他的确实好了许多,颜色远没有商陆身上的那般鲜艳。
      “你好厉害啊,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可是那个药水我一用就喘不动气。”商陆可惜道。
      “等开了下月工资,我再买点材料重新提炼试试,你用药喘不动气,也许是纯度不够。”顾南风摸摸他的头,“睡会吧,我守着你。”
      商陆点点头,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顾南风坐在床头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抬起头按了按眼角,等他低下头的时候,眼角只有一点微红。
      那个唱粉戏唱红了的□□戏子,其实生了一副清丽素净的容貌,而且年纪还很小,小的让人心疼。
      顾南风起身,走到床头那面墙上,泛黄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字,这是这个空荡荡的家里唯一的装饰。
      顾南风站在那副字前,念道:
      “满江红,墨城之战手书。
      遥望故土,硝烟处,万里枯骨。
      回首望,几世繁华,如梦虚无。
      风雨落红颜断肠,山河破壮士怀殇。
      今战败,失地何收,豺狼恶。亲子散,手足残,心中恨,无处歇。
      待他日,重整戎装去。
      踏破仇敌万里城,以祭故乡忠良骨。
      终有时,海清河晏处,魂归路。”
      顾南风念罢,长长叹了一口气,手指点在柔软的纸上,轻声问:“将军,五年了,不知你有没有收复失地。”
      自然是没有的,墨城自五年前被日本人侵占,至今都没有收复,那位战败含恨这下这副手书的人,也许早就为国捐了躯。
      “也不知,有没有机会敬你一杯。”顾南风额头抵在字上,低声说。
      那副字,将军洋洋洒洒的手书下,还有一行娟秀的手书,上面写道:
      “待君归,浊酒敬英雄,醉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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