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骨生香》锦小七

22、022 蛔厥之证

　　顾小九强打起精神，在落明寺客堂见到了那对母子。那位母亲一副粗布短衫打扮，衣服上打着布丁，面容憔悴，形如枯槁，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那个孩童也是面黄肌瘦，皮包骨头，却腹胀如鼓。

　　孩子母亲一见顾小九进来，愣了一下，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余神医？”

　　顾小九点点头，“在下余桐。”

　　妇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神医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顾小九连忙扶住妇人，开口道，“说说孩子的情况！”

　　孩子气息微弱，手足冰凉，可眼睛还能睁开，眼神清明，却并不像是濒死之态。

　　顾小九边检查边听见妇人说道，“民妇我不知道孩子是怎么了，大概从半年前开始，孩子的饭量就特别大，特别能吃，吃完没多久就又嚷着饿了，饭量和民妇差不多。民妇还在欢喜孩子长个呢，可孩子越吃越瘦，就是不长肉，还老是拉肚子。大概三四个月前开始，肚子慢慢开始变胀，直到上个月，就胀成这个样子，也开始不怎么吃东西，还总是喊着肚子痛，人也越来越不好了。神医你看看这可怎么办啊？”说着妇人用手敲了敲孩子的肚子，发出“碰碰碰”鼓一样的声音。

　　顾小九用手指指腹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肚子，硬邦邦的，孩子并不抗拒她的触诊，反而在感觉到她在摸他的肚子的时候露出一个微笑。

　　“继续说。”

　　妇人继续说道，“妇人带着孩子瞧了，刚开始有郎中说是脾胃虚弱，需要补脾；也有大夫说是肾虚浮肿，需要利尿。这治也治了，也吃了好些药，治了好久，家底都花光了，还是没有半点效果，孩子反而病得越来越重。今日镇上的大夫说，不用给孩子瞧了，孩子已经不行了，可以准备后事了。穷家孩子命薄，可到底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民妇不舍得，听街坊们说落眀寺来了位余神医，所以民妇才来斗胆一求，神医您救救他吧！”说着就又要给顾小九下回。

　　顾小九无暇顾及他人，连忙扶住下跪的妇人，翻了翻孩子的眼皮，突然孩子捂着肚子打起滚来，撕心裂肺地喊着，“痛，痛，娘亲痛。”孩子挣扎得很厉害，妇人都快抱不住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落下，母亲心疼的搂紧孩子，嘴里念叨着，“娃，不疼啊，不疼啊！”

　　顾小九连忙施针为孩子止痛，抬头对身边的慧能说，“准备笔墨。”

　　顾小九知道慧能是跟着她进的前堂，抬头之间发现，只是不知何时，木君悦和简依这两位贵客也来了客堂。

　　顾小九无暇顾及着他人，专心为孩子施针，这边孩子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堆浊物，浊物中居然有几条白色虫子蠕动，孩子口唇发青，随即晕厥过去。“儿呀！儿呀！”妇人一激动，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顾小九接住差点被摔在地上的孩子，慧能此时已经派人拿来笔墨。顾小九缓缓舒了一口气，“现在余某已用银针护住孩童的心脉，暂无性命之忧。孩子的母亲情绪紧张，暂时不用唤醒孩子的母亲。还请慧能师父将他们安顿下来，我这就写方子，药剂制作需要时间，我需要准备药材。”

　　怀中的孩子被慧能师父接过去，并安排人将母子二人安排到客房。顾小九连忙提笔在纸上写下药方，青梅三百枚，细辛六两，干姜十两，黄连十六两，当归四两，炮附子六两，蜀椒四两，桂枝六两，黄柏六两。写完方剂，便揪着身边慧心问，“最近的药材铺在哪里？我需要药材。”

　　慧心挠了挠脑袋，“在山下集市上有一家药材铺，可是光脚程就有四五十里，此处多山路，不能骑马和驾车。我这就去找慧空，让他去，他脚程快。”说着就要跑出去找慧空。

　　“慢着。”一个清冷而低沉的声音传来，修长的手指从顾小九抽走药方，木君悦细细看了一遍药方，微皱着眉头，“余神医考虑是蛔厥证？那为何少了味人参？”

　　顾小九解释道，“我随身带了些药材，里面有人参。现下情况紧急，若是木宫主有何异议，可以回头再探讨药方。”这是怕她开错药方？说着摁下心中不快，要从他手中取回药方。

　　木君悦微微侧身，“我去。”说罢错开顾小九的手，反而将药方收了起来。

　　顾小九微怔，随即恢复正常，“余某替这对母子谢过木宫主。”

　　从方才便一直从手帕捂住口鼻的简依轻轻拉了拉木君悦的衣袖，木君悦微笑着说，“我去去就来。”简依恋恋不舍的松开了衣袖，目送木君悦离开。

　　众人都已散去，顾小九见慧心准备收拾地上的污物，连忙阻止，让他拿着生石灰过来，并嘱咐孩童的呕吐物和排泄物都要用生石灰杀过毒以后才能倒掉。慧心连忙点了点头。

　　“余神医之前可曾与君悦相识？”简依并未离开，目光一直盯着顾小九，她的眼神意味不明。

　　“不曾。”顾小九收拾自己的药匣。

　　“那还望离我们远些，莫要妄图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简依虽然微笑着，可绵里藏着刀子，嗖嗖嗖刺向顾小九。

