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骨生香》锦小七

26、026 长野古道

　　顾小九叹了口气，说，“那你派人去生产陶器的农户家弄点白土可好？我需要制药，也是为了救那些士兵呀！”

　　亲卫迟疑一下，“好，我去请示一下，若是允许了，就给你买来。”

　　顾小九点点头，“尽快啊！”

　　亲卫连忙小跑着去请令，顾小九去看生病的士兵，他们都被安置在一个营帐内，比白天的情况更为严重些。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亲兵闯进营帐，“白土寻来了。”

　　顾小九赶紧接了过来，让亲兵问伙头兵借了灶火，将白土碾碎，筛出大颗粒的杂质，然后就上锅蒸。周围围了一圈的人，大概觉得新奇，窃窃私语，等顾小九拿着蒸好的白土，放进碗里，倒上开水，准备喂士兵服下的时候。有人大着胆子上前阻止，“你怎么给他们喝观音土？那是害人的玩意儿！”

　　“就是！赶紧通报将军！”众人纷纷义愤填膺。

　　顾小九停下手，准备给他们解释，却见那位将军已经过来，冷冷盯着她手中的碗，“你是担心明日会暴露，所以趁着现在，故意要谋害要我的士兵给你陪葬吗？”

　　顾小九解释道，“这可以治疗他们的病！”

　　将军走了过去，食指与拇指捻起已蒸好还未研磨的白土，轻轻碾碎，“别在这里故弄玄虚，这便是观音土，是闹饥荒时百姓用来充饥的东西，多少百姓因为吃这个活活胀死，你却用它来害我的士兵？你是活腻了！”

　　对方暴怒，青铜剑架在顾小九的脖子上，这柄剑杀过人，冷冷的杀气袭来，只差半寸，顾小九便会人头落地。

　　顾小九头皮发麻，背后冷汗直流，却脊梁挺得笔直，“说好了一夜之期，怎得将军不愿守约？你若是觉得这是毒药，我先喝了便是！”说着，举起手中的碗，一饮而下。顾小九心中吐槽，真他妈难喝。

　　将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大约觉得顾小九不会傻到毒死自己，便收了剑，对亲卫说，“盯紧她！其他人都给我回营！”一声令下，其他人立刻消失。

　　“观音土吃多了排不出来才致命，少量是可以治病的！”顾小九小声嘀咕着，连忙给生病的士兵喂药。

　　在一个很老的古书记载，白土又叫甘土，主草叶诸菌毒，热汤末和服之，是可以止泻、吸附毒素的。它本身是没有毒的，但有一年，据说云渊国起了荒灾，食物都已经所剩无几，百姓们开始吃草根、树皮，等到草根树皮都吃完了，没有东西吃了，这时候他们发现有一种白土和面粉差不多，吃了还能充饥，就把这种土叫做“观音土”，便开始大量服用。可这样做无疑为饮鸩止渴，吃下去的白土，在肠道积累，又排不出来，最后好多人都被活活胀死。所以荒灾以后，谈起这种土，云渊国的人便会谈土色变。

　　这位姚将军也认识这种土？一个念头划过顾小九的脑袋，她拍拍脑袋，让自己振作，管他认识不认识，她现在要做的是救人，救了别人的命，她的命才能保住。

　　每个士兵都灌下白土水，顾小九也不敢睡，隔了三个时辰，她又给他们灌了一次，才蜷缩着身子，浅浅睡去。

　　清晨，营帐的帘子被掀了起来。顾小九才迷迷糊糊转醒，军医走了进来，来查看几个士兵的情况。

　　有士兵慢慢坐了起来，“我饿了。”

　　身旁又有士兵坐了起来，“我也饿了。”

　　这些士兵已经有好些天不知道饥饿，每天用着稀米粥吊着命，军医诊了脉，眉开眼笑，“好好好，这就让人拿米浆过来。”

　　这时听到账外卫兵喊道，“参见将军！”

　　一道身材魁梧的身影出现在营帐，姚将军盯着军医，“他们怎么样了？”

　　军医恭敬回答，“这些士兵腹泻症状都已止住，可身体还需要慢慢恢复。”

　　将军点了点头，“你，就是说你！你不是要找段子仪？那就随军吧！”

　　至此，顾小九的命算是保住了，想想就是后怕。顾小九其实也是运气好，那位军医的医术已经挺高的了，用了葛根黄芩黄连汤治疗，这个药方大部分腹泻都是对症的，可那几个人仍不见好转，就考虑是因为肠道受损厉害，所以顾小九用了古方中的甘土，用甘土吸附毒素和收敛作用，止住了泻。

　　随军的日子，顾小九和士兵一起同吃同住。队伍虽说一步一步向长野行去，不知是不是顾小九的错觉，队伍行军的速度很慢。顾小九心中一直担心段子仪的伤，却也逃不出去，就索性安心跟着队伍。士兵们见顾小九真有些本事，倒也对她挺友好的。

