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骨生香》锦小七

3、003 神医之名

　　在药王谷待了两年多，顾小九的身体慢慢恢复，在她刚能开口说话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开口问出那个困扰很久的问题，“段公子为何要救我？”

　　毕竟救她，是要冒着得罪云落宫的风险。

　　段子仪坐在窗前，手拿一盏清酒，悠闲小酌一口，唇角微扬，“自然是爷我心情好，顺手便救了。”

　　顾小九翻翻白眼，她怎不知这位段大公子会如此好心。

　　又经过两年多的休养，顾小九的身体终于恢复，可恢复的过程着实有些波折。

　　当年血祭之后，她在谷里死睡了半年，好容易醒来又发现手脚都快废了，动弹不得，也不能言语，整日任凭老芋头在她身上扎针、施药。那时老芋头心情不好，整天唉声叹气，满腹牢骚，说什么医不好自己心爱人的病，他这医圣不当也罢，并未将给她医治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热衷于用水银砒霜药老鼠，用夹竹桃花粉灭蟑螂。

　　后来老芋头在段子仪的刺激下，上了心，决定要医好顾小九。可他发现好多药用在她身上，像是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响声，于是决定用猛药，在有一次错将曼荼罗掺进药草喂给顾小九，结果不仅没有药死顾小九，反而让她恢复些许言语能力后。老芋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格外兴奋，试着又用了点毒药，还是没有让顾小九中毒。于是老芋头下了狠手，便可着劲儿下毒药，在她身上做实验，结果他总结下来，再毒的药也药不死顾小九，反而可以医治顾小九。

　　老芋头便放开手，在顾小九身上试药。可虽说毒药药不死顾小九，可她却也是会难受的，比如五脏六腑疼痛啦，再比如吐血好几升了，还好她意志力坚强，没有哼唧半声，只在被折磨的剩下半口气的时候，悠悠说上一句，“莫忘了你和段子仪的赌注，把我弄死了，你就输了。”

　　老芋头手上抖了一下，踟蹰一下，默默从药戥里倒出一半毒草。被老芋头这样瞎折腾，终于有一天顾小九发现双手能动弹了，可却还是起不了身，只能继续在床上躺着。老芋头则更加兴奋地摆弄着他的药草和毒草，在顾小九耳边念叨他的药材、药性。顾小九耳濡目染，整日看他整天折腾各类药材，多少也就记了点。

　　那不能起身的半年，谷里有很多书籍，医书倒是占了一大半，顾小九就看医书养性子。前十几年不管是做小乞丐，还是做云落宫的大小姐都太过于恣意妄为，活过来的人再没有张狂的资本。于是没事便把药王谷藏的书籍看完，权当消遣，在不知不觉之间居然看了整个屋子的藏书。

　　偶尔段子仪会回药王谷找她喝酒，聊聊她欠他的债，你说说一堂堂大夏四皇子，咋就恁爱财呢？救人一命可胜造七级浮屠，可人家段子仪说他不修仙，也不积功德，只认银子，他救她一命，一条命三千两白银，吃住加医伤、养伤每年也得五六百两，算下来她顾小九欠着段子仪四千两白银，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顾小九曾弱弱抗议，她的小命不值钱，值不了三千两。当时段子仪睨了她一眼，“这是本公子的身价，若是为了救你，本公子不慎溺亡了，那可就不止三千两了，要不再重新算算？按黄金计算？”

　　顾小九连忙说道，“不用不用，就三千两。”

　　她顾小九爱钱，没想到会遇到比她还爱钱的，她一觉醒来，就莫名成了负债的，还欠人四千两白银，白花花的银子垒起来估计比她还重。如今她每天早晨醒来，就要想着还欠段子仪多少银子，生活的压力异常的大。

　　还好段子仪并不在药王谷长待，经常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不过每次书信回来都提醒她欠着他的钱，在顾小九身体有些气色以后，老芋头恢复了往常苦大情深的模样，总是在侍弄药草的空挡，不是想着他的小师妹，就是拿个刺着杜鹃花的锦帕看。

　　最初因顾小九身负重伤，老芋头还收敛些，后来见顾小九能下地儿了，便每日丢一副方子，让她自己配药、自己熬药，而老芋头自己坐在那里愁眉苦脸地喊着小师妹。

　　顾小九耳朵都被念叨出茧子了，在满屋书籍看完，她能利落走路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在某个天朗气清的早晨，收拾包裹出了谷。她实在是受不了老芋头整天小师妹小师妹的喊，喊完以后还哀叹半天，她要离那烦人的老头子远远的。

　　顾小九出了谷，便四处晃悠，见到得病的人，就拿着随身从谷里夹带出来名贵药材给村民治病，反正药王谷里面多的是药材，一把药两把药下去，那些人的病十有八九都好了。一两个不好的，在发现自己的血液能治病解毒后就忍痛放血给他们喝。喝完居然也都好了，反正到目前为止，顾小九还没有医死人的案例。她反而得了一个“神医”的称号。

　　当时，被救治的人问起她名号，她看到旁边满树紫桐花的桐树，就随口胡诌了个“余桐”的这个名字，行走江湖要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顾小九”太小孩子气，再加上云落宫的事，顾小九的名字自是不能用。想想到时人家余大侠余大侠地叫，多大气，差不多可以赶上段小子的“青衣公子”，不过有一次被段子仪调侃道，“小九是想被称鱼大虾？”顾小九才发现当初起名字的时候还是大意了。