　　顾小九心中咯噔一下，如吞了苍蝇一般难受，一股邪火升了起来，“余某不知简姑娘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可事实是余某对你们避之而不及！”说完也不看她微怒的脸色，转身离开。

　　顾小九心中郁闷，细数来，木君悦在云落宫对她并不算好，至少还没对陌生人好。你看，他都知道出手救这对陌生母子，却不舍得出手救她。

　　有一年的冬天，天气格外冷，云落宫下了一场大雪，整个神宫都换上了一身银装，连常年如春的绿意轩也披上了厚厚的雪被。顾小九高兴极了，拉着丫鬟桃杏二人在绿意轩后花园堆了一个大雪人，还团了很多雪球，三个人在那里打雪仗。

　　顾小九身上披着一件红色狐裘，在雪地里玩耍，像是一只灵动的火狐。顾小九玩得正欢，杏儿和桃儿齐齐收手，恭敬道，“参见宫主。”

　　顾小九拿着雪球笑嘻嘻地转身，“呀，宫主来了。”话还没说完手中雪球已经离手，直直向着木君悦的方向飞去，结果雪球离木君悦还有一米的距离，雪球便已融化。

　　顾小九不服气，把手中的雪球都丢了过去，结果木君悦气息一敛，沐春之术化成利剑，将雪球击落。这边顾小九调皮，已折了一枝红梅再次向木君悦袭来。

　　结果木君悦居然出了掌，虽然只有二成功力，可掌风却实打实落在顾小九身上。

　　顾小九如断线纸鸢一样落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小姐。”桃杏二人惊慌失措，连忙去扶小九。

　　顾小九胸口疼得厉害，偷袭不成，还被伤了，总不能坐下来哭吧，于是忍着痛，转身哼了一声，“不和你玩了，杏儿桃儿咱们走，我要吃蜜枣甄糕。”

　　结果当天夜里，顾小九居然发热了，脑袋滚烫，四肢却冰凉，最初杏儿和桃儿想着只是简单受寒，给她熬了姜汤，用热水擦拭，也没想着请大夫，结果到了后半夜顾小九居然嘴唇乌青，说起胡话来。

　　两个小丫头吓坏了，碰巧那天沈长老外出办事，桃杏二人去竹轩求木君悦出手救人，可木君悦死活不肯出手，最后还是沈长老收到飞鸽传书，赶了回来，在最后一刻救下了她。那次生病，损伤了她的元气，顾小九从此便落下来寒疾的毛病，受不得寒，天一冷，寒疾就容易发作。

　　顾小九那时以为他是天性凉薄，如今看来不过是不想救罢了。简姑娘心中的白月光，对她来说不过是□□，她唯恐避之不及。如今却因两次相见，让简依觉得她腆着脸接近他们，真的让她心中不快。所以在木君悦一个时辰后拿着药材回来的时候，顾小九冷着脸收了药材。

　　这次药剂的治法稍微有些繁琐，并不能简单熬煮或者水煎，治成汤剂就可以了，还需要一些繁琐的程序。顾小九先将青梅用苦酒泡上，需要浸泡一宿，明日才能制药。

　　做完这些后，顾小九便去看望那母子二人，妇人已经转醒，没有白天那般激动，正守在孩童床边，见顾小九过来，连忙起身。

　　顾小九看了看孩子，睡得还算平稳，听妇人说孩子醒过一次，喝了点白粥，就又睡了。

　　顾小九解释道，“孩子还有救，白天已经用银针护住孩子心脉。明日治好药丸，喂他服下，便会慢慢痊愈的。”

　　妇人连连称谢，从怀中掏出一枚样式简单的戒指，有些羞涩的说，“多谢神医救命之恩。这......这是民妇的心意，还望神医收下。别......别看它不起眼，它是金的，是民妇的嫁妆，一直没舍得当掉。只是这肯定不够神医的诊金，只怕连药材钱都不够，您先收着，明日我再去凑诊金。”

　　顾小九拒绝，“药材是木宫主买的，余某的习惯是孩子好了以后再付诊金，戒指您自己收好。我不需要的。”

　　妇人怎么也不肯收回去，人家大夫都是诊完脉都要收诊金的呀！

　　顾小九再次拒绝，“大姐，我去看一下药剂火候怎么样了。”说罢赶紧溜了。

　　此次制药不需要看火候，她不过是找了一个借口溜出来，眼看这对母子是贫寒家庭，估计又要被段子仪嘲笑做了亏本买卖。看多了生死，也经历过生死，她仍是不愿看到死亡。方丈的死已经让她很遗憾，眼看着孩童病重，她又怎么袖手旁观？