　　她听士兵们说这位姚将军其实叫姚烈，云渊人，因护卫公主有功，才被云渊皇室赏识，一步一步提拔为云渊国的大将军。

　　姚烈，姚烈，顾小九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不记得什么时候听过。

　　听说四皇子段子仪伤的很重，几天前便被快马送到长野休养。顾小九心里嘀咕着，这位将军行军如此龟速，打仗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打了败战连逃都逃不快，肯定被人抓了当战俘。

　　在这个队伍中，顾小九远远地瞧见那个蒙面的云渊公主，还是一袭黑衣，倒是没有见到上次在永陵江畔的异族美人。

　　虽然只是寥寥几面，顾小九绝对可以断定公主和姚将军之间有猫腻，瞧那两人对视的缠绵眼神，那交缠的手指，顾小九试探性地问这两天比较熟稔的士兵，“咱们公主和将军可有什么……”

　　“嘘！”士兵连忙让她噤言。

　　顾小九塞过去一块碎银子，“我就是比较好奇。”

　　“嗯，好吧，这也不是秘密，这一路回云渊的路上，公主和将军关系比较亲近。大家心里都知道，若非要和你们大夏联姻，姚将军很可能就会是驸马。”士兵四下看了一下，见没有人，便压低声音和顾小九说道。

　　顾小九瞬间有些头痛，多少为段子仪有些抱不平，原来他要娶的公主是有姘头的。

　　于是顾小九对公主的关注就多了些。只是有一次，风沙吹起云渊公主的黑色面纱，看到面纱下的面容，顾小九的心肝儿惊得一颤一颤。

　　那面纱下的明明是永陵江畔的那个绿眸俏佳人，哪里还是那个黑衣公主？顾小九那个叫郁闷呀！难不成这公主还有两个？两个人换着做？还是他们把真公主杀了，让这女子代替？

　　越想越心寒，顾小九有些头痛，看来云渊国并不太平。只是希望段子仪千万不能受骗，这云渊公主不管哪个是真的，都并非良善。

　　长野古道，寒风凛冽。

　　顾小九裹紧身上的衣服来御寒，舔舔干裂的嘴唇。这长长的古道，仿佛没有尽头，尘土飞扬迷了双眼。

　　恍惚之间，顾小九看的不太真切，她如何不会想到段子仪会如同天神一样立马在长野古道上。

　　那时顾小九蓬着头发，双手冻成萝卜，口唇因缺水而干裂，身材干瘪瘦小，感觉一阵大风就能吹倒。本来尘土飞扬的古道，在那一刻静寂如水，周围没有一丝声响。

　　顾小九望着马背上的俊朗男子，他身披一件天青色大麾，浅色长袍随风飞舞，衣角用银丝绣着流云暗纹，一把碧玉簪攒起万千青丝，他还是那样的风华绝代，那样的光彩亮丽，那样的魅惑众生。

　　段子仪的目光扫过队伍，目光落在顾小九身上，这一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仿佛除了顾小九再没有别的任何东西，仿佛是找寻了千万年才寻到她一般。

　　段子仪下马，沿着干涸的古道走过来。他一袭青衣仿佛拂竹而过，衣带生风，衣袂翩翩，一步一步走向顾小九，脚步踩在顾小九心上，细碎的砂石在脚下发出窸窣的声响。

　　他挽起顾小九的手，对姚烈说：“对不起，在下的小猫不能再供将军收留，段某这就领回。”

　　未等姚烈反驳，段子仪便头也不回地牵起顾小九的手，潇洒离开。

　　顾小九不知他如何知道她在这军营中，也不知他如何风尘仆仆从长野策马而来，她只知道他现在就站在她的面前，完好无损的，站在她的面前，还向她伸出了手。

　　长野古道上，两人，一骑，夕阳斜照。

　　顾小九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同身后的人一起跳动，“咚咚”、“咚咚”，节律一致，都有些许的增快。

　　顾小九最初心悸过后，才发觉自己和他离得如此近，完全陷入他的怀抱，马背移动间，他的气息落在她的耳边，灼热的呼吸拂过脸颊，如同一个细腻的吻。顾小九觉得总要做些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氛围，突然想起段子仪的伤来，就顺手将手搭在段子仪的脉门上，却被段子仪轻轻错开。

　　“怎么了？”段子仪在耳后轻问，带着微微笑意，温润的吐气打在后颈，痒痒的。

　　顾小九认真说道：“我听你的呼吸，气息不稳，像是心脾受损。不可以再受颠簸，你放我下去，最好找个客栈给你疗伤，还有，谁让你孤身一人策马到这里的？”

　　段子仪叹了口气，翻身下马，道：“我家小九坐好，我来牵马，前面五里之外便是客栈，之前我便在那里歇过脚，今夜我们在那里休息。不过你怎么来长野了？”

　　顾小九眉峰微蹙，“还不是听到某人受伤的消息才赶过来，不过现在看来某人似乎并不大碍，还不承情。”

　　段子仪假咳一声，“不，某人对姑娘的情意也是甚是感动，感动得热泪盈眶，如那永陵江的江水，滔滔不绝。”惹得顾小九嗔笑不已。

　　段子仪在前面牵着缰绳，顾小九没有看到他眉眼含笑，眼神温柔，若是被人看到，必然纷纷驻足，为之倾倒。

　　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又交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