　　顾小九后来在江湖上晃荡了一年，得了个余神医的称号，被人余神医余神医地叫，刚开始人们是称她“余神医”的时候，她还有些不习惯，次数多了，便也无所谓了。

　　在江湖上晃荡的时候，偶尔会撞见段子仪，被段子仪拎着喝酒叙旧，其实主要是提醒她记得还债，顾小九心里明白得很。

　　后来顾小九放血救人的事情被他知道，段子仪突然很生气，斥责她胡闹不爱惜自己，还给她裹伤来着。顾小九本想反驳，可他却一幅深情怜惜的神色，倒是真的内疚了一下。他的这幅尊容要是让别的女子见了，不知又会撩拨多少少女的心。还好顾小九“大气”，能镇得住，不会流鼻血。唉！那桃花眼长得真叫妖孽。

　　顾小九知道段子仪桃花泛滥，其实单就容颜来说，段子仪便已不是一般的风华绝代，更何况这妖孽喜欢撩骚人的性子，随便一个眼神，那迷倒的可是一大片。更何况他毕竟是个皇子，虽说是“替补”。

　　所谓的“替补”皇子是因为他身体里确实留着皇家的血，可也确实是一点实权也没有，没捞个郡王或是王爷坐坐。好事的时候人家想不起他来，坏事的时候人家也想不起他来。什么时候能想起他？怕是饭后插科打诨的时候会想起他来。

　　段子仪的桃花可是很多的，遇到他和他的桃花，顾小九总会很识相的离开。

　　在江湖上晃悠着，恍然已过两年有余，岁月将顾小九身上作为云落宫大小姐存在过的痕迹一一抹去。想当初在云落宫的时候，她日日想的便是出了云落宫，做个侠女，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可如今她一身经脉尽毁，这样的身板儿能练成什么武功？她的侠女梦自然是不能再做了。

　　还好她还多少有些一技之长，才能立足于世，看病救人，忙忙碌碌，就简简单单地作为余桐活着。在旁人一声声“余神医，余神医”的呼喊中，她也渐渐忘却以前的事情，只有在与段子仪独处时，他唤她一声“小九”，这声“小九”提醒着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顾小九在云落宫的时候，一方面整天要顶着一张人皮面具，一方面要天天泡药汤，当时她不知为什么非要泡那黑糊糊的东西。

　　她极其不喜欢泡汤药，最初泡药的疼痛让她永世难忘，那痛如蚂蚁一样直钻进骨髓里，一点一点啃噬着她的骨头，让她忍不住把自己抓得满身血迹斑驳，方能稍稍减轻汤药带来的痛楚。

　　甚至会有瞬间濒临死亡的感觉，那一刻她觉得死亡也不过如此。第一次泡完汤药出来，她浑身上下全是青紫，小命去了一大半，只气若游丝得躺在绿意轩的床上喘气儿，沈长老来看她被她骂做猫哭耗子假慈悲。顾小九好容易能爬下床来，刚想撒撒欢儿，就又被拎去泡汤药，于是整天便在泡汤药－养身体－泡汤药之间循环。

　　再后来她的身体恢复的越来越快，所以泡的愈加频繁，由原来一周泡一回，到后来天天泡，真是和洗澡一样频繁。每泡一次都要小死一会，这让顾小九很是厌烦。

　　后来顾小九才想明白，木君悦将她拎回云落宫，为的也就是这身骨血，将她的体质改成药人体质，为的不过是用她顾小九的药血，去救他心上人的命。

　　午夜梦回，她会从梦中惊醒，以为自己还在泡汤药，梦到自己又被束缚在祭台上，被人放光全身血液去救木君悦的心上人。尤其每年中秋，梦魇更是频繁、恐怖、真实。

　　所以去年中秋，她早早躲回药王谷。血祭的那一幕曾夜夜如同梦魇一样缠着她，她在梦里又仿佛回到那个被绑在祭台上不能动弹的时候。在梦里她就麻痹自己说，那不是你顾小九，那是谁谁谁，你现在是余桐，一切和你没有关系，可惜效果甚微，她一直压制的恐惧和痛楚如同海啸一般涌来，让她再次溺亡，她的呼吸也渐渐微弱。

　　还好段子仪正巧回药王谷拿药，将她拥进怀抱，把她从梦魇中唤醒，身子被拥进一个带着淡淡松木香的怀抱，“没事了，我在这里。”

　　顾小九心有余悸，意识从梦魇中恢复过来，待心跳恢复正常，她挣脱一下，怀抱很紧，没有挣脱，她虚弱地说，“好了，段子仪，不过是做了噩梦而已。”

　　段子仪松开顾小九，掩下眼底那份关切，换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怎么小爷的怀抱不温暖吗？免费租给你一会儿不好吗？”

　　顾小九“啊呸”一声，“免费租？你段公子的怀抱我等平头百姓可消受不了。”

　　刚好那段时间段子仪有空，在谷里天天陪着她，时不时在身边调戏一下她，她便从以往的梦魇里慢慢走了出来，并与段子仪定下两年之约，若是她两年之内还清他的债，他便放她自由，若是两年一到，她没有还清，她就要和他签卖身契，他的府里刚好缺个丫鬟。

　　出谷以后，她才知道这里并非是云渊国，原来在她病危的时候段子仪将她带回了大夏国，这样也好，曾经的一切，如过眼云烟，她离得越远越好，心神稍微安定下来，梦见血祭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曾经的一切恍然若梦，梦醒了，她便解脱了。

　　这次离谷时顾小九拿出与段子仪的账本算了算，为了以后能早日还清债务，早日轻松，她决定一路行医一路游玩。

　　她的愿望是，待她玩累了，还清债务了，攒够了银两，就选一个民风淳朴的乡野，搭两三间茅屋，一室为药庐，一室为居室，建一处凉亭，种几竿竹子，砌一方池塘，养几尾鲈鱼，再种几畦菜蔬、几株药草，以后余生明月清风为伴，布衣行